蓋瑞·J. 肖

自從兩個多世紀前考古學誕生以來，我們才真正開始了解了古代世界。如今我們叫做常識的知識，比如人類首次制造工具是在250萬年前的非洲，而非如之前所認為的那樣，發生在幾千年前的歐洲；文明是在全球不同地區六到七個地點獨立起源，而并非首先起源于埃及和近東地區；墨西哥的瑪雅人、秘魯的齊穆人，柬埔寨的高棉人都建造了古代城市，而他們創造出的宏大瑰麗的藝術風格，是18世紀和19世紀早期那些奉歐洲為圭臬的學者所無法想象的…… 

這種認知的蛻變是如何產生的？又是哪些人取得了那些驚世發現，并發掘出當今世界各大博物館中展出的那些奇珍異寶？這些都有賴于一代又一代考古學家的不懈努力。在《偉大的考古學家》一書中，便聚焦歷史上70位考古學家的生平及其成就，正是這些人重新發現了失落的古代文明和遠古文化，重新定義了我們所知的古代世界。

經出版社授權，澎湃新聞私家地理摘錄書中“圖坦卡蒙寶藏的發現者”一章，揭示在傳說中陷入“法老的詛咒”的考古學家霍華德·卡特，在真實歷史中如何發現了這震驚世人的寶藏。

[英]布萊恩·費根/編、李志鵬、李凡/譯；商務印書館；2022-2

那幅景象真是史無前例，甚至超乎我們的想象。

——霍華德·卡特，1922年進入圖坦卡蒙陵墓時如此說道

雖然霍華德·卡特一生最為世人矚目的成就，是發現圖坦卡蒙陵墓——國王谷里唯一一座幾乎完好無損的法老陵墓，但在取得這一改變世界的發現之前，他有過一段漫長、偶有挫折的職業生涯。當他還只是個十幾歲的青少年時，已經作為碑銘研究者開始了自己的職業生涯。他隨后在埃及文物局擔任歷史遺跡巡查員。他在調查和保護埃及歷史遺跡方面的熱忱與他的暴躁不相伯仲，但后者讓他在埃及政界、學術界以及出版界四處樹敵，更讓他在圖坦卡蒙陵墓的考古工作中吃到了苦頭。然而卡特的專注和有條不紊，加之天生的毅力，足以讓他成為獲得這一世界已知最偉大考古發現的完美人選。

早年生活和事業

1874年5月9日，霍華德·卡特出生于倫敦的布朗普頓，是插畫家、動物畫家塞繆爾·約翰·卡特與瑪莎·喬伊斯·桑茲之子。他在諾福克郡的斯沃弗姆度過青少年時代，并成長為一名小有名氣的藝術家。他在參觀了其家族的世交——阿默斯特勛爵的私人藏品之后，對埃及學萌生了興趣。實際上，正是阿默斯特夫人在1891年把年輕的霍華德推薦給了埃及學家珀西·紐伯瑞。當時后者正在尋找一位有天分的藝術家加入埃及探險基金在埃及的考古調查。

圖坦卡蒙的發現者——霍華德·卡特

1891年冬天，年僅17歲的卡特抵達中埃及，被聘用為助理繪圖員，在貝尼哈桑和代爾埃爾伯薩兩地的古埃及墓室中描摹壁畫和銘文。整個團隊在圣誕節之前完成了這一年度工作，但卡特選擇留在埃及，并于1892年年初，參加了著名考古學家威廉·馬修·弗林德斯·皮特里在阿馬爾奈組織的考古發掘活動，從而有了第一次親身參與發掘的經歷。雖然皮特里起初認為卡特似乎志不在此，覺得他的興趣在于繪畫和自然史，但在發掘季結束時卡特就已經學到了皮特里的系統方法和敏銳的考古“直覺”，還發現了人生新的使命。卡特后來如此寫道：“可能由于弗林德斯·皮特里的訓練，我開始渴望成為一名考古發掘者。”

1892年年末，卡特返回代爾埃爾伯薩，繼續擔任考古團隊的繪圖員，還在位于三角洲的門德斯遺址工作了一段時間。之后他加入了愛德華·納維爾的考古團隊，在盧克索發掘哈特謝普蘇特葬祭廟。現在他已經是一個有經驗的繪圖員，可以自由地發展自己的工作方法。在接下來的六年里，卡特使用網格、徒手繪、臨摹等方法，非常精確地再現了神廟中的壁畫和浮雕。

為文物部門工作

1899年，卡特被埃及文物部門負責人加斯頓·馬伯樂任命為上埃及和努比亞地區歷史遺跡的首席巡視員。卡特當時駐扎在盧克索，也把大量注意力投向了國王谷。他為谷中6座最有名的法老的陵墓安裝了電燈，并在墓門外增加了金屬大門。為了便利游客游覽，他還拓寬了道路，為驢子搭設了驢棚。同時，卡特代富有的美國律師西奧多·戴維斯主持發掘工作，甚至向他推薦值得發掘的地點。他們一同發現了圖特摩斯四世的陵墓，并清理了哈特謝普蘇特的墓葬（KV20）。其他一些遺址也得益于卡特的熱心，安裝了電燈，其中包括埃德夫神廟、卡姆翁波神廟和阿布辛貝的神廟建筑群。

1903年，卡特被調到下埃及和中埃及擔任巡視員。他在那里工作的時間并不長。1905年1月8日，薩卡拉遺跡的保安與15名醉醺醺的法國游客之間發生了暴力沖突，導致了當地警方的介入和對卡特的正式投訴。卡特斷然拒絕道歉。馬伯樂無法幫助他這位倔強的員工，于是就把卡特調往三角洲地區的坦塔。卡特為此悶悶不樂，于是在1905年10月辭去了他的職務。隨后他重返盧克索，在接下來的兩年內，靠販賣文物和自己的畫作度日。1907年，他終于時來運轉，被引薦給第五代卡納馮伯爵喬治·赫伯特。這一年，伯爵剛剛在底比斯主持了一次發掘，但由于缺乏經驗且考古技術也不佳，令馬伯樂感到擔心，于是介紹卡特代他主持未來的考古工作。1912年，他們合著的書出版。在接下來的幾年中，卡特離開盧克索，前往薩哈（也就是著名的索伊斯城，但他的挖掘活動因當地的眼鏡蛇而作罷）和位于三角洲地區的艾爾拜拉蒙丘進行考古發掘。

尋找圖坦卡蒙

1914年，卡納馮伯爵接過了戴維斯在國王谷的特許權，卡特于是得以在1915年接手西山谷中阿蒙霍特普三世陵墓的清理工作。1917年，他在主山谷中開始了自己“真正的大計劃”——尋找法老圖坦卡蒙的陵墓。10年之前，就在拉美西斯六世陵墓的附近，西奧多·戴維斯資助的考古團隊發現了鐫刻有這位少年法老名字的物品。戴維斯相信這些物品只是圖坦卡蒙陵墓設備的遺留，但卡特并不這么認為。他堅信圖坦卡蒙的陵墓一定就在附近，并一直尋找到1922年。當時卡納馮伯爵已經感到心灰意冷，認為是時候承認失敗了。卡特則一如既往地決不輕言失敗，請求卡納馮伯爵再發掘一季，甚至為了獲得卡納馮伯爵的許可而打算自行負擔一切費用。伯爵終被卡特的熱忱感動，決定繼續贊助最后一個年度的發掘活動。

卡特和他的贊助人卡納馮伯爵夫婦

1922年10月，卡特和他的團隊開始在拉美西斯六世陵墓入口的東北角進行發掘。11月4日，在古代工匠的臨時工棚的遺存之下，露出一級臺階，隨后一級接一級，直到第12級，出現一扇涂抹了灰泥且有墓地封印的大門。卡特強行打開了一條小縫，發現門后面是一條堆滿了碎石的甬道，表明此處是一處完整的墓葬。卡特立即興高采烈地給卡納馮伯爵發電報，把這一發現告訴了他。在接下來的兩周內，在等待卡納馮伯爵到來的同時，卡特的工人清理了階梯，發現了刻有圖坦卡蒙名字的封印。但令人擔心的是，卡特發現大門有打開并被重新封上的跡象。這座陵墓終究還是被盜掘了嗎？卡納馮伯爵一到達發掘現場，卡特便打破大門，開始清理門后堆滿碎石的甬道。上述想法再次涌上他的心頭。這條甬道向第二道大門，上面也有封印，并發現了更多陵墓曾在古代被入侵的證據。揭露真相的時刻已經到來。陵墓真是完好的嗎？

圖坦卡蒙墓被發現時其中一個墓室的情況

1922年11月26日，卡特在第二道大門的左上角強行打開一個小洞，然后從洞中塞入一支蠟燭，并向內窺視；在搖曳的燭光的映照下，奇形怪狀的動物、雕塑和熠熠生輝的黃金引人遐想。伯爵早已不耐煩了，一個勁兒地詢問卡特看到了什么。卡特簡潔的回答迅速傳遍世界：“是的，都是好東西！”卡特說，來自失落世界的寶藏使他欣喜若狂。這些“好東西”只是這座陵墓所隱藏的財富的一小部分；正如卡特窺見的前室一樣，附室、珍寶室和墓室仍等待著他的發現和探索。但清理陵墓需要大量時間：卡特首先得在一大群專家的協助下，對整座陵墓進行一絲不茍的記錄、拍照和保護。

卡特在整理木乃伊

困頓的晚年生活

雖然圖坦卡蒙陵墓在發現之初令所有人興高采烈，但隨后媒體關注所帶來的壓力，以及關于陵墓內文物所有權問題引發的激烈爭論，造成卡特和卡納馮伯爵之間一度關系緊張。

最終兩人得以和解，但發生在1923年4月卡納馮伯爵彌留之際。伯爵因為被攜帶病菌的蚊子叮咬，引發了敗血癥和肺炎。后來在國王谷進行考古發掘的特許權轉移至卡納馮伯爵夫人手中，卡特仍在繼續他的工作。卡特和埃及當局之間的矛盾也迅速激化。但一切都隨著他為了抗議埃及政府干涉其工作，于1924年2月封閉整座陵墓并停止一切考古活動而告一段落。卡特的激烈反應違背了考古特許權的約定，于是埃及政府宣布將在沒有卡特參與的情況下繼續清理陵墓。卡特的臭脾氣和為人處世的不足使他再一次失去了他的職位。

卡特在研究文物

1924年，事實上已被禁止參與圖坦卡蒙陵墓考古工作的卡特，離開盧克索，前往美國和加拿大去舉辦講座。他直到埃及的民族政府失勢以及英國加強對埃及事務的管控之后才重返埃及。1925年1月，卡特重新獲得了特許權，并于1928年完成了陵墓的清理工作，但對遺跡的保護工作又持續了4年。

我們如今所見的圖坦卡蒙黃金棺

隨著圖坦卡蒙陵墓中珍貴的隨葬品被安全地轉移到埃及博物館內保存，當時已疾病纏身的卡特把他人生的最后幾年用在撰寫一部六卷本的猛犸象發掘報告上。然而令人遺憾的是，直到1939年3月2日66歲的卡特去世，這部報告仍未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