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 anfan 漢唐陽光 

繼巴爾扎克的多卷巨著《人間喜劇》之后，19世紀的法國文學又迎來一座豐碑，左拉用23年之久創作出了鴻篇巨制——《盧貢-馬卡爾家族》。這一系列共由20部長篇小說組成，1000多個人物出場，借由一個家族前后五代人的人生經歷，描畫出法蘭西第二帝國廣闊的社會生活圖景，既是家族史，也是包羅萬象的社會史。人們耳熟能詳的左拉代表作《小酒館》《娜娜》《萌芽》等，都包括在內。

其中還有一部小說在國內比較冷門，在世界范圍內卻比《娜娜》更加出名。它是巴黎旅游手冊上推薦的經典讀物，也常常被引用在法國的旅游、文化、美食、歷史等題材的文章中。這就是《盧貢-馬卡爾家族》的第三部——《饕餮的巴黎》。

若用直譯，書名Le Ventre de Paris應為“巴黎的肚子”（也譯為“巴黎之胃”），比喻的是位于巴黎市中心一座歷史悠久、規模龐大的中央菜市場（Les Halles Centrales）。很早以前，這里就是一處傳統集市，1183年腓利二世下令擴建，為商販們搭建出一方遮風擋雨的庇護所。此后延續近八百年，到了19世紀中后期，好大喜功的拿破侖三世對巴黎進行現代化改造，這座中央菜市場被設計為12幢玻璃與鋼鐵混合結構的新式建筑，繁盛龐大，令人流連，成為世界菜市場中的一顆明星。

中央菜市場

這里是巴黎煙火氣最濃烈的地方，是整個巴黎的消化系統，源源不斷地為這座城市的居民供給食物，因而左拉把它稱作“巴黎的肚子”，還特地在這里安排了一個驚心動魄的故事。故事集中展現了第二帝國經濟發展中貧富懸殊的社會現象，中央菜市場匯集了形形色色的商販，他們大多生活舒適，資產富足，卻也貪圖安逸，冷漠庸俗。于是，菜市場也象征商人的肚子，中產階級的肚子，翻譯家李青崖先生就用“饕餮的巴黎”這個意象來傳達當時的社會狀況。

整個世界文學史上都罕有以菜市場為主要背景的小說，《饕餮的巴黎》最讓人矚目的一點就是把菜市場描寫得活色生香，充滿詩意，又大氣磅礴。莫泊桑說，“這是一幅不可思議的靜物寫生……是對市場、蔬菜、魚肉的禮贊。”信手翻開這本書，市場里的果蔬、生鮮、干貨、糕點、熟食、鮮花們的色彩和氣息迎面而來。搭配一天中不同時辰的光影，一年中不同時節的氣候，菜市場的每個角落都在變幻，在呼吸，可謂一道流動的盛宴。

愛逛菜市場的汪曾祺先生曾說：“看看生雞活鴨、鮮魚水菜，碧綠的黃瓜，通紅的辣椒，熱熱鬧鬧，挨挨擠擠，讓人感到一種生之樂趣。”左拉的文字則能把這種樂趣放大百倍，讓人對菜市場產生全新的認識。清晨各種蔬菜堆疊，“唱出了綠色的全部音階，從豆莢的淡綠升到菜葉的濃綠”；在“帶笑容的，全身有光彩的”熏臘店里，大香腸“像唱圣詩者的脊梁一樣，裹著銀色的外衣”；從天窗落下的一條太陽光線，點燃了鮮魚攤上“這些被太空洗淡的寶光”，“在方板魚的和海狗魚的脊上，許多黯淡的紫紫兒的、綠綠兒的大顆寶石，嵌在一片黑黑兒的金屬中間；而沙鰍的瘦削條子，香魚的尾和腹鰭，都有珍貴寶石的美妙風度……”

所以，詩人馬雁盛贊《饕餮的巴黎》：“光描寫鮮魚販子的攤位就花掉幾千字，真真是把死魚都寫活了。又有面包師傅的油頭粉面，熟肉鋪子的肉欲橫流……只逼著人感嘆：‘住在菜市場附近的人，有福了！’”

所以，在《什么是杰作》一書中，法國作家夏爾·丹齊格說“杰作令人愛上生活”，所舉例子就是《饕餮的巴黎》，認為書中“對于成群結隊的、大眾的、集體的事物的描寫能給我們帶來愉悅”。

奉行自然主義創作原則的左拉，為搜集寫作素材，詳細記錄過中央菜市場在陰晴雨雪、清晨日暮中的不同面貌，考察過其中各式各樣的食品店。他還在看守長的引導下參觀過這座巨大建筑的地窖，也爬上過它高高的樓頂。他甚至在市場里過了一夜，以便觀察菜販們是如何打破寂靜的凌晨，滿載著蔬菜如潮水般涌向市場的。他還到警察廳了解菜市場的內部組織，抄下規章制度。書中每一處寫景狀物都源于真實，又是更加生動細膩的真實。

一天凌晨，在這座紛繁熱鬧的菜市場外，剛從邊遠的流放地潛逃回巴黎的主人公弗洛蘭，虛弱得差點死在最后一段路上。七年前，他在路易-拿破侖的政變中蒙冤被捕，戒嚴的街巷、鎮壓的槍聲、路人尸體上的血窟窿還在腦海中清晰留存，而眼前這座宏大又陌生的新式建筑越發襯托出自己的落魄與瘦削：他的歸來似乎是不合時宜的。同時，從前他加倍愛護的弟弟已經有了自己的家室，和精明能干的妻子在菜市場里經營著生意紅火的熏臘店。

葛呂站在熏臘店前 （書中插圖）

弗洛蘭在弟弟家寄居下來，并謀得了中央菜市場海鮮區的監管職務。白天，他在市場里試圖用公正的制度條例來處理市場里的買賣糾紛，規范商販們的經營活動；夜里，則常去一家酒館，和一群政見相同的朋友進行秘密聚會。時間一久，同在一個屋檐下的弟婦對弗洛蘭的動向產生懷疑，菜市場的商販們也始終對這個來歷不明的人懷有種種負面猜測。不同的政治觀逐漸對立起來，一場激烈沖突早已埋下伏筆。

書中的弟婦荔莎稱反復強調自己是“安分守己的良民”，“對于政府我是感恩的，在我的生意進行順利的時候，在我吃得安靜的飯和睡得不被槍聲鬧醒的時候……”“世上只有無家可歸也無物可丟的人才想聽見槍聲。”她猶豫再三，終于背著丈夫走向了警察廳……

對于普通民眾來說，任何性質的政府都沒有區別嗎？為何人們有截然不同的政治觀？舉報是否可以換來社會的長治久安？左拉這部小說或許提供了一些不算過時的思考。

大地書局1947年版書影

國際文化服務社1949年再版書影

《饕餮的巴黎》最早由李青崖先生在民國時期翻譯到中國。在當時資料查閱途徑極為有限的條件下，李青崖先生翻閱多種詞典，在種種果蔬、魚蟲、食品等名詞上下了很多功夫。難以預料的是，翻譯進行到三分之二時，遭遇空襲，失去了法語原著和部分譯稿；輾轉得以完稿后，又面臨物價急劇波動，編排工作被迫中止。就這樣，經歷了四年多的曲折，這本小說在1947年才第一次與中國讀者見面。此后幾年中再版數次，但接下來的半個世紀卻始終沉寂。

前幾年，這部譯作由上海三聯書店再版，其形式是可作為文獻資料的影印本，普通讀者閱讀起來難免有些障礙。此次再版的《饕餮的巴黎》是“李青崖譯文集”中的一部，由漢唐陽光聯合鄭州大學出版社出版。在尊重譯者譯作完整性的同時，此版修改了早期譯本中少量的錄排錯誤，將一些專有名詞替換為現行譯法，并隨文配以法文原版插畫四十余幅，以期這部經典之作不再被讀者錯過。

（END）

李青崖譯文集：饕餮的巴黎（插圖版）

[法]左拉 著

李青崖 譯

漢唐陽光|鄭州大學出版社

2022年2月第1版

限時福利：《饕餮的巴黎》抽獎活動正在漢唐陽光官方微博、豆瓣同步進行，歡迎參與，開獎時間為3月28日（下周一），感興趣的朋友不要錯過喲！

【內容簡介】

在路易-拿破侖的政變中蒙冤被捕、流放七年之后，瘦削落魄的弗洛蘭逃回巴黎，投奔弟弟。性情憨厚的弟弟葛呂與精明能干的弟婦荔莎在中央菜市場經營一家生意紅火的熏臘店，過著安逸富足的中產階級生活。而弗洛蘭仍想改變現有社會秩序中的剝削與不公，暗中謀畫一場革命行動。兩種截然不同的政治觀念在同一屋檐下不斷摩擦，菜市場里形形色色的人們都將參與或見證一場激烈沖突……

《饕餮的巴黎》是左拉二十卷巨著《盧貢－馬卡爾家族》的第三部。整套小說通過一個家族再現了法蘭西第二帝國時期的歷史，全面而深刻地表現了第二帝國反動而腐朽的本質。其中《饕餮的巴黎》主要以當時的經濟現象與市民階層為題材，巴黎中央菜市場的饕餮情狀即大資本與大企業的象征。

同時，這也是一部在世界文學史上都罕見的以菜市場為主要環境的長篇小說。左拉以浪漫詩意的自然主義手法，將中央菜市場的蔬菜、熟食、水果、糕點、生鮮等種種食物描寫得淋漓盡致、活色生香，為這座龐然大物般的建筑賦予了獨特的生命力，被認為是一幅富于詩意的靜物寫生，是對菜市場的非凡禮贊。

【作者簡介】

埃米爾?左拉（émile Zola，1840—1902）

19世紀后半期法國重要的批判現實主義作家、自然主義文學的領袖。左拉將自然科學和醫學引入文學領域，主張用實驗的方法研究人和社會，實錄生活現象。

代表作為《盧貢－馬卡爾家族》，包括20部長篇小說，1000多人物，以前后五代人的人生經歷為線索，描寫“第二帝國一個家族的自然史和社會史”，是繼巴爾扎克《人間喜劇》之后的又一座文學豐碑。其中包括被后世熟知的經典《小酒店》《娜娜》《萌芽》《金錢》等，《饕餮的巴黎》是第三部。

左拉去世后，法國政府為他舉行了國葬，并將其骨灰移入先賢祠。

【譯者簡介】

李青崖（1886－1969）

名允，字戊如，號青崖，湖南湘陰人，出生于書香門第，仕宦之家。其祖父李輔燿，官浙江候補道，被稱為“清末修塘第一人”，他思想開明，將李青崖送入震旦學院攻讀法語。

1907年，李青崖考取官費，赴比利時列日大學理學院攻讀采礦專業。留學期間，他對法國文學產生濃厚興趣，同時選修文學課程。1912年學成歸國后，先后在多所高校任教；為支持進步學生留法，曾在自家開辦預備班，教授蔡和森、蔡暢、向警予等人學習法語。

1921年，李青崖加入文學研究會，投入五四新文化運動，又在長沙組織湖光文學社。從此開始譯介法國文學作品，并一生致力于這項事業。

李青崖堪稱我國從法語原文翻譯法國小說的第一人，對莫泊桑小說的翻譯用功尤深，以二十余年心力，獨自譯出莫泊桑的所有作品。其他主要譯著還有《包法利夫人》《饕餮的巴黎》《三個火槍手》《波納爾之罪》等，為中國文壇與文學事業做出了積極貢獻。

*書中插圖取自1879年法文版，插圖作者為法國畫家安德烈·吉爾（André Gill，1840—1885）、喬治·貝朗熱（Georges Bellenger，1847—1918）、奧拉斯·卡斯泰利（Horace Castelli，1825—1899）等。

原標題：《世界文豪筆下的菜市場：杰作令人愛上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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