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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山杉|再續“奇跡之年”:三折明版《通玄記》卷下殘頁
《發現〈華嚴法界觀通玄記〉:我的奇跡之年還在繼續》(《澎湃新聞?上海書評》,2017年4月6日)一文刊布后,得到了不少朋友和讀者的鼓勵,希望我能夠把“奇跡之年”的好運保持下去,繼續做出關于本嵩《華嚴法界觀通玄記》的新發現。沒想到大家鼓勵的聲音還沒落,好運就已經在敲門了。
5月3日晚10點左右,印曉峰先生在微信里告訴我說,他在日本雅虎拍賣網站看到兩折明版佛典殘頁,根據我以前寫過的文章(《首次刊布的〈通玄記〉卷下明版殘頁》,《東方早報?上海書評》,2016年12月4日),判斷應該也是《通玄記》。我按照他發給我的圖片(可惜不夠清晰)仔細研究了一番,又在日本雅虎拍賣找到原來的拍賣網頁(在我寫這篇文章期間,該網頁已經無法打開),發現這兩折殘頁不僅與我刊布過的四折流傳于日本的用明朝趙體字刻的《通玄記》同版,而且內容都屬于從未刊布的卷下,可能就是從同一本書里散出來的。
第一折是解釋宗密《注華嚴法界觀門》“周遍含容觀第三”里第一“理如事門”中“不待泯之。理性真實,體無不現”一節,相當于西夏文譯本第5葉左半頁第5行到第6葉右半頁第4行(《俄藏黑水城文獻》,第25冊,第356頁):
也,故不同以理奪事而泯事也。“理性真實,體無不現”者,躡前第十門體空即成事義,釋標中事之一字為所如,正明全理事也。然前云體空,事由理成,無體故空。今云體空,全理故空,與前異也。前云成事,對理明體,不壞相也。今云成事,有力為主,具非一非異三義故,互相含遍,與前門灼然不同。學者應思。然亦不離前門,有事事無
第二折是解釋《注華嚴法界觀門》后面所附唐杭烏山沙門智藏(《宋高僧傳》有傳)對“華嚴三偈”所作注釋《注略法界觀門》(《注華嚴法界觀門》后世通行本缺少這個部分)中與第三偈有關的部分,相當于西夏文譯本第43葉右半頁第2行到左半頁第1行(《俄藏黑水城文獻》,第25冊,第368頁):
途,悟迷殊道。審凡圣不相往來者,即不動道場而登妙覺者也。次句眾事含理事門,即含容義。故上二句略周遍含容大綱已了。《注》“處處”下,初句包含容攝義,次句法住法位,第三句含遍融通,末句圣凡交徹。謂邪即皆邪,正即皆正,法法皆爾。“時處”等者,“時”乃豎窮,“處”即橫遍。“帝網”者,喻時處無盡。謂天帝殿上有大珠網,眾珠結成,傍
明版《通玄記》卷下二折
明版《通玄記》卷下二折(局部放大)湊巧的是,聶鴻音先生曾經刊布和譯釋過《通玄記》西夏文譯本里與《注略法界觀門》有關的注釋全文(《華嚴“三偈”考》,《西夏學》第8輯,1-8頁),其中就包含以上一折的內容。由于聶先生當時以為“存世佛教典籍里沒有《通玄記》的漢文原本”,在譯釋的時候沒能參考漢文原本(參看我寫的《網搜〈通玄記〉》,《東方早報?上海書評》,2012年5月19日),所以他的譯文雖然大體正確,但還是存在一些錯誤和問題。
比如佛學術語“法住法位”,被他錯譯成“法法在位”。“邪即皆邪”中的“邪”字,在西夏文譯本里也是“邪”(李范文《夏漢字典》初版第0473號字),這個字還與“橫”(《夏漢》3477)同義,卻被聶先生譯成了“溥”。“正即皆正”中的“正”字,在西夏文譯本里的確如聶先生所釋讀作“遍”字(2858),但這個字在西夏文里還有“縱”的意思,換言之就是西夏文“橫”(邪)字的反義,所以用“遍”這個義項去譯它顯然是不合適的。因為我們現在對西夏文字義的理解還不能做到字字精確到位,也許西夏文中作為“邪”或“橫”反義的“縱”字還有“正”這個義項沒有被我們發現并總結出來也未可知。當然,“遍”字更有可能是西夏文“正”字(2748)的誤寫,這兩個字在字形上是極其接近的。
與“‘時處’等者,‘時’乃豎窮,‘處’即橫遍”一句相應的西夏文,被聶先生譯成了不好理解的“謂‘時處遍’者,因遍時說之,因溥處釋之”。其實,西夏文譯者在這里還是使用了上述的“縱”字和“橫”字,只不過還原到原文時,“縱”字應該對應于漢文中同義的“豎”字才是。所以,這句西夏文直譯的話就是“云‘時處遍’者,約時豎(2858)說,約處橫(0473)論”(可參考長水子璿《首楞嚴義疏注經》卷第三之二以及他的《大乘起信論疏筆削記》卷第十五里的相似表述“約時豎論”和“約處橫說”),與明刻卷下的漢文原文頗有出入,尤其是表示復數的“等”字,不知為何到西夏文里成了“遍”字(2679)。
類似的表述還出現在聶先生刊布和譯釋的另一段《通玄記》西夏文譯本當中(《西夏文〈注華嚴法界觀門通玄記〉初探》,《民俗典籍文字研究》,第八輯,第118-123頁)。他的譯法是“處隨溥遍”和“時隨明通”(“明”字的西夏文就是上面說過的“縱”[豎]字,聶先生不知何故譯成“明”),但原文應該是更接近于“約處橫遍(2679)”和“約時豎通(5332)”這樣的形式。
連日本的學者都沒見過《通玄記》卷下,日本的賣家自然不知道這兩折殘經為何物。雖然正確地將它們定為明版,卻將內容誤當成“《華嚴經探玄記》斷卷”。受印先生啟發,我在日本雅虎拍賣已經結束的拍賣中檢索了一下,結果又找到同版《通玄記》卷下殘頁一折(https://page.auctions.yahoo.co.jp/jp/auction/w164289764)。這一折的賣家來自埼玉縣,上拍于2月12日13點37分,結拍于同月19日21點34分,也是定為明版《華嚴經探玄記》斷卷。其實它的內容是解釋《注華嚴法界觀門》“周遍含容觀第三”里第八“交涉無礙門”中約從“如舉東鏡為能攝也”至“如舉九鏡為所攝也”的一段,相當于西夏文譯本第27葉右半頁第2行到左半頁第1行(《俄藏黑水城文獻》,第25冊,第363頁):
東鏡為能攝,余九鏡是所攝也。“同時便為能入”者,能攝外別無能入,故云同時。 “及所攝”者,如東鏡入九鏡也,九鏡便為能攝,此能入之東鏡卻為所攝也。故《注》云“是下能入之一字也”。“此能入”東鏡“即彼”九鏡“所攝”,“此能攝”東鏡“即彼”九鏡“所入”也。“彼謂一切”者,今一望多,即一為此故,一切為彼也。“一切”下,《注》將九鏡喻所攝,一切對上東
明版《通玄記》卷下一折
明版《通玄記》卷下殘頁一折(局部放大)
到此為止,日本流傳的這種用趙體字刻的明版《華嚴法界觀通玄記》卷下,我已經確認了其中的七折。在卷下全文刊布之前,這七折殘頁對正確解讀西夏文譯本有著極為重要的意義。
附記:感謝印曉峰先生發現并提供日本雅虎拍賣網站的明版《通玄記》卷下殘頁圖片及有關線索。在日本古本屋網站檢索,于東京的東城書店搜到“中國·日本·朝鮮 古版古寫經斷簡 一括”(http://tojo.jimbou.net/catalog/product_info.php/products_id/77484),其中收有“明版《華嚴經探玄記》斷簡”,懷疑也是《通玄記》卷下殘頁,惜不知其與已經確定的七折為何種關系。
6月28日下午3點,孔夫子舊書網書友李先生在微信上發給我一條鏈接,內容是公共號“阿客工坊” 在6月26日刊布的一篇文章《袁鑫|超越歐拉公式限制的“結構魔術師”》(https://mp.weixin.qq.com/s/-4mBUXzLJEHNVCZYC_Ojjg)。這篇文章介紹了上海同基鋼結構技術有限公司總工袁鑫的一些思考和生活的片段,其中特別提到,袁鑫喜歡收藏和研究古書,還貼出了他收藏的“玄記中宋孤本”的照片。從照片看,這部“玄記中”正是經折裝明版《華嚴法界觀通玄記》卷中的卷首五折(“玄記中”是折縫處印的書名簡稱和卷次),與我和李先生去年在孔夫子舊書網上從山西所購的七折,以及我在中國古書拍賣網站發現的數折同版同卷。雖然現在尚不知袁藏本是卷中的全本還是殘本,但我懷疑是殘的,而且和我發現的數折應該都是散自同一本書,只是袁藏本完整地保留了卷首的“華嚴法界觀通玄記卷中”和“東京夷門山釋廣智大師本嵩集”,當然是更加珍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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