2019年，中國建立起綜合與分類相結合的個人所得稅制。這個新稅制與分類所得稅制很大的不同，就是個人納稅的方式發(fā)生了很大的變化。

在這之前，個人所得稅的繳納義務，在多數(shù)情況下，通過支付報酬的主體代扣代繳就可以做到。支付報酬的主體負有代扣代繳義務。只要代扣代繳義務落實到位，那么絕大部分個人不需要退稅或補稅。

在這之后，個人繳納所得稅就需要多一道“多退少補”的程序。“多退少補”的原因有兩個：一是綜合所得所帶來的補稅；二是專項附加扣除所帶來的退稅。實納稅額多于應繳納額的個人，就可以申請退稅；實納稅額少于應納稅額的個人，就需要補稅。

綜合所得的計稅辦法與分類所得不同。例如，稿酬所得，按照分類所得計稅，一次800元不用納稅，超過部分稅率按14%計算，但納入綜合所得之后，適用的是3%-45%的七級超額累進稅率，而且不再論次數(shù)，這樣綜合所得計算之后的應納稅額往往大于根據(jù)分類所得計算的應納稅額。當然，如果專項附加扣除項目較多，那么個人還是可能不用補繳稅款。

現(xiàn)實中，一個人一年綜合所得有6萬元的標準扣除（免征額，合一個月5000元），再加上專項附加扣除，如果月收入10000元，那么這個人基本上就不用繳納所得稅或只要繳納很少的稅。這也是現(xiàn)實中不少人每年可以申請退稅的主要原因。這樣，2019年個人所得稅改革在很大程度上被視為減稅的改革。順便說下，這次改革之后，繳納個稅的人大幅度減少，個人所得稅收入占稅收總收入之比也相應下降。當然，個人所得稅仍然是一個收入增長潛力很大的稅種。

個稅“多退少補”（匯算清繳），經(jīng)過2020年和2021年的實踐，匯算清繳的觀念已經(jīng)深入人心，再加上2006年就開始的年收入12萬元以上的個人需要自行納稅申報規(guī)定的作用，現(xiàn)代個人所得稅制度正在逐步健全。自然人課稅新體制運行總體平穩(wěn)。財稅部門功不可沒，稅制的合理與稅收征管的信息化為此提供了制度和技術的支持。

自2020年開始，每年3月1日，就進入個稅匯算清繳季節(jié)，不少人得到金額不等的退稅，但也有需要補稅的。補稅一開始就有人性化的安排，金額不超過400元，無需辦理年度匯算。這也減少了補稅人數(shù)，讓稅收征管更加有效。

在匯算清繳季，稅務部門都會提醒納稅人抓緊匯算清繳。最初的半個月，個人退稅較為繁忙。之后匯算清繳的工作重點就轉向補稅。

6月9日，我收到123660中國稅務的第一次短信提醒。6月17日，第二次短信提醒。今年，個人感覺明顯的變化是提醒的次數(shù)少了。這可能是因為匯算清繳納稅人都已經(jīng)熟悉，或有其他原因。但是，稅法既然有規(guī)定，無論如何，匯算清繳都就是必須完成的工作。

兩次短信提醒的表述略有不同。第一次提醒的對象是“尊敬的納稅人”，核心內容是提前做好補繳稅款的準備。第二次提醒對象變成了“尊敬的某先生/女士”，更有針對性，并提示匯算清繳漸近尾聲，提醒自滯納稅款之日起，按日加收滯納稅款萬分之五的滯納金，并有納稅記錄標記等事項。

兩次提醒，都有這樣的表述：“如您存在特殊困難，請及時與主管稅務機關聯(lián)系，我們將竭誠為您提供幫助。感謝您的理解和配合！”短信還留下稅務所的名稱及聯(lián)系電話。在這個特殊的時刻，這樣的表述確實讓人感到溫馨。6月30日很快就要到了。作為守法公民，即使有再大的困難，我也一定會在最后的截止日之前完成匯算清繳工作。

考慮到這兩年，受疫情沖擊，不少人收入受到影響，個稅匯算清繳中的補稅確實不容易。特別是今年3月份以來的俄烏沖突及疫情散點多發(fā)影響，不僅給中國經(jīng)濟帶來較大影響，而且也給個人的資金安排上帶來意外的沖擊。在這個時候，稅務部門的補繳稅款提醒中提及特殊困難，確實是溫馨的納稅服務。雖然我沒有按照提示的電話聯(lián)系，也不知道特殊困難有什么樣的具體解決方案。但是我知道，稅收征管法有這樣的規(guī)定：“納稅人因有特殊困難，不能按期繳納稅款的，經(jīng)省、自治區(qū)、直轄市國家稅務局、地方稅務局批準，可以延期繳納稅款，但是最長不得超過三個月。”個人所得稅的征管依照個人所得稅法和稅收征管法的規(guī)定執(zhí)行。這樣，納稅人遇到特殊困難，稅務部門一定會妥善處理好這些特殊困難需要幫助的人，且于法有據(jù)。

納稅服務，不僅僅是為了公共服務融資的需要而把稅收上來，而且也在傳遞稅的溫情。稅法的嚴肅性，決定了稅法必須得到嚴格的落實。去年以來，一些個人所得稅逃稅案例備受關注。網(wǎng)絡主播特別是頭部主播，因逃稅而被依法處理。關于個稅匯算清繳，最近也有一例。藍某某未依法辦理2020年度個人所得稅綜合所得匯算清繳，少繳個人所得稅2.44萬元。杭州市稅務局稽查局對藍某某追繳稅款、加收滯納金并處罰款共計4.67萬元。稅務部門發(fā)布的這則消息有一個細節(jié)，即稅務部門對其立案檢查后，藍某某主動申報補繳了部分稅款。顯然，細節(jié)與處罰的程度密切相關。當然，更理想的狀況是藍某某在2021年6月30日之前就進行匯算清繳。

個人所得稅課稅過去的主要難題在于現(xiàn)金交易，稅務部門很難獲取充分的收入信息。如今隨著微信支付、支付寶、云閃付等的興起，現(xiàn)金交易越來越少， 個人收入信息日益透明且容易被監(jiān)控。技術進步解決了自然人課稅中的信息問題。但這不等于稅收問題因此就全部得以解決。

稅務部門對于匯算清繳的提醒，可能還是會引起一些人的抱怨，諸如這個時候，都很難了，還要補稅等等。這種心情可以理解。不是其他領域都有減免退緩稅嗎？為什么個稅就不可以？當然可以有。稅法有經(jīng)批準可以緩稅的規(guī)定。同時，法律包括稅法必須得到公平的落實，否則公信力就會受到極大的損害，這種損害，是后續(xù)再多的舉措都難以彌補的。至于稅收制度未來的進一步完善，是另一個問題，也是稅制現(xiàn)代化建設正在致力解決的問題，也是稅收文明建設的任務。理想稅制是國家現(xiàn)代化一直在追尋的目標。

（本篇為澎湃商學院獨家專欄“中國的稅”系列之三十六，作者楊志勇為中國社會科學院財經(jīng)戰(zhàn)略研究院研究員、《財貿經(jīng)濟》《財經(jīng)智庫》副主編，著有《新中國財政政策70年》《大國輕稅》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