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受詩歌之美-

2022年隨著春風(fēng)拂面，帶著綠葉、鮮花和祝福而來。在春天里，我們聊聊新詩，感受那些詩人筆下優(yōu)美詩歌的意象，一同體驗詩歌之美。本期公眾號轉(zhuǎn)載自“巴金故居”，感謝授權(quán)。穆旦

（1918-1977）

詩人

簡介

詩人，翻譯家，原名查良錚，祖籍浙江海寧，生于天津。1940年畢業(yè)于西南聯(lián)大外文系。《現(xiàn)代詩鈔》收入其詩作11首。1952年獲得碩士學(xué)位，1953年初回到國內(nèi)，在天津南開大學(xué)外文系任副教授。1977年去世。身后有《穆旦詩文集》（兩卷本），《穆旦譯文集》（8卷本）。與袁可嘉等人有詩歌合集《九葉集》。

春天的邀請

—THE SPRING—

“

SPRING

已經(jīng)是春天的風(fēng)拂面而來了，微風(fēng)不干不燥地流轉(zhuǎn)著，溫暖得恰如其分。樹上的早櫻正開得熱烈，淺粉色的一簇簇擁抱著。大朵大片的白玉蘭開在粗壯的枝干上頭，舒展開的花片在一陣風(fēng)的推搡下落在地上，香氣也散落在空氣中，地上的落葉和花瓣轉(zhuǎn)著圈，你追我趕。

這樣溫和的春天，陽光像跳動的音符一樣在大地上奏起五彩斑斕的交響樂，春天是新的，是美的，是屬于未來的代名詞。這樣美好的天氣里，讀幾首新詩，豈不美哉。

我們本期即將走進的詩歌世界，是對春天尤其偏愛的穆旦。“春”是穆旦詩歌核心意象之一，他筆下的春天，有著新奇的意象、巧妙的玄思，又承載著真摯的感情和耐人尋味的哲思。

“春天的邀請，萬物都答應(yīng)”，穆旦在《春天和蜜蜂》里寫道，那么讓我們一起“答應(yīng)”這個邀請，走進詩人穆旦筆下的四種春天吧。 四種春天

穆旦詩歌里的“春”

穆旦關(guān)于春天的詩歌中有非常多的隱喻，而不同時期詩作中的隱喻也有著不一樣的情感色彩，“春”的意蘊在詩人的筆下流動著，色彩的變幻與詩人的際遇沉浮之間有著密不可分的關(guān)系。我們可以在穆旦不同時期的詩歌中觸摸到不同面貌的“春”。

SPRING

COMING一

寂靜默然的春天

穆旦早在南開中學(xué)讀書時期，就開始了詩歌創(chuàng)作，1935年穆旦在學(xué)校刊物《南開高中學(xué)生》上發(fā)表了一首《哀國難》，17歲的穆旦先用焦灼、急促的筆調(diào)鋪陳“四千年的光輝塌沉”，然后筆鋒一轉(zhuǎn)，用舒緩的語氣描述寂靜默然的“春”。

“

哀國難

一樣的青天一樣的太陽，

一樣的白山黑水鋪陳一片大麥場；

可是飛鳥飛過來也得驚呼：

呀！這哪里還是舊時的景象？

我灑著一腔熱淚對鳥默然——

我們同忍受這傲紅的國旗在空中飄蕩！

眼看祖先們的血汗化成了輕煙，

鐵鳥擊碎了故去英雄們的笑臉！

眼看四千年的光輝一旦塌沉，

鐵蹄更翻起了敵人的兇焰；

墳?zāi)估锏娜艘苍S要急起高呼：

“喂，我們的功績怎么任人摧殘？

你良善的子孫們喲，怎為后人做一個榜樣！”

可惜黃土泥塞了他的嘴唇，

哭泣又吞咽了他們的聲響。

新的血涂著新的裂紋，

廣博的人群再受一次強暴的瓜分；

一樣的生命一樣的臂膊，

我灑著一腔熱血對鳥默然。

站在那里我像站在云端上，

碧藍的天際不留人一絲凡想，

微風(fēng)頑皮地膩在耳朵旁，

告訴我——春在姣媚地披上她的晚裝；

可是太陽仍是和煦的燦爛，

野草柔順地依附在我腳邊，

半個樹枝也會伸出這古墻，

青翠地，飄過一點香氣在空中蕩漾......

遠處，青苗托住了幾間泥房，

影綽的人影背靠在白云邊峰。

流水吸著每一秒間的呼吸，波動著，

寂靜——寂靜——

驀地幾聲巨響，

池塘里已沖出幾只水鳥，飛上高空打旋。

太陽、野草、青翠樹枝、泥房邊的青苗，這些原生態(tài)的自然意象營造出寂靜默然的氣息。這首詩前半部分描繪了面臨淪亡危機的現(xiàn)實圖景，后半部分則轉(zhuǎn)向自然光景。

文學(xué)是生命的表現(xiàn)，對于17歲正是人生青春期的穆旦來說，這寂靜默然的春天亦是年青心境在時代背景下的寫照。

二

自由歡快的春天

《我看》（1938）是成年穆旦首篇以“春”作為主題的成熟之作。彼時詩人經(jīng)歷長途跋涉到達西南聯(lián)大，西南聯(lián)大文法學(xué)院當(dāng)時在蒙自，本詩寫的就是那里的春天留給詩人的印象以及詩人從中獲得的生命感悟。

這首詩清新、深情、飄逸、舒展，充滿了生命的歡欣。詩人看到的自然景色是生機勃勃，綠意盎然，自由歡快的，有孕育生命的神奇，有時光錘煉的成熟平穩(wěn)。出現(xiàn)在詩中的景物相互間是和諧的，默契的，有心靈的感應(yīng)和情感的交流。春風(fēng)對青草是溫柔的，大地對流云是癡情的，鳥在歌唱，云在流盼，樹在搖曳……

“

我看

我看一陣向晚的春風(fēng)

悄悄揉過豐潤的青草，

我看它們低首又低首，

也許遠水蕩起了一片綠潮；

我看飛鳥平展著翅翼

靜靜吸入深遠的晴空里，

我看流云慢慢地紅暈

無意沉醉了凝望它的大地。

哦，逝去的多少歡樂和憂戚，

我枉然在你的心胸里描畫！

哦！多少年來你豐潤的生命

永在寂靜的諧奏里勃發(fā)。

也許遠古的哲人懷著熱望，

曾向你舒出詠贊的嘆息，

如今卻只見他生命的靜流

隨著季節(jié)的起伏而飄逸。

去吧，去吧，哦生命的飛奔，

叫天風(fēng)挽你坦蕩地漫游，

像鳥的歌唱，云的流盼，樹的搖曳；

哦，讓我的呼吸與自然合流！

讓歡笑和哀愁灑向我心里，

像季節(jié)燃起花朵又把它吹熄。

從春風(fēng)、青草、大地到天空、飛鳥、流云，詩人的思想和筆觸上天入地，到處是具有自由、活力的象征。抒情、聯(lián)想和呼喚里滿是熱烈的情感，去吧，去吧，生命的飛奔。

“我”也并不單純是一個旁觀者，陶醉在寧靜和諧的大自然樂章中，“我”和自然融為一體。“我”所代表的也是和春天、和大自然一樣有朝氣、有活力、有希望的年輕人。

三

愛與青春的春天

1942年，24歲的穆旦寫下了這首12行短詩《春》，抒寫了春天的“春”，青春的“春”。與傳統(tǒng)古典詩中“傷春”“惜春”的惆悵嘆春基調(diào)截然不同，穆旦筆下的春是熱烈而矛盾的。

春草如綠色的火焰燃燒，鮮花繁茂，大地上一片生機，但在一派繁花盛景中，又透露出緊張的情緒。詩中的春天并非激情的肆意燃燒，而是 “反抗著土地”，使 “花朵伸出來” 的激情的外化。當(dāng) “你” 推開窗子，“看這滿園的欲望多么美麗”，“你” 會突然涌起一種近乎暈眩的感覺，欣喜于窗外繁花盛景的敞亮，但可能轉(zhuǎn)瞬間“你” 又意識到生命的勃發(fā)處于限制之中……

“呵，光，影，聲，色，都已經(jīng)赤裸，痛苦著，等待伸入新的組合”。這是春天詩意的赤裸，也是青春激情的赤裸，在光影聲色的豐富層次中，呈現(xiàn)出極為鮮活的精彩和創(chuàng)造的歡樂，同時也是讓詩人“ 痛苦著”的青春的前景。

“

春

綠色的火焰在草上搖曳，

他渴求著擁抱你，花朵。

反抗著土地，花朵伸出來，

當(dāng)暖風(fēng)吹來煩惱，或者歡樂。

如果你是醒了，推開窗子，

看這滿園的欲望多么美麗。

藍天下，為永遠的謎迷惑著

是我們二十歲的緊閉的肉體，

一如那泥土做成的鳥的歌，

你們被點燃，卻無處歸依。

呵，光，影，聲，色，都已經(jīng)赤裸，

痛苦著，等待伸入新的組合。

一九四二年，二月

同為九葉派詩人的鄭敏曾在《詩人與矛盾》一文中，對穆旦的《春》做出這樣的解讀——青春對詩人的誘惑是異常強烈的。綠茵因此也能吐出火焰，在春天里滿園是美麗的欲望，二十歲的肉體要突破緊閉，只有反抗土地的花朵才能開在地上。矛盾是生命的表現(xiàn)，因此青春是痛苦和幸福的矛盾的結(jié)合。在這個階段強烈的肉體敏感是幸福也是痛苦，哭和笑在片刻里轉(zhuǎn)化。穆旦的愛情詩最直接地傳達了這種感覺：愛的痛苦，愛的幸福。

四

深沉憂思的春天

如果說上一首《春》是青春期的“春”，充滿了濃烈的愛和欲望，那么，1976年5月穆旦晚年所寫下的《春》就猶如一曲回味不盡的哀歌，是智慧的哲理之春，也是幻滅的凄涼之春。

這首詩中描述的春天是鼓噪的、騷動不安的，好像密謀革命的宣傳者，然而詩人對此已經(jīng)無動于衷，因為他已經(jīng)歷過這樣的春天，并嘗到了“敵意”和“苦惱”。實際上，這是從冬的視點看春，從飽經(jīng)憂患的老年看天真、激情的青春，從一個革命激情已經(jīng)幻滅的時代審視激情爆發(fā)的年代，也因此就更容易看出歷史發(fā)展的悖謬。

所以在這冰冷的人生的冬天，春天又一次喧鬧。“我沒忘記它們對我暗含的敵意，和無辜的歡樂被誘入的苦惱”，所以對它的反應(yīng)是冷淡而平靜的。不過，穆旦并沒有簡單地認同這老年的冰冷的智慧。春天的鼓噪與激越，喚起了他曾經(jīng)的人生經(jīng)歷，“你走過而消失，只有淡淡的回憶/稍稍把你喚出那逝去的年代”，能使人在偶然間對即使是膚淺的盲目騷動的青春和生命產(chǎn)生一點珍惜 : “被圍困在花的夢和鳥的鼓噪中??只一剎那。使我悒郁地珍惜這生之進攻??”

“

春

春意鬧：花朵、新綠和你的青春

一度聚會在我的早年，散發(fā)著

秘密的傳單，宣傳熱帶和迷信，

激烈鼓動推翻我弱小的王國；

你們帶來了一場不意的暴亂，

把我流放到……一片破碎的夢；

從那里我拾起一些寒冷的智慧，

衛(wèi)護我的心又走上途程。

多年不見你了，然而你的伙伴

春天的花和鳥，又在我眼前喧鬧，

我沒忘記它們對我暗含的敵意

和無辜的歡樂被誘入的苦惱；

你走過而消失，只有淡淡的回憶

稍稍把你喚出那逝去的年代，

而我的老年也已筑起寒冷的城，

把一切輕浮的歡樂關(guān)在城外。

被圍困在花的夢和鳥的鼓噪中，

寂靜的石墻內(nèi)今天有了回聲

回蕩著那暴亂的過去，只一剎那，

使我悒郁地珍惜這生之進攻……

一九七六年，五月

王佐良曾這樣評價穆旦晚年的詩歌：“三十年過去了，良錚依然寫得動人 。他運用語言的能力，他對形式的關(guān)注，還在那里——只是情緒不同了：沉思，憂郁，有時突然迸發(fā)一問??實是內(nèi)心痛苦的叫喊：更多的時候，則是一種含有深沉悲哀的成熟 。”

閱讀了四首穆旦關(guān)于春的詩歌

我們也跟隨詩人從少年走到暮年

春天的形體在幾十年的歲月里

并未有實際的差異和變化

但詩歌里的情緒和深思卻各有各的特點

那么，在這個寒冷褪去

疫情卻仍未消散的春天

“春”對你來說又有著怎樣的色彩

期待在留言區(qū)看到你的分享

相同的春天

也不相同的春天

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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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眾詩叢·國內(nèi)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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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旦詩文集》（增訂版）

作者：穆旦 主編：李方

出版社：人民文學(xué)出版社

出版時間：2018年5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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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次增訂，主要增收了新發(fā)現(xiàn)的穆旦寫給初戀女友的信和詩歌。另外通過和初版核對，修訂了部分詩文當(dāng)中的字詞。

原標題：《穆旦：春天的邀請，萬物都答應(yī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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