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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場|當女神與女魔相會,大英博物館里的“女性力量”
從夏威夷火山女神佩勒(Pele)、印度教女神迦梨(Kali)到基督教的圣母、中國的觀音……這些神話中的女性是不同民族非物質文化和生活經驗的一部分,并繼續發揮她們的力量。
澎湃新聞獲悉,大英博物館近日呈現了“女性力量:從神圣到惡魔”大展,探索世界各地信仰和神話傳統中的女性精神。展覽強調文化的復雜性,關注女性形象象征意義的演變,以及不同社群的圖像象征如何流轉并照亮文化和歷史?
展覽現場
大英博物館里到處都是雕像,當代藝術家奇奇·史密斯(Kiki Smith)的雕塑“莉莉絲”(Lilith)攀在墻上,她是猶太神話中的第一位女性,因拒絕服從亞當而離開伊甸園。神話故事中經常將莉莉絲描述成惡魔,但其獨立性又賦予了她女權主義偶像的地位。史密斯的作品兼顧兩者,在引用神話的同時揭示了一種反重力的力量。
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古羅馬的維納斯像,展示了一個理想化的裸體女性形象——據說當她第一次被曝光時,她的美驚艷了世界。
大英博物館“女性力量:從神圣到惡魔”穿越時間和空間,以一種對照并列的方式探討世界不同文化中的女神、女性精神,圣人和惡魔。展覽始于一尊8000年前的小型黏土雕塑,最近的展品是肯尼亞裔美國藝術家瓦格西·穆圖(Wangechi Mutu)去年的創作。
古巴比倫女神伊什塔爾,伊拉克南部,公元前19至18世紀
展覽開宗明義,提出了一個客觀存在的議題——公元前6000年左右的小雕塑、3000年后兩個相視的基克拉迪群島小雕像、直至2010年約旦藝術家莫納·薩迪(Mona Saudi)一個名為地球母親的大理石抽象雕塑……這些是否是母系社會的證據?無人知曉。
這里的女性并不一定是性別上的,盡管主要表現為女性的形式。他們有時怪異,有時獸形。展覽避開了母親、少女等刻板類別。通過五個部分,介紹宗教和神話中的女性形象。
Sri Kajal Datta 工作室,陀羅迦(Taraka)舞蹈面具,印度,1994年
跨越時間和地域的女性力量
在第一板塊“創造與自然”中,一段視頻講述了盛夏舉行的類似巫毒信仰(Vodun)的儀式,以紀念西非尼日利亞約魯巴人(Yorubas)的水和生育女神奧順(Oshun)。第二板塊“激情和欲望”館藏古巴比倫女神伊什塔爾石碑展示了女神的正面全貌,她赤裸著身體,站在獅背上,手中拿著正義和威嚴的權杖、腳上有鷹爪、腳下有獅子,兩側各有一只貓頭鷹哨兵。下一板塊“邪惡之力”中,奇奇·史密斯的雕塑“莉莉絲”高高掛在墻上。出生于1954年的奇奇·史密斯,長期以來,關注那些被謾罵的神話人物,以并同理心重拾和再次解讀他們——包括因好奇回頭而變成鹽柱的羅得妻子,抹大拉的瑪麗亞。她表現的莉莉絲有著深邃的藍色眼睛,以居高臨下的視角俯視世間。這件雕塑出現在展覽畫冊的封面上,展示了展覽的主題——挪用負面修辭一直是女權主義的有效策略,但常常也摻雜著懷疑和諷刺。
奇奇·史密斯,《莉莉絲》,1994
“女性力量”中所包含的情緒與早期的反叛精神不同,過去宗教壓迫女性的觀點受到了強烈質疑。圣母瑪利亞、佛教觀音菩薩的慈悲與喀耳刻(Circe,希臘神話中的巫術女神)的魔法、阿茲特克女神特拉佐蒂奧托(Tlazolteotl)的可怕污穢,都值得被關注。越來越多的觀點認為,宗教中的女性形象吸引了更多女性信徒,并成為女性生活的一面鏡子。
威廉·沃特豪斯,《喀耳刻將獎杯獻給尤利西斯》,1891年
然而,圖像的功能遠比鏡像復雜得多。在“正義與防御”板塊,巨大的恐怖從印度教女神迦梨(Kali)的雕像中散發,這件雕塑是展覽委托印度藝術家考希克·戈什 (Kaushik Ghosh) 在陽光明媚的印度制作的。她耷拉著的猩紅色的舌頭、舉起的劍上帶著血跡,腳下的濕婆頗為滑稽。與她并列是一把19世紀鐵制“劍斧”,其上刻著迦梨的全視之眼,迦梨象征著清除邪惡和偽善。
展覽現場,印度教女神迦梨和19世紀鐵制“劍斧”
最后一個板塊“慈悲與拯救”,轉向了圣母瑪利亞、《古蘭經》中的麥爾彥(Maryam),以及佛教觀世音菩薩。
這里出現了一些最精美的藝術品:小巧的護身符抄錄著《古蘭經》中麥爾彥的故事;由細小的稻草制成、包裹在猩紅色光環和綠色斗篷中的瓜達盧佩圣母;一尊明代的千手觀音瓷器,優雅纖細。這些美麗的形象消解了女神崇拜的焦慮,讓人沉浸在純粹的喜悅之中。
千手觀音瓷像,中國,18世紀
博物館營造的文明對話
博物館的環境削弱了原本教堂、廟宇氛圍中神秘的精神力量。但在展覽現場,一群短暫停留的游客,在墨西哥瓦斯特克女神的石像前禮拜,讓人感到古老而晦澀的神性,仍然具有精神意義。
一些女性形象的象征意義在歷史發展過程中不斷演變。比如,現代尼日利亞人對水神馬米·瓦塔(Mami Wata)的表現,源自古代對仁慈的水之靈的贊美,也部分源于德國藝術家對耍蛇人的描繪。當然,這與基督教傳統中對夏娃與撒旦蛇的描述在含義上完全不同。
水神馬米·瓦塔,尼日利亞,20世紀
在探索對女性的描寫時,不能忽視時常出現的父權結構。15世紀晚期臭名昭著的獵巫書《女巫之錘》(Malleus Maleficarum),加劇了當時歐洲社會對女巫的偏見與迫害。但另一方面,超現實主義藝術家伊塞爾·科爾庫恩(Ithell Colquhoun)等一些女性藝術家,將魔法作為古代異教的反擊,她們也代表了當今女性對巫術信仰的回應。
展覽現場,一本名為《女巫的安息日》的書,作者是德國文藝復興時期的藝術家漢斯·鮑爾丁·格林
然而,在展品的選擇上,似乎還需要更精致一些。威廉·沃特豪斯筆下的喀耳刻只是微弱傳達了女巫的魔法,赤土陶器美杜莎也無法承載蛇發女妖狂怒的全部力量。展覽本可以更為激進,但或許考慮到大英博物館置身于“去殖民化”的爭論中,一些觀點只是稍稍提及。
但總體而言,“女性力量”是一場既珍貴又時尚、既古老又新穎的藝術品盛宴,它像一個裝滿奇珍異寶的柜子,重新連接觀者的感官,各種材質、紋理、規模和亮度在對比中閃閃發光。
展覽現場
毛利雕塑家湯姆·皮科(Tom Pico)以當地紅色鐵心木雕刻并打磨了火山女神;因紐特藝術家林卡西·克努阿胡克(Lincassie Kenuajuak)用黑色皂石創作的海洋女神賽德娜(Sedna);還有公元前1400年,放置在死者脖子或胸部的紅玉髓安可(頂部為環狀結構的“十”字,古埃及用以象征生命)護身符,它也象征著伊希斯的血。這些作品也揭示著人類的無限智慧。
湯姆·皮科,多型鐵心木制作的女神雕像,2001
“女性力量”屬于大英博物館“探索神圣”展覽系列,藝術家格雷森·佩里(Grayson Perry)的《無名工匠之墓》(Tomb of the Unknown Craftsman)也是一個杰出的例子。該系列體現了博物館與公眾關系的轉變——參觀成為一種普世儀式,博物館正在成為不同主義和平相遇的場所,并且發展為一種融合的形式。當代巫術崇拜者、阿爾忒彌斯(古希臘神話中的狩獵女神)的信徒與迦梨的追隨者共存。
展覽現場
令人驚訝的是,這與羅馬帝國對待宗教多樣性的方式相呼應。古羅馬人既歡迎來自小亞細亞的女神庫伯勒(Cybele)、米特拉斯(Mithras,波斯光神),又將羅馬皇帝神化。今日世界的信仰景觀,也是包羅萬象的。當代藝術家似乎在呼吁每個人看到自己的神性,雖然這可能是藝術家的一廂情愿。
五位杰出女性的聲音被帶入了這場關于女性力量的古今對話,其中包括歷史學家瑪麗·比爾德和作家伊麗莎白·戴,但演講者并沒有把自己定位為女性力量的鼓舞者,而是占據了舞臺的中心。這種外部的聲音的必要也頗具爭論,有觀點認為,展品有足夠的力量為自己講述。
展覽現場,瑪麗·比爾德等五位杰出女性的講述
對于女性力量,過去關注較多的是文明和包容,而忽視了令人不安的一面。展覽將我們與世界各地女神崇拜與女性能量重新聯系,激發出一個關于女性的藝術寶庫。
注:展覽將持續至9月25日,本文編譯自英國作家、學者和評論家瑪麗娜·華納(Marina Warner)的展覽評論“女神們,我向你們屈服!”(原載于《衛報》)和藝術批評家本·魯克(Ben Luke)關于展覽的評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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