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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類為何奔跑:那些動物教會我的跑步和生活之道
貝恩德·海因里希
貝恩德·海因里希有多重身份,他是博物學家、科學家、自然寫作者、還是跑步愛好者,獲得過1981年芝加哥100公里超級馬拉松比賽冠軍。著名的生物學家愛德華·威爾遜稱他為“現代生活中少有的林中人以及天賦異稟的自然作家”。
那么,當這么一位平時研究昆蟲生理行為學和鳥類行為學的科學家,來寫作一本關于跑步的書,會是這樣的呢?
在這本《人類為何奔跑:那些動物教會我的跑步和生活之道》中,海因里希既充滿跑者的熱情,又嚴謹科學,他講述自己的跑步,同時也通過研究不同物種在將人類的奔跑與演化完美結合,呈現運動在博物學中創造的奇跡。在書中,你能讀到自然作者的娓娓道來,也能看到奔跑時速度、耐力、呼吸、熱量傳遞等方面的不同表現及影響的因素,探索人類進化的新視角。尤其在身體構造、精神和原始的求勝動力研究方面,海因里希做出了驚人的發現。
經出版社授權,澎湃新聞私家地理摘選了本書第一章“微風拂面的熱身運動”。
《人類為何奔跑:那些動物教會我的跑步和生活之道》;【美】貝恩德·海因里希/著;王金/譯;商務印書館;2022-5
我喜歡在郊外跑步。爬上一座小山丘,遠方兩只小鹿正竊竊私語:“快看,這家伙在干嗎呢?”奔跑在山間的小道上,我覺得自己就像是一只快樂的小倉鼠。
—羅賓·威廉姆斯,電影明星
最近每次下班回家后,我都有些焦躁不安,心里悶得慌,特別想出去透透氣。也許這就是久坐一天之后的后遺癥吧。于是,跑步成了我最好的放松方式。換上運動短褲和輕便的運動鞋之后,我終于有了一種重獲新生的感覺,就好像一只破繭而出的毛毛蟲,化身蝴蝶,自由而又輕盈。系好鞋帶,我迫不及待地沖了出去,沿著馬路開始了慢跑。
今天(1999 年 9 月 21 日)是個陰天,朦朧的雨絲吹拂在臉上,神清氣爽。雨中的街道靜悄悄的,我甚至能清晰地聽到水珠滴落到槭葉上的聲音。眼下槭葉還是一片郁郁蔥蔥的顏色,再過上一兩周,它們就會變成另外一番模樣:黃色、橙色、紅色、橙紅色和紫色的槭葉混合在一起,渲染整個秋天。路邊的麒麟草(又名加拿大一枝黃花)已經開始枯萎,不過翠菊卻綻放出了花朵,紫藍色的小花看上去十分活潑可愛。平時總會有熊蜂在這些小花上忙忙碌碌,今天卻不見了蹤影,想必它們也是怕冷,躲進森林深處的地下巢穴里去了吧。
一只黃黑色的帝王蝶正停在一株翠菊上,吮吸著花蜜。又到了帝王蝶遷移的時節,從加拿大飛往墨西哥,這是一段多么漫長的旅程!這只帝王蝶在此處停留,它要吸取多少花蜜才能為之后的旅行提供足夠的能量呢?其實,帝王蝶就像是參加人類中超級馬拉松的選手(超級馬拉松的賽程長達 80 多千米),它們都需要在沿途中定期停靠,補充能量。上周的天氣還很暖和,陽光燦爛。每天我都能看到帝王蝶撲扇著翅膀,慢悠悠地掠過天空。去年春天一批帝王蝶從墨西哥城啟程,前往北方覓食,我現在看到的這些帝王蝶早已不是去年的那批,它們至少已經是第三代了。這群帝王蝶踏上越冬的旅程,最終會到達墨西哥城附近的山中,也就是它們祖先出生的地方。山里氣候涼爽,帝王蝶會在那里進入一種類似于冬眠的狀態,減緩新陳代謝,保存體力。為了躲避寒冬,帝王蝶們不辭辛苦,跨越千山萬水,整個旅途費時數月。當它們置身于溫度足夠低的環境中時,可以幾個月不進食,用儲備的能量供給自身。有了這樣的身體構造,帝王蝶可謂是天生的馬拉松選手,當然這歸功于它們身體的構造,也是其適應環境的方式。
帝王蝶在吸食花蜜
我在道路盡頭左轉,經過了那片有河貍棲息的小池塘。今天,池塘里靜悄悄的,而四月份這里還是一片熱鬧的場景,鸻鷸們嘰嘰喳喳地鬧個不停,紅翅黑鸝則唱起了抑揚頓挫的詠嘆調,蜻蜓的幼蟲也從冰冷的池水中鉆了出來,尋找溫暖的棲息之地。鸻鷸們和紅翅黑鸝兩個月前就離開了這里,蜻蜓也因為寒冷,有氣無力地停在香蒲的葉子上,一動不動地趴在那里,霧氣在它們的翅膀上凝結成了一顆顆晶瑩剔透的水珠。我的目光穿過池塘,看向遠處的河貍窩,那里也是加拿
大黑雁的棲息場所。你恐怕很難想到,除了剛才的那些動物,這里還是一只駝鹿、一只大藍鷺以及水獺們的家園。不過,今天我并沒有看到駝鹿和加拿大黑雁。這時候,大雁應該已經開啟了它們的南下之旅,它們會在天空中排成“V”字隊形,發出興奮的叫聲,回蕩在天邊,經久不息。馬拉松比賽時,選手們也會像大雁一樣,一個接一個地前行,這樣他們就處在了別人創造出來的風影區,空氣阻力減小,有利于保存體力。
我們對自身的了解幾乎都是建立在從其他生物體那里學來的知識之上的。格雷戈爾·孟德爾的豌豆、喬治·比德爾和愛德華·塔特姆的面包霉菌、芭芭拉·麥克林托克的玉米,還有托馬斯·亨特·摩爾根的果蠅,讓我們知道了什么是遺傳(奠定了遺傳學的基礎)。作為實驗對象的老鼠、狗和猴子,提供了海量的知識,讓我們得以充分了解人體的生理機能。通過研究老鼠,人們知道如何對抗細菌病毒,防治衰竭性疾病。如果沒有了從自然界中其他生物身上收集到的信息,我們根本就無法建立起完整深刻的行為學、心理學和遺傳學體系。就像阿薩巴斯卡部落的威廉姆長老告訴人類學家羅伯特·尼爾森的那樣:“萬物為宗。”所以,我也相信動物可以教會我們更多關于跑步的道理。畢竟幾百萬年前它們就已經開始了奔跑,而那時地球上還沒有人類的身影。
作者在跑步中
我們發現,動物在踐行人類所倡導的某些品質時是遠超我們的,例如在勤勞、忠誠、勇敢、忠貞、耐心、容忍等方面,動物都遠勝于我們,但是如果為了證明我們自己的道德準則是否合乎規范而去觀察引用其他動物的例子,這也是很危險的一種行為。一旦這樣做,你會發現仇恨、暴力、折磨、同類相殘、殺害嬰兒、欺騙、強奸、謀殺,甚至是戰爭和種族屠殺等行為都十分合理。動物向我們展示了人類自身發展的過程,而不是我們試圖要成為的模樣。我們可以從動物的身上學到人類想要的運行模式。
在物種多樣性面前,人類是如此微不足道。在這個星球上,我們和其他大部分物種相比也算不上獨特或特別。和其他動物一樣,我們也在物種進化的長河中摸爬滾打,經歷了無數的可能性,也受到了無數的約束,通過磨合和碰撞成為了現在的模樣。只有通過它們,我們才能客觀公正地看待自己,否則就會陷入狹隘偏執的想法和毫無根據的推測中。
穿過池塘,我看到了一棵5英尺寬的槭樹。這棵樹看上去一副半死不活的樣子,一只長嘴啄木鳥正停在上面,專心致志地啄著干枯的粗樹枝,完全忽視了我的存在。旁邊的小槭樹上掛滿瘋長的野葡萄藤,一群旅鶇撲棱著翅膀從里面飛了出來,它們正忙著吃在這個時節里隨處可見的漿果,為即將到來的遷徙補充能量。旅鶇們飛走了,一只松雞卻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俯沖下來,強力而又迅速的飛行嚇了我一跳。松雞開始啄食起旅鶇打落在地的葡萄。如果再來幾次這樣的猛沖飛行,它肯定會累趴下。和大多數候鳥一樣,旅鶇可以連續不停地飛上好幾百甚至好幾千英里,它們就像一群長跑運動員,向我們展示了擁有耐力所必需的條件。相比之下,松雞則擁有驚人的爆發力,它們的身上應該長著可以快速擺動的羽毛纖維,就像人類的短跑冠軍一樣,肌肉中含有很多塊肌纖維。
長跑健將旅鶇
沿著路向前跑了不到四分之一英里的距離,我又遇到了一個河貍窩,這個窩一年半之前才建好。新建起的水壩淹沒了樹林,今年夏天,這些被水淹沒的樹林都將會慢慢死去。河貍們正忙著弄倒岸邊的大白楊,用楊樹的嫩枝搭建水下的食物儲藏處,以便度過即將到來的冬天。
我沿著池塘慢跑的時候,驚起了一群林鴛鴦。它們劃著水,很快就游到一片覆滿了綠色浮萍的水域,躲進沒在水中的美洲冬青樹叢里。樹叢里鮮紅色的漿果似乎在向候鳥們昭示著自己的成熟。林鴛鴦的窩位于附近的一個樹洞里,這個樹洞還是被一只北美黑啄木鳥啄出來的。林鴛鴦的幼鳥從蛋中孵化出沒過幾個小時,就能像乒乓球一樣在洞口上下跳來跳去、進進出出—它們是天生的跳高好手。去年春天的時候,林鴛鴦在這里生兒育女;五月份的時候,這里還有一群毛茸茸的小鳥,現在它們已經長大了,和自己的父母看上去幾乎沒有區別。
路邊的樹枝垂落在道路上方,每隔幾步我都能在樹葉上看到毛毛蟲啃食過的痕跡。之前每當我在干凈的地面上發現毛毛蟲的糞便時,就會抬頭去找樹上又大又綠的天蠶蛾幼蟲和其他蛾子的幼蟲。現在這些幼蟲想必已經化為蟲蛹,蟄伏其中,等待著冬天的到來。現在樹上幾乎已經看不到毛毛蟲的身影,隨著樹葉的凋零,很快旅鶇和鶯雀的窩也會顯露出來。在別的槭樹還蔥蔥郁郁的時候,池塘里那些垂死的槭樹卻已經染上了絢麗的金色,美不勝收,令人嘆為觀止。
現在我的身體已經微微發熱。我加大了步伐,跑得更加輕松隨意,與此同時,思維也變得更加清晰。一些塵封許久的往事浮現在腦海中。我踩著凹凸不平的河岸繼續向前跑去,春天的時候我曾在這里看到過一個鳥巢,當我從鳥巢下經過時,一只棕夜鶇縮起了脖子,用它那漆黑的眼珠好奇地看著我。現在這個窩已經鳥去巢空,但我似乎還能看到之前在這里發生過的事。淺藍色的鳥蛋中孵出了幼鳥,它們淺白色的絨毛逐漸變成了棕色帶斑紋的羽毛,這些行動笨拙的小家伙,一個個地變成了在我面前跳來跳去的大鳥。
往前幾步就是一棵水青岡樹,地面上并沒有看到任何果殼,說明之前松鼠并沒有在這里進食,看樣子這棵樹今年沒結幾個果子。路的另一邊是一排闊葉老樹,一只橫斑林鸮經常出沒在那里。
再走幾步就來到了路口,這里長著一棵蘋果樹,鹿經常會從這里蹦出來,我還曾經看到過兩只小河貍在附近徘徊。
接下來是大約半英里(800米)的坦途,我稍微加快了步伐,同時試著在腦海中勾勒出自己的每一個動作。令我吃驚的是,這種有意識將步伐視覺化的想象居然能夠影響到我的實際步伐。大腦中的想法傳遞給身體,執行后又返回大腦,如此循環往復。保持動作流暢平穩,在同一時刻保持右邊的足跡和左邊的正好相對,我這樣想著,最后也確實做到了。和我們學習到的大多數知識一樣,這個過程通常是在無意中發生的。
到了農田池塘后,我沒有沿著道路繼續向前跑,而是跳過路邊的柵欄,想去看看青蛙和池塘的情況。這里還有青蛙嗎?最近下了不少雨,池塘應該可以度過枯水期吧。上個月,我還在這里聽到樹蛙的鳴叫聲,看到水貂和青蛙。現在的我則像是大草原上的一個獵手,期待能在跑步的道路上發現許許多多的寶藏。
我又慢跑起來,抬頭仰望著駝峰山,視線漸漸下移,順著山坡一直延伸到亨廷頓河。現在感覺良好,道路前方那些未知的驚喜是我前進的動力,之前跑步的經歷也賦予我無窮的力量,有時對未來跑步比賽的憧憬也會引領我前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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