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姆斯·柯里

【編者按】在非洲，野生象群的生存現狀一直是全球動物保護者關注的焦點。據說，早在200多年前，僅非洲一地的大象總數就有2600萬頭。但是經過了多年的盜獵和棲息地破壞之后，目前非洲現存大象數量不足50萬頭，主要集中在非洲南部國家。在非洲西部以及森林密集中心區域，大象的處境尤其堪憂。

《最后的大象》通過40多名研究人員、動物保護主義者、護林員的講述和375張精美的紀實照片，揭開了非洲象群的真實現狀。大象不僅有可愛的一面，也有像人類一樣的喜怒哀樂和智慧。而象牙偷獵和非法野生動物貿易仍然是非洲大象面臨的嚴重威脅之一，并且隨著非洲人口的迅速膨脹，人與大象爭奪土地資源的矛盾也日益加重。

我們該如何保護大象？如何避免人象沖突？如何幫助人象共處的貧困地區發展經濟和文化？或許只有更懂它們，我們才能找到正確的方法，讓野生動物與人類和諧相處。

經出版社授權，本文摘錄書中《最后的大象》一章，作者詹姆斯·柯里發現了長牙象不斷死亡的危機，而死亡的背后不只是數量上的減少，大象們正在逐漸失去自己的“特性”。

《最后的大象》，[南非]唐·皮諾克、[南非]科林·貝爾 編；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22年4月

我聽到大樹倒下時發出的震耳欲聾的爆裂聲，接著砰的一聲巨響，大地顫抖。我屏住呼吸，掃視著濃密的灌木叢，希望能瞥見一只如此具有毀滅性的動物，地球上最大的大象。就在巴豆下層叢林中一扇小窗戶外面，不到40英尺（約12米）遠，一小塊布滿皺紋的灰色皮膚映入眼簾，伴隨著一種可怕的靜謐。就連森林里的鳥兒也被嚇得一動不動，要么是被剛剛大樹倒下的爆裂聲嚇到，要么是出于對萬王之王的敬畏，或者兩者都有。

如果查爾斯·達爾文今天還活著，持續存在的大象危機可能會證明他的觀點是正確的。他的進化論對他那個時代的創造論思想作品來說無疑是一個打擊。創造論思想認為上帝創造了人類和所有的生物。直到今天，許多人仍然認為，猿類和人類是從共同祖先進化而來的這一概念很難理解。許多詆毀達爾文的人對他的理論提出異議，僅僅是因為沒有充分確鑿的實時進化證據來支持他的說法。

現在，發生了大象危機……

在2013年12月的一次拍攝之旅中，我看到了世界上最大的大象。他的名字叫伊西洛，祖魯語意思為“萬王之王”。他住在坦貝大象公園里。公園位于南非的東北角，有稀有的沙林和沼澤地，環境十分優美，是夸祖魯-納塔爾最后一群自由漫步的野生大象的家園。伊西洛不僅身形極其龐大，在他壯年的時候，重達7噸，肩高4米，而且他還擁有當時活象中最大的一組象牙。

因為伊西洛的死，我們甚至變得更加可憐，因為我們永遠不會知道他的象牙的長度的精確記錄。坦貝人的傳統領袖、坦貝象的管理人恩西·坦貝曾決定要將伊西洛的象牙放在班德機場的入口處，以紀念這個溫柔的巨人。但是，在我拍攝完他之后不久，伊西洛就消失了。幾個月來，公園管理員一直在找他，擔心會發生最壞的情況。

2014年3月，人們終于發現了他腐爛的尸體。盡管人們認為伊西洛是自然死亡 但公園管理人員驚恐地發現，約3米長的象牙是被明目張膽地從這只標志性大象的臉上扯下來的，直到今天，那些象牙還沒有被找到。

來自南非坦貝大象公園的伊西洛死于2013年底或2014年初，“官方”宣布為自然死亡。然而，他的尸體在他死后2個月才被發現，并且沒有象牙。

就在他死后幾個月，在1600 多公里之外，一只同樣著名的大象最后一次進入肯尼亞山的禁獵區。人們親切地稱他為“山象”，他是只漫游象，漫步在萊基皮亞高原和肯尼亞山之間的廣袤土地上，穿越社區土地和保護區。盡管他不像伊西洛那么高大雄壯，甚至可能也不是公認的“大長牙象”，但他仍然令人印象深刻，是一場雄心勃勃的大象保護運動的催化劑。他戴了項圈，以便環保人士能追蹤他的下落。

為了進一步保護他，阻止偷獵者，他的象牙被鋸掉了。但幾個月后，人們在非洲第二高山的山腳下的森林深處發現了他的尸體。尸體上布滿了槍傷。他的象牙被鋸掉之后，余下的殘根依然壯觀，足以使人有理由將他殘忍地殺死。山象的象牙一直沒有被找到。

人們常說壞事成三。對標志性公象來說，2014年也是壞事成三的一年。下一只受害大象是一只非凡的肯尼亞長牙象，他是這三只大象中最著名的。薩陶是肯尼亞最大的長牙象，他的象牙可能只比伊西洛的小一點點。他住在東察沃國家公園，是一只真正了不起的動物。他那幾乎對稱的象牙微微彎曲，走路時差不多碰到地面。2014年5月下旬，薩陶被一支毒箭射入左脅腹致死。諷刺的是，他是在國家公園內被殺害的，這個地方本應保護他，幫助他躲避偷獵者。世界上最大的三只大象在三個月內都消失了。

肯尼亞察沃國家公園的薩陶

薩陶2號和他的三個隨行伙伴在肯尼亞東察沃國家公園，薩陶2號2016年死于偷獵者的毒箭之下。

伊西洛和薩陶屬于精英大象，這些大象被稱為長牙象，每側的長牙超過45公斤，但這些大象的數量正日益減少。就在100年前，長牙象在非洲還很常見。那里有成千上萬只長牙象和幾百萬只其他大象。然而今天，根據最新的大象普查結果，地球上大約只剩下40萬只非洲象。

但也許大象危機中最令人震驚的一個問題是，在剩下的非洲象群中，有一個奇怪又明顯的現象：大象正在逐漸失去“大象特性”。大根象牙基因正在消失，迅速被小根象牙基因所取代，更令人擔憂的是，在某些地方，被無牙基因所取代。由于獵殺長牙象，人類加快了象牙消失的速度。今天，在非洲幾乎沒有什么地方還有“百磅象牙大象”在游蕩。正如我們所知，大象正在迅速滅絕。當我寫這篇文章的時候，估計地球上只剩下25只大長牙象。與此同時，整個非洲象群的無牙象越來越多。這是人為的、非自然的選擇。

在一個健康的大象種群中，無牙象占3%~5%。但現在這一比例上升到60%或更高。例如，在南非的阿多大象國家公園，90%以上的母象都是無牙的。它們都是11只小牙或完全無牙的大象的后代，而這11只大象構成了基礎種群，今天這個種群的大象數量有600多只。最初的11只大象是20世紀20年代東開普省獵人留下的最后一批動物。

穆倫波（美麗一號）是察沃國家公園眾多巨型大象之一，每根象牙重達140 磅（63.5公斤）。

根據2008年發表在《非洲生態學雜志》上的一篇論文研究，在贊比亞的南盧安瓜國家公園和附近的盧潘德禁獵管理區，無牙母象的比例從1969年的10.5%上升到1989年的38.2%。這并不是因為大象口腔衛生狀況不佳而導致的——在20世紀七八十年代，贊比亞的象牙偷獵活動大幅增長。

在烏干達的伊麗莎白女王國家公園，20世紀90年代初的一項大象保護計劃報告稱，無牙大象比例高于正常水平，并推斷象牙偷獵是罪魁禍首。1989年對該地區的一項調查顯示，無牙象的比例可能接近25%。

最后，在莫桑比克的戈龍戈薩國家公園，幾乎90%的土著象群在漫長的內戰中被屠殺，幾乎60%的成年母象完全沒有象牙，30%的幼象和它們的母親有著相同的特征。象牙的基因幾乎已經消失，而無牙基因似乎正在取而代之。

穆坦達，肯尼亞察沃國家公園里一只特別優秀的領頭母象，60歲時自然死亡。

大象的象牙有許多基本生活作用。大象用象牙從樹上取下樹皮，挖出樹根，把困在爛泥里的幼兒撈起來，掘地取水。它們的功能從重要到平凡，從嚴肅的防御武器到簡單的象鼻休息地。公象也用象牙來爭奪母象。雖然無牙象也可以生存，但它們基本上是殘疾的，它們失去了很多“大象特性”。

許多獵人會狡辯說，殺死一只長牙象并不會對大象數量有絲毫影響，這些公象的數量遠遠超過了它們鼎盛時期的數量，它們已經有了許多年的時間來傳遞它們的基因。但科學告訴我們，公象只在35~40歲的時候才會有性高潮。這與這些公象成為“百磅象牙大象”或長牙象的時間直接對應。象牙長度從這個年齡開始呈指數級增長，直到公象到達60年壽命的終點。這個象牙快速增長的階段正是獵人瞄準獵物的時候，因而導致了一個令人不安的現實：很少有長牙象能夠將象牙基因傳給后代。

一只大象在生命的最后10年里長出的象牙長度，比最初的10年或20年長出的長度還要長。大象用象牙來欺負和恐嚇先天條件不好的同類。

大象是聰明而復雜的生物，我們才剛剛開始了解它們的社會結構。人們對母象和小象之間的關系、領頭母象的重要性和緊密聯系的家庭群體的錯綜復雜的關系進行了大量的研究。

但在大象社會里，公象和母象一樣重要。這可以通過被轉移到沒有年長公象的非洲野生動物區域的年輕公象的異常行為來證明。眾所周知，這些年輕的公象會試圖與犀牛交配，甚至獵殺犀牛。它們猖獗地奔跑，拆毀圍欄，攻擊車輛和行人。多年來，環保人士一直對此感到困惑，直到有人建議引入更年長的公象，看看它們是否能讓年輕的公象安靜下來，這種方法奏效了。現在的普遍做法是，讓至少一兩頭更年長、更成熟的公象來陪伴年輕的公象。此外，年長的公象在它們生命的最后幾年通常有幾個年輕的公象陪伴著。老象的視力、牙齒和感官隨著年齡的增長而退化，這些年輕的公象會保護老象， 幫助尋找食物。人們相信，作為對保護和引導的回報，老象會傳遞它的知識，解釋成為大象社會中的一只公象意味著什么。

像伊西洛、山象和薩陶這樣的巨型大象的消失令人沮喪。不過，我們還有一絲希望。肯尼亞的察沃國家公園和南非的坦貝大象公園目前有巨型象牙的最佳基因。非洲的其他地方都沒有保存長牙象基因這一習慣。為了我們的孩子和孩子的孩子，我們需要保護和培養這些大象使者。

有些人可能會說，人為的無牙象進化從長遠來看會拯救大象；那些巨型“百磅象牙大象”的象牙的深褐色照片是過去時代的遺物。但我認為，我希望我的孩子能看到大象原本的樣子：長牙、健康、不受人類貪婪的迫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