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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548年，梁武帝太清元年。這一年是梁武帝在位的第47年，也是蕭衍人生中的第85個年頭。

在當時，論在位時間長短，梁武帝只輸給了雄才大略的漢武帝；而論壽命，蕭衍卻是之前歷代正統(tǒng)皇帝中當之無愧的第一名。即便加上后世，也只是不及號稱“十全老人”的乾隆帝一人而已。

乾隆帝自稱“十全”，不過是倚仗武功十件。雖然也很了不得，但畢竟只是武功啊：哪怕是攢夠一百個武功，以此得名“百全老人”，也未免太過單調(diào)了。

相比之下，梁武帝雖然武功沒有那么完滿的數(shù)字，但論權(quán)謀、論治國，當時已經(jīng)在位47年的他，位列“千古一帝”之席，勉強也夠格了。

而論文學，蕭衍也是當之無愧的一代文豪。他的詩歌，他的賦，在文學史上說起來，比起那位寫詩萬首卻無一被人記住的乾隆，不知高明到哪里去了。

▲梁武帝蕭衍（464-549）

然而，梁武帝終究不能算是“千古一帝”，蕭衍也因此更多地被后世以“文學家”“出家天子”的名頭記住。

一切的一切，只因蕭衍多活了一年。而梁武帝在位最后一年的那件事，不僅毀滅了他的生命，也毀掉了他的名聲。

事情的開端，始于一個吉祥的夢。

公元547年的某日，梁武帝睡覺時做了一個夢，史載“高祖夢中原平，舉朝稱慶”。

他將這件事告訴了自己的寵臣朱異，并自吹“吾為人少夢，若有夢，必實”。

善于拿捏圣意的朱異說，這是“宇內(nèi)方一之征”。

果然沒過多久，東魏一員大將便攜所轄河南地向南梁獻上了降表。

來者，侯景也。

侯景，字萬景，鮮卑化羯人。此人打小時候就行為不羈，身為鄉(xiāng)里人所忌憚。成人后“驍勇有膂力，善騎射”。

北魏末年，侯景投軍，先后在鮮于修禮、葛榮、爾朱榮帳下效力。而當爾朱榮被高歡誅滅后，侯景投了高歡。

侯景雖然為人“殘忍酷虐”，卻馭軍嚴整。并且，每次打仗所掠得的財寶，侯景皆班賜將士。所以侯景的軍隊頗有戰(zhàn)斗力。侯景很受高歡的重用。

公元534年，高歡立孝靜帝，建立東魏，自己獨攬大權(quán)，而侯景則被高歡委以重任。史載：

魏以為司徒、南道行臺，擁眾十萬，專制河南。

簡單說，黃河以南直到梁境、洛陽以東直到大海的原北魏的大片領(lǐng)土，都是侯景的地盤。

對于高歡，侯景是服的，敬稱其為“高王”。而對高歡的長子高澄，侯景卻非常不待見，直稱其為“鮮卑小兒”。史載侯景曾揚言道：

王在，吾不敢有異；王無，吾不能與鮮卑小兒共事！

另一邊高歡對侯景，心里也非常有數(shù)。公元547年，高歡病重時，對其子高澄說：

侯景狡猾多計，反覆難知，我死后，必不為汝用。

高氏父子于是寫信召侯景入朝。

侯景顯然也不是省油的燈。他知道高王一死，自己必大禍臨頭。見到召自己回朝的書信，侯景心中頗為不安：這時候回去，不等于送死嗎？

在高歡去世數(shù)日后，侯景果然反了。

侯景的地盤，處于東魏、西魏、南梁三國的交界處。這塊地雖然不小，但畢竟是四戰(zhàn)之地，憑這個自立，獨自對抗三國的哪一方，都是很難的事。因此，在舉起反旗的那一刻，侯景就張羅著找靠山了。

他首先想到的是西魏。

在高歡立孝靜帝建立東魏后不久，他的死對頭宇文泰就立文昭帝建立西魏，與東魏對峙。在當時的三國之中，論國力，若說哪家最強，東魏、南梁也許還能爭一爭，但若說誰最弱，那真的非西魏莫屬了：國土小、經(jīng)濟弱、人口少。

應(yīng)該說，侯景的選擇是很精明的。身為東魏大將叛歸主子的死敵，又求以河南六州內(nèi)附，這對西魏來說，難道不是穩(wěn)賺不賠的買賣嗎？

然而，西魏的話事人宇文泰，可是老油條。在他眼里，這樁看似穩(wěn)賺不賠的買賣卻因為侯景的存在而風險陡增——

都知道侯景這人反復無常啊。算上高歡父子，他可是已經(jīng)換了四個東家了，而且，幾乎每換一個東家，都會與前東家為敵。今天他投了我，明天他又叛我，怎辦？

所以宇文泰對侯景的答復是：好啊，歡迎啊。不過你得入朝為官，而你的地盤，則由我派人接收。

侯景一看傻眼：這跟高氏父子召我回朝有區(qū)別嗎？

于是，侯景表面上接受西魏所封官爵，暗地里卻又尋求第二選項——

南下投梁。

面對侯景的這封降表，梁武帝君臣要怎么辦呢？

群臣廷議時，以尚書仆射謝舉為首的一干大臣均表示反對。理由有兩個：

其一，還是侯景的人品問題。雖然這人能征善戰(zhàn)，但他反復無常啊，誰能保證他會忠心為南梁效力呢？

其二，如謝舉所言，南梁“頃歲與魏通和，邊境無事。今納其叛臣，竊謂非宜”。此時南梁與東魏高氏，關(guān)系尚好，接納東魏的叛將，不是明擺著要撕破兩國關(guān)系嗎？

梁武雖然很想接納侯景，但一聽群臣這么說，自己也猶豫了。大清早自己一個人來到武德閣，自言自語道：

我國家承平若此，今便受地，詎是事宜，脫致紛紜，悔無所及。

老人家內(nèi)心是糾結(jié)的。

而深諳圣意的朱異此時又出現(xiàn)了。朱異應(yīng)聲答道：

圣明御宇，上應(yīng)蒼玄，北土遺黎，誰不慕仰？為無機會，未達其心。

上來一句把老人家捧得高高的：圣上英明，天命所在，北方的人都想著歸順呢，這不是沒機會嗎？

緊接著，朱異又說：

今侯景分魏國大半，輸誠送款，遠歸圣朝，豈非天誘其衷，人獎其計！原心審事，殊有可嘉。

點明兩件事，第一，侯景帶來的是“魏國大半土地”；第二，這是“天誘其衷”，老天的旨意。

最后，朱異不忘補一刀：

今若不容，恐絕后來之望。此誠易見，愿陛下無疑。

人家來投你，你不收，以后還會有人來投你嗎？

三下五除二，把老人家說動了。

想想那大片的河南土地，想想良將，想想天命，想想自己的年紀，想想功業(yè)，想想那天做的那個夢，梁武帝下了決心：

得景則塞北可清，機會難得，豈宜膠柱！

于是，梁武帝封侯景河南王、都督河南北諸軍事、大行臺，并先后兩次派兵北上，支援侯景。

為首大將，是蕭淵明。

蕭淵明之父蕭懿，是蕭衍的兄長。讓親侄子統(tǒng)兵出征，這種事放在宋、齊兩代是罕見的。兩代都以屠戮宗室出名。叔侄這么近的關(guān)系，莫說掌兵，能保住命就不錯了——

劉宋前廢帝劉子業(yè)在位時，百般虐叔，最后卻被自己的叔叔劉彧反殺了。宋明帝劉彧上臺后，旁支上位心中不安，于是殺光各路侄子。宗室之慘，難以名狀。

然而蕭衍是個慈父。

雖然早年揮軍征戰(zhàn)四方，刀下鬼多得數(shù)不過來；雖然覆齊建梁之后，對齊明帝蕭鸞一系幾乎斬盡殺絕。但與宋、齊的篡位者不同的是，蕭衍不是嗜殺之人。對蕭齊宗室的殺戮，僅限于蕭鸞一系，而對自家宗室的重視和愛護無以復加。

比如對亡兄蕭懿的兒子，盡數(shù)封侯；而對蕭琛、蕭景等宗室，均委以要職。甚至，有的宗室觸犯了法律，蕭衍也網(wǎng)開一面，不予追究。

對待宗室，蕭衍一直懷著一份親情，以致當時史臣有論：

高祖光有天下，慶命傍流，枝戚屬璉，咸被任遇。

▲《昭明文選》書影，由梁武帝太子蕭統(tǒng)主持編纂，為中國歷史上第一部詩文總集。梁武帝與其子蕭統(tǒng)、蕭綱、蕭繹，并稱“四蕭”。在文學史上若論一家人上臺，“四蕭”的地位與“三曹”不分伯仲。

對宗室如此，對自己的兒子就更不用說了。

除了長子昭明太子蕭統(tǒng)外，其余七子均封王，各鎮(zhèn)一方。其中二子蕭綜之事，讓老人家特別費心。

當年蕭衍起兵反齊、誅殺東昏侯蕭寶卷之時，蕭寶卷的妃子吳氏已有身孕。后來吳氏被蕭衍納為妃，僅七個月后便生下了腹中的孩子，即蕭衍的次子蕭綜。宮中人多疑此非蕭衍骨肉，蕭衍卻不疑，照樣封王。

蕭綜長大后，吳氏因忌恨失寵于蕭衍，故對蕭綜說出了身世。蕭綜大驚，決心與蕭衍決裂。在一次與北魏的戰(zhàn)爭中，蕭綜趁機投靠了北魏，更名蕭纘，并表示為東昏侯服喪。

蕭衍知道后非常生氣，下令“削爵土，絕屬籍，改其姓為悖氏”，但很快又恢復原來的樣子，甚至封尚在梁土的蕭綜的兒子為侯。可見蕭衍心中的放不下。

蕭衍對親子如此，待養(yǎng)子亦不薄。

侄子蕭正德，在蕭衍長子蕭統(tǒng)尚未出生時，被過繼給蕭衍做兒子。等到蕭統(tǒng)出生，蕭正德又回歸本宗。蕭衍稱帝后，封他做侯。由于落選太子，蕭正德懷恨在心，居然投奔了北魏。

神奇的是，一年以后，蕭正德居然又跑回了南梁。更加神奇的是，蕭衍居然沒有責罵他！只是流著眼淚勸誡了一番。不僅恢復了他的侯位，還封了將軍。

蕭正德回梁后，惡性不改，到處為害，蕭衍也沒怎么懲罰他。不僅如此，蕭正德的官爵還不斷提升。549年，蕭正德竟是平北將軍、都督京師諸軍事，擔任守衛(wèi)京畿的要職了。

很快，蕭衍的寬仁便收到了“回報”。

蕭淵明帶兵北上支援侯景，入了東魏境內(nèi)。梁魏正式撕破臉皮。

侯景見南梁派兵來了，心中暗喜。另一邊東魏自然也沒閑著，迅速組織人馬，南下驅(qū)敵平叛。

這一次，侯景和蕭淵明運氣不太好，因為東魏派來的軍隊，領(lǐng)軍的是大都督高岳，而實際指揮作戰(zhàn)的，則是慕容紹宗。

史載，侯景最開始聽聞東魏派來的將領(lǐng)是韓軌，不屑地說道：“啖豬腸小兒！”后來聽說來的是大都督高岳，侯景還是一副很牛的樣子：“此爾。”等到聽說慕容紹宗到了，侯景“扣鞍”曰：

誰教鮮卑小兒解遣紹宗來？若然，高王未死邪？

嚇得他以為高歡詐尸。

之后發(fā)生的戰(zhàn)事，也的確印證了所謂“侯景克星”慕容紹宗的實力。先是閃擊蕭淵明，一戰(zhàn)生擒。然后與侯景耗，耗到侯景軍隊糧盡，人心浮動。接著施展攻心術(shù)，對侯景的軍隊大打親情牌，使之潰散，趁機沖殺。搞得侯景身邊僅剩八百騎兵，狼狽逃入江南。

就這樣，梁武帝的如意算盤落空了：只得到了一個反復無常的戰(zhàn)將和他的八百殘兵，而所謂河南地卻寸土未得，甚至還搭上了自己的侄子和數(shù)萬士兵。

對于看重親情的蕭衍來說，侄子被俘虜，讓這位80多歲的老人家痛徹心扉。

這個時候，東魏那邊卻伸過來橄欖枝。

年輕的高澄，其老辣程度絲毫不遜于其父高歡。他很清楚逃入江南的侯景，對南梁來說就是一顆炸彈，而引爆這顆炸彈最好的引線，便是剛剛被俘虜?shù)氖挏Y明。

原來蕭淵明被俘后，受到了東魏的款待。在高澄的授意下，東魏孝靜帝親自引見蕭淵明和眾將帥，解除對他們的囚禁，將他送往高澄的居所晉陽。而高澄對蕭淵明也禮遇有加，十分親切地對他說：

先王與梁主和好十有余年，聞彼禮佛文，常云奉為魏主，并及先王，此甚是梁主厚意。不謂一朝失信，致此紛擾。

自出師薄伐，無戰(zhàn)不克，無城不陷，今自欲和，非是力屈。

境上之事，知非梁主本心，當是侯景違命扇動耳。侯可遣使諮論，若猶存先王分義，重成通和者，吾不必違先王之旨，侯及諸人并即放還。

在這段談話中，東魏丞相高澄首先追溯了魏梁雙方多年的傳統(tǒng)友誼，雖然戰(zhàn)場上東魏戰(zhàn)無不克攻無不勝，但想想看還是以和為貴。緊接著，高澄一面給南梁的出兵開脫，說發(fā)動戰(zhàn)爭那不是梁主本心，是受了侯景的煽動；一面又點明，只要魏梁議和，梁交還侯景，魏自然也就交還蕭淵明等人。

蕭淵明聽了大為感慨，立即修書一封送往建康。

這封信成了一把鑰匙，打開潘多拉魔盒的鑰匙。

蕭衍看了信之后，哭了。與諸臣商議該怎么辦。

朱異等人堅持“靜寇息民，和實為貴”，主張答應(yīng)東魏的條件議和。

只有司農(nóng)卿傅岐看得透，說道：

高澄何事須和？必是設(shè)間，故命貞陽（蕭淵明）遣使，欲令侯景自疑。景意不安，必圖禍亂。若許通好，正墮其計中。

這分明就是高澄的反間計，千萬不要上當！

然而，朱異等人堅持要和平，不要戰(zhàn)爭。蕭衍也不想再用兵，于是就給蕭淵明回信，感謝高澄款待，“當別遣行人，重敦鄰睦”。

此時身在壽陽的侯景，聽到這個消息后，心中無數(shù)神獸飛奔而過。

梁魏議和？這不分明拿我做籌碼嗎？

侯景立即作書一封送往建康給梁武帝，痛陳不可與東魏言和。侯景不放心，又叫人拿了三百兩黃金，厚賂朱異，想讓朱異幫自己說好話。

天真！朱異是什么人？作為梁武帝幾十年不倒的專寵，朱異只會講梁武帝愛聽的話，只會順著梁武帝的心意去說，憑這點錢讓他“直言進諫”替一個降將說話？想得美！

金子，朱異收下了，但話，卻沒有給侯景傳。

侯景不甘心，又寫了兩封信發(fā)到建康，得到的回復是兩個大寫的“不”。

侯景被逼到了角落里。為了心中最后一絲希望，侯景作了一封偽信，詐稱東魏方面要求以蕭淵明交換侯景，將信發(fā)往建康。蕭衍看后，打算同意。傅岐力諫：

侯景以窮歸義，棄之不祥；且百戰(zhàn)之余，寧肯束手就執(zhí)！

人家窮途末路來投，我們收了他卻又要將他拋棄；而且人家百戰(zhàn)之將，你說抓起來，就能抓起來了？

朱異等人卻不以為然：

景奔敗之將，一使之力耳。

派個使臣去把他抓起來就夠了。

蕭衍遂回復高氏說：“貞陽旦至，侯景夕返。”

侯景聽到消息后，心態(tài)徹底崩了，大罵：“我固知吳老公薄心腸！”

身邊的僚屬說了：“今坐聽亦死，舉大事亦死，唯王圖之！”

侯景一咬牙，反了！

梁武帝真的老了。

自侯景決定要反，到侯景真正開始造反，中間其實隔了好長一段時間。在這段時間里，侯景依然不停地向建康索要物資，雖然態(tài)度越來越傲慢，但梁武帝卻一一應(yīng)允。史載“賞賜錦彩錢布，信使相望”。

同時，也不斷有人向梁武帝告發(fā)，說侯景要反，但梁武帝并未當回事。正如朱異所說：

景孤危寄命，譬如嬰兒仰人乳哺，以此事勢，安能反乎！

宗室鄱陽王蕭范接連請命合兵討伐侯景，梁武帝不許。朱異代梁武帝回復說：

鄱陽王遂不許朝廷有一客。

甚至，侯景邀梁將羊鴉仁同反，羊?qū)⑹拐呓壛怂偷浇担飚惾哉f：

景數(shù)百叛虜，何能為？

就這樣一天天過去，侯景的實力漸漸恢復。終于，舉兵的那一天來了。

打著清君側(cè)的名號，侯景率軍直取建康。所列佞臣之首正是朱異。

梁武帝聽說侯景造反后，大笑說：“是何能為，吾以折棰笞之！”

的確，侯景舉兵時，兵不過八千。然而，此時的侯景久經(jīng)戰(zhàn)陣，正是當打之年，而梁武帝早已不是當年那個揮軍大戰(zhàn)四方的蕭衍了。

當梁武帝派出的平亂軍隊按部就班地開赴淮南時，侯景早就做好無后方作戰(zhàn)的打算。他聲東擊西，率領(lǐng)輕兵出其不意地攻占滁州、和縣，擊敗守江梁軍，從采石渡江。梁廷震動。

除了戰(zhàn)略上技高一籌，梁武帝統(tǒng)治末年尖銳的社會矛盾，也著實幫了侯景大忙。由于縱容宗室、高門世家，梁朝表面上看其樂融融，實際上暗流涌動。大量的奴仆、平民，飽受梁廷掌權(quán)者的欺壓，以致侯景軍至，一呼百應(yīng)。開始時不過八千人，怎想兵越打越多，到建康城下時竟已有十萬之眾。

梁武帝早年統(tǒng)治下的國家，“治定功成，遠安邇肅”，“三四十年，斯為盛矣”。如今，一去不復返。

建康城自東吳起做首都，后又歷經(jīng)東晉、宋、齊三代，經(jīng)營良久，就算侯景人多也沒那么容易攻破。負責京畿防御的蕭衍養(yǎng)子蕭正德，卻早就被侯景收買，背叛了對自己數(shù)有恩典的養(yǎng)父。

在蕭正德的引導下，侯景軍順利地攻進了建康，梁武帝則率守城殘軍退入臺城（宮城），在名將羊侃的組織下死守。

▲羊侃舞槊圖

從548年10月，到549年3月，臺城攻防戰(zhàn)打了五個月。蕭衍的兒子們呢？

此時蕭衍的兒子中，健在的只有三子蕭綱、六子蕭綸、七子蕭繹、八子蕭紀。

三子蕭綱跟父親蕭衍一起，被困在臺城。能自由活動的只有另外三子。

六子蕭綸，即統(tǒng)兵征討侯景的主帥，能力有限，打侯景打不過。

七子蕭繹，鎮(zhèn)江陵，倒是派兵勤王了，可看起來不怎么積極。

八子蕭紀，鎮(zhèn)蜀中，干脆不發(fā)兵平叛。

直白點說，對老七老八而言，困在臺城的并不是什么“父親蕭衍”，而是大梁王朝的開國君主梁武帝。正牌太子蕭統(tǒng)早已故去多年，只要梁武帝一去世，這皇位，花落誰家未可知。

作為皇帝，梁武帝的功過還不好簡單地評斷，但作為父親，蕭衍可以說是很失敗了。

羊侃病死了，臺城也終于失陷了。

當聽到侯景軍涌入臺城的消息時，梁武帝“安臥不動”，問近臣：“猶可一戰(zhàn)乎？”

近臣回答說“不可”。

梁武帝感嘆道：

自我得之，自我失之，亦復何恨？

不一會兒，侯景帶兵進了皇宮。一段史上絕無僅有的會面就此展開。

侯景首先表態(tài)：

為奸佞所蔽，領(lǐng)眾入朝，驚動圣躬，今詣闕待罪。

梁武帝于是召見侯景。侯景入殿后，梁武帝“神色不變”。梁武帝問道：

卿在軍中日久，無乃為勞！

侯景竟然不敢抬頭看梁武帝，“汗流被面”，滿頭大汗。

梁武帝又問：

卿何州人，而敢至此，妻子猶在北邪？

侯景居然答不上話。旁邊的將領(lǐng)代侯景答道：

臣景妻子皆為高氏所屠，唯以一身歸陛下。

梁武帝又問：

初渡江有幾人？

侯景回答：

千人。

圍臺城幾人？

十萬。

今有幾人？

率土之內(nèi)，莫非己有。

梁武帝終于不說話了。

侯景退下來，對僚屬說了這么一段話：

吾常跨鞍對陣，矢刃交下，而意氣安緩，了無怖心。今見蕭公，使人自懼，豈非天威難犯！吾不可以再見之。

之后，雖然臺城盡為侯景控制，但在梁武帝面前，侯景的要求卻皆得不到滿足。侯景想借梁武帝之名發(fā)號施令，竟被梁武帝三言兩語懟回去。侯景無奈，只得削減梁武帝膳食。86歲的老人終于扛不住了，憂憤成疾。

臨終前，梁武帝覺得口苦，想喝蜜卻不可得。兩聲“荷！荷！”成了他最后的遺言。

梁武帝死了，在位48年。

蕭衍死了，享年86歲。

總共55年國祚的南梁，在幾年之后也壽終正寢。

經(jīng)此一亂，南朝國力一落千丈，哪怕繼任的國君如何努力，都難以找回梁初的版圖和國力。

東魏于此亂并未占得多大便宜，倒是西魏，拜蕭衍那兩個兒子所賜，占據(jù)了巴蜀和荊州，一躍成為三國中實力最強的。

▲ 西魏-北周，趁侯景之亂完成逆襲。如果后來完成統(tǒng)一的是東魏-北齊，或者南陳，歷史就是另外一個模樣了。

再之后，陳代梁，北齊代東魏，北周代西魏；繼而北周滅北齊，隋又取而代之。

公元589年，隋滅陳。梁武帝做夢想實現(xiàn)的宇內(nèi)一統(tǒng)終于實現(xiàn)了。

華夏的命運，就此改寫。

原標題：《他在位48年，聲名和性命全毀于最后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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