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美國能源部部長佩里與“烏克蘭總理格羅伊斯曼”通了一次電話，在22分鐘的通話，中雙方就俄羅斯、烏克蘭發展油氣產業、巴黎氣候協定等問題深入交換了意見，甚至還對北溪天然氣2號管道的問題進行了磋商。可笑的是，據媒體報道，這通電話出自兩個俄羅斯電話整蠱專家：庫茲涅佐夫(Vladimir Kuznetsov)和斯托里亞洛夫(Alexei Stolyarov)。在通話中，冒牌總理甚至說，烏克蘭總統波羅申科發明了一種新的生物燃料，用自釀酒和豬糞制成。完全依靠翻譯的佩里對此的回應是：“呵呵（interesting）”，并說“我很期待能在8月與總統會面，就此進一步詳談……如果能成功的話，他將會成為很有錢、很成功的人。”

幾天后，CNN又報道稱，一名英國的惡作劇者冒充特朗普的女婿賈里德·庫什納，通過電子郵件捉弄了白宮國土安全與反恐助理托馬斯·博塞特，稱要邀請對方參加自己的一個party。可見此類騙局在國際上層出不窮。

如何給政要打電話？

有意思的是，在整蠱電話中，雙方通話開始前可以清晰聽到，美方的接線員（或助理秘書）說：“佩里部長，現在與您通話的是格羅伊斯曼總理。”也就是說，這兩個俄羅斯的騙子成功讓美方辦公室相信了這是來自烏克蘭總理府的電話。通常，各國政府部長級以上官員之間的通話會被視為是非正式會晤，去年蔡英文與特朗普直接通話就造成了巨大的政治效應。因此，政要的來電不僅需要通過政府辦公室和國家安全部門的層層篩選和確認，而且連電話號碼本身都是保密的。2010年，時任國務卿的希拉里在一封郵件中透露，“我正在跟白宮的話務員吵架，她不相信我是希拉里本人。”最后希拉里絕望地說道：“I am Hillary Clinton, honestly, I am（我是希拉里·克林頓，講真，我真的是）”。那么，這兩個騙子又是如何得到部長辦公室的電話，并且通過了其辦公室的篩選和確認呢？

事實上，這并非是兩位整蠱專家第一次得手，過去他們曾多次成功用假身份和政要通話。比如，他們曾經冒充俄羅斯駐烏克蘭大使給烏克蘭總統波羅申科打過電話，接著冒充波羅申科與土耳其總統埃爾多安通了次話。還多次冒充格魯吉亞前總統薩卡什維利、白俄羅斯領導人盧卡申科和前烏克蘭總統亞努科維奇的兒子等政要。

他們之所以能夠頻頻得手，實際上是利用了一些政府的安保漏洞。除了極為重要的盟友關系之外，各國政要通話一般不使用專用保密通信線路。因此，他們兩人能通過電話號碼生成器這類技術手段，騙過對方的來電系統。更糟糕的是，很多政要的助手或者安保人員，經常對于直撥政要的電話疏于檢查。一來，對方自稱他國總理且來電顯示無誤，安全檢查過程太繁瑣容易造成外交誤會；二來由于政要電話本就是保密的，所以能夠直接撥通也能在一定程度上證明對方身份的真實性。但實際上，政要電話被身邊人泄露出去的情況也時有發生，比如摩爾多瓦前總統蒂莫夫蒂經常使用的常規手機號碼就被總統府發言人泄露了出去，導致他接到騷擾電話而震怒。

整蠱專家還是間諜？

顯然，這兩位“電話整蠱專家”非常清楚與各國政要相關的安全漏洞，并且多次成功加以利用，幾乎可以肯定所謂的電話整蠱絕不是只為了好玩，更像是一種間諜手段。盡管這兩位電話整蠱專家自稱曾是俄羅斯某電視媒體的記者，其行為模式卻帶有FSB（俄羅斯聯邦安全局）的痕跡。

比如這二位在今年年初曾冒充烏克蘭總統波羅申科給美國參議員約翰·麥凱恩打過電話，并從中竊取到了相當可觀的國家安全情報，諸如美國準備向烏克蘭出售新型的地對空導彈以對抗俄羅斯，還提到了很多防務信息。而反觀前文說到的那個英國惡作劇者就會發現，這個英國人雖然也多次冒充白宮新聞事務主管安東尼·斯卡拉穆奇、特朗普次子埃里克以及美駐俄大使洪博培，但是他在郵件中僅僅是跟這些政要聊聊家常，并不詢問有關國家機密的問題。

而且，麥凱恩和能源部長佩里都有多次參加總統競選的經歷，尤其去年年初麥凱恩的電話正在被美國特勤局直接監管中，兩人電話還在美國國土安全局的受保護清單里。能騙過特勤局和國土安全局的雙重審查，僅靠民用技術和手段是不足夠的，這兩位“記者”很可能獲得了來自專業機構的技術支持。而從兩位“整蠱”的對象來看，如烏克蘭、格魯吉亞、土耳其都是與俄羅斯外交關系頗為緊張甚至兵戎相見的國家。

事實上，這種“詐騙電話”已經成為了國際政治舞臺上的一種伎倆，輕則可以削弱政治互信，重則可以竊取國家情報。《紐約時報》就曾有報道揭示，克里姆林宮方面在圣彼得堡雇傭了數十名類似的記者，執行半公開的情報活動。因此這兩位電話整蠱專家很大可能是受俄羅斯情報機構指使的。

那么，這種手段究竟能走多遠？是否也能成功打電話給外國首腦呢？

首腦之間如何通話？

事實上，部長級官員的電話還比較容易利用安全漏洞接入，但要直接對大國元首實施電話詐騙還是非常困難的。

以各國首腦溝通的熱線電話為例，其保密程度和安全性都非常難以被破解。因為，此類熱線是國際糾紛和國際形勢復雜化下應運而生的產物，誕生之初就是為了保證各國領導人之間及時溝通，避免大國之間擦槍走火和沖突升級。

早在二戰期間，白宮和唐寧街地下作戰室就建立了加密語音線路以保證及時有效的溝通。

1962年古巴導彈危機期間，美國需要花上12小時去接收和解讀赫魯曉夫的3000字初步和解意愿，當美國起草了回復時，他們又收到來自莫斯科要求他們從土耳其撤除導彈的更強硬訊息。由于雙方當時處在核戰邊緣，稍有不慎就可能引發世界大戰，因此雙方商定建立一個直接且可靠的溝通途徑，以便快速處理重大危機事件。1963年6月，雙方在日內瓦簽署協議建立了一條全天候雙向有線/無線通訊線路，這條線路就是著名的美蘇熱線。不過，美蘇熱線并不是大家想象的紅色電話線路，而是一條傳遞圖像和文字的電報線路，這條線路并不接到白宮，而是接到五角大樓，由專門的安全團隊負責。團隊分為三班，每八小時一班輪流值守，每班有一名負責維護設備的士官、一名熟悉俄羅斯事務的軍官和一名俄語翻譯。熱線每小時要測試一次。美方使用的測試信息主要是莎士比亞、馬克吐溫、百科全書和急救手冊的摘錄，蘇聯測試內容則包括安東·契訶夫的作品。每年除夕和熱線建立紀念日，雙方工作人員還會相互問候。1980年代，美蘇關系進入蜜月期，葉利欽時不時的就用熱線跟老布什聯絡一下感情。

美蘇熱線接收到的信息將自動標定美國最高機密，即“Eyes only-President（僅總統可閱）”，報文翻譯成英文并和俄文原稿一并送到白宮戰情室，如遇災難性事件，例如意外核打擊，熱線團隊將在正式文稿譯出之前先行通知戰情室。

這樣的熱線在國際上是普遍存在的，諸如：朝韓板門店熱線、新建立的歐盟-俄羅斯熱線。此類熱線難以被破解，一來是專線專用，且長期有保密安全團隊維護跟蹤；二來，雙方使用都非常謹慎，沒有大事不會被啟用。

國家領導人之間直接通信，更不可能像一般人一樣隨意嘮嘮家常，必須通過政府間的首腦熱線、外長熱線或者防長熱線進行。事實上，首腦之間的通話，是一個非常正式、嚴肅的過程，一般會由一方特情室工作人員致電另一方，先向對方表達通話的意愿，告知要談論的主要議題并協商安排時間。如果兩國聯系并不頻繁，則會由一方大使代表國家元首提交正式的請求，接著由雙方外交人員進行接洽，說明原因并安排時間。

以美國為例，通話之前國家安全委員會會給總統提供一份檔案，內容包括誰先提請的通話、推薦的話題、對方領導人的個人基本信息以及可能涉及到的敏感話題，甚至會提醒總統問候對方抱恙在身的配偶。

通話時會先由雙方的國家安全部門檢查線路，然后接進領導人辦公室，在場的除了國家首腦本人還會有翻譯員、副手以及可能涉及的政府要員，例如外長、防長或者國家安全顧問。即便是精通德語的普京和熟悉俄語的默克爾之間通話，也必須各自使用母語敘述并且由翻譯來解讀，不僅因為涉及一個國家的外交形象，而且涉及國家事務必須保證信息精準無誤的傳遞。

美蘇熱線搭建時，中情局和克格勃動用了一切手段來確保這條線路的安全。僅生產熱線專用的打字系統，克格勃就動員了前蘇聯境內和東德160多家企業來生產不同的零配件，最后統一交由克格勃組裝并進行保密和技術測試。八十年代之后隨著衛星通信技術的成熟，首腦熱線可以真正的實現即時通話的功能了，例如中美熱線的通訊器材和密碼均由美國國家安全局提供，每次通話使用的密碼都是一次性作廢的隨機密碼，與美軍核武器發射密碼是同等保密技術。

由此可見，此類電話整蠱專家要想接入首腦熱線難度還是相當大的。所以此類間諜游戲，恐怕最多也就只能到部長一級官員為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