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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的最后時刻,司機老何穩穩守護了一車病人
4月25日清晨,在運送患者途中,54歲的老何走了。
當時他正在高速公路上駕車,車上有5名危重癥患者和家屬。覺察到身體異樣后,他忍著痛苦把車開到應急車道,穩穩停住,讓患者和家屬下車,自己隨即癱倒在路邊。
在120救護車送醫的路上,老何的心臟停止了跳動。
老何,本名何軍,是一名自由職業者。上海疫情發生后,他總想著要為抗疫做點事情。
3月30日,何軍得知松江區中山街道在有償招募司機,為血透、放化療等特殊患者提供就醫通道,接送患者往返于社區和醫院。他沒有猶豫,第一時間就報名了,開心地把消息告訴妻子徐女士。
4月1日,何軍正式上崗。10人車隊只有一張市區通行證,十幾天后才有了第二張,老何先挑起重擔,每天駕駛一兩百公里接送患者,沒有一天休息,直到4月25日。
本文圖均為 受訪者供圖
那天早晨七八點,他像往常一樣穿過收費站,駛入高速公路?!埃ㄉ细咚俸螅┻^了一段時間他就減速了,從第二車道變到第三車道,停下來跟我們說他有點不舒服,打開車門,整個人立刻躺在路面上,說話也沒有力氣。”車上的患者李華(化名)回憶道,有人以為老何穿著防護服中暑了,急忙解開衣服。
徐女士說,何軍的身上備有麝香保心丸,但沒有拿出來?!爱敃r他在快車道,載著病人,身上有藥,但是不能拿,也不能脫防護服。心臟估計是不行了,已經大小便失禁。”徐女士試圖從乘客的講述中,拼湊起老何的最后時刻。“憑著最后一點意識,他把車開到應急車道停下,讓客人安全下車,打了120?!?/p>
袁師傅當天也開車去市區,兩人日常相處中關系不錯,一起外出時經常打電話聯絡地點。那天早上,接起電話的是一個陌生聲音。袁師傅匆匆趕到現場,從何軍微弱的聲音里聽出“我全部拉在身上”,袁師傅說著沒事,把老何送上救護車。
妻子徐女士很快接到電話,何軍在松江區第一人民醫院搶救。80多歲的婆婆一聽也急了,兩人匆匆趕往醫院,徐女士回憶道,“天還下著雨,我開著車整個人都在發抖。”
老何已經永遠地離開了,徐女士感覺“天都塌了”,后來的死亡醫學證明書上寫著:來院已死。
看見丈夫躺在太平間,“冰冰涼涼,身上大小便失禁,遺體就裝在一個塑料袋里”。她難以接受,立刻回家取了衣服,“我老公很帥的,白白凈凈,是個體面人?!?/p>
24小時待命接送患者
徐女士記得,老何報名成為轉送重大疾病患者的司機后,很是高興,他可以為抗疫出份力了。
3月31日,何軍和9名司機一同進入車隊報到,吃住都在賓館。每天五六點起床,零點以后睡覺,周轉于各個社區和醫院,經常吃不上飯,餓著肚子在路上跑。盡管最初的運送患者計劃只有5天,但后來也沒人退出,大家都覺得是在為上??挂咦鲐暙I。
四月初,往返市區的通行證只有一張,何軍就獨自扛起任務?!皬乃山绞袇^的不同醫院,浦東、浦西都有,一天下來真的很辛苦。我們都很心疼,而且他還是我們10個人當中年紀最大的?!蓖囮牭年悗煾嫡f。
陳師傅介紹,他們每天都會收到派單,說明患者情況、轉送的醫院和預約時間。每天都在被催促,“幾點血透、幾點化療,我們也理解病人的痛苦,但一輛車一個人在工作,就算一直催,我們也只能拼命地開,不停地開?!?/p>
即便天氣炎熱時,司機也必須長時間全副武裝,陳師傅說:“(穿著防護服)悶頭悶腦的,捂在里面,身體都是白的,衣服里面的連內褲都是濕的,頭發是一直是濕的狀態”??紤]到疫情風險,車內不允許開空調,只能打開窗戶,“熱的沒辦法,汗流到眼睛上,酸酸的味道,只有自己心里知道,非常辛苦。”
車隊司機是24小時待命,“有單子就去做,累了就換一個上去繼續”。凌晨時分,手機一響,所有人都會被驚醒,然后看看人員安排。
何軍白天往返于市區,晚上需要排單、規劃路線。街道的單子通常在晚上九十點以后來,根據位置規劃好接送順序,然后挨個給患者打電話,確定人數,如果一輛車拉不下就需要兩趟。
“何師傅非常和善,說話做事都是有分寸的,條理清晰,人緣非常好,愛幫助別人?!标悗煾嫡f,有次要送孕婦,何軍看到大家都很疲憊,就主動要求去送人,“他是個好大哥,有領頭的態度”。
為了盡快運送患者,何軍經常顧不上吃早飯、午飯,“二十幾天扛下來,是鐵也扛不住”。在他離開的前一天,同事們曾聽他說胃疼,但誰也沒在意,大家都以為再堅持堅持就結束了。
意外發生后,“大家心里面都難受,我們都不能提到他的名字,要不然都是流淚?!标悗煾嫡f,最近從同一條路上走過都會想起何軍。
家里的頂梁柱塌了
徐女士和老何的最后一次通話停留在4月24日晚上9時19分,通話時間只有47秒。
當時,她想和老何聊聊天,他說:“別搞別搞,我要排單子(排路線順序)”。
“這是我一生中最后一次和他通話,我現在想起來應該多和他說話。”老何離開后,徐女士哭到喉嚨啞掉,“腦海里全部是他的影子。”
老何告訴過她,每天要運送患者去往不同醫院,治療時間不一樣,需要不停等待,中午在市區也吃不上飯,餓著肚子,這段時間瘦了十幾斤。
4月16日,何軍回過一次家。母親煮肉燒飯,他吃得很香,但身上一直淌虛汗,徐女士一邊擦汗,一邊勸他歇歇,老何只說“既然做了就要堅持到底”,帶著保心丸又離開家。
工作強度大,賓館伙食跟不上,幾乎吃不到葷菜。何軍便和其他司機輪流買肉,委托賓館阿姨燒肉。徐女士回憶,有幾天聯系時,何軍很開心,說伙食改善了。
現在老何走了,家里的頂梁柱塌了。何軍的父母80多歲,只有這一個兒子;父親有腦梗,半邊身子不能動;母親退休后,每月有兩三千元退休工資;徐女士長期在家照顧老人,女兒做旅游業也不太順,“家里都是要靠他的”。
生命的最后幾天,何軍告訴妻子:“(新增確診)數字在降下來了,大家都傳說5月有可能解封,也就再堅持四五天?!毙炫恳灿X得看見了希望,“我說老公你自己當心點,快解封了。然后,就發生了這樣的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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