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說現實比劇本還精彩，真是不假。

杜家毫一行與胡政的機上初識，以及本報記者的現場巧遇，應了那句話：無巧不成書。

杜家毫，湖南省委書記，4月12日，他帶著長沙市市長、株洲市市委書記，以及湖南幾家大型企業老總，搭乘從北京直航明斯克的國航CA721航班，前往白俄羅斯與塞爾維亞進行經貿考察，尋求“一帶一路”上的產業合作。這是杜書記第一次去白俄羅斯。

胡政，中國政府在海外的最大規模產業園——中白工業園的CEO，招商局集團董事，原副總裁。兩年來，差不多一半時間他都在中白工業園區。10日，他在北京參加了中白政府間合作委員會協調會第9次會議，12日，就搭上了去明斯克的同一航班。

還巧的是，作為赴白俄羅斯采訪“一帶一路”沿線國家的采訪小組，因為頭一天的機票實在沒買著，我們也只好上了這天的航班。

這場意外相逢，讓幾方完全不認識、但又十分關聯的群體，就此展開了一次別開生面的“一帶一路”云端討論。

9個小時的航程，萬米云間的聊天，輕松中有點高遠，信息量很大，可咀嚼的很多。

那些“歷史細節”

說起這次考察，杜家毫介紹，習近平總書記強調，“一帶一路”建設既要確立國家總體目標，也要發揮地方積極性。“對地方政府來說，參與‘一帶一路’建設，既是響應中央的號召，也是思考在這一國家戰略框架下，如何幫助和引導企業更好走出去、做大做強的過程，是體現‘政府主導、企業參與、民間促進’要求的實踐。”

真不是大話。

說來，這還是一次“遲到的赴約”。杜家毫透露了一個“秘密”。去年8月底，時任省長的他，準備帶領湖南代表團前去白俄羅斯考察產業合作。不巧，臨行前一天，恰逢中央決定任命他為湖南省委書記，計劃不及變化，于是他任命長沙市市長為省長特別代表。令他意外的是，白俄羅斯方面并沒有因為湖南代表團帶隊領導易人（或者說“降格”）而改變安排，總統盧卡申科仍然超高規格地接待了由市長臨時帶隊的湖南代表團一行。

“這個細節很打動我。”杜家毫說。“總統這種罕見方式，是想表達對與中國企業強烈合作的意愿，傳遞他們歡迎來自中國的產業合作。”

中聯重科是中國工程裝備機械制造領軍者，前年，與白俄羅斯工業支柱企業MAZ集團簽署戰略合作協議，成立合資公司。這個月15日，公司將入駐中白工業園。這讓杜家毫決定，以實際行動去現場支持，借機感謝總統盧卡申科。同時，他又帶著湖南另外幾家大企業和經濟實力大市，看看其他合作空間。

也是通過這一細節，讓杜家毫更強烈感受到，“習近平主席提出的‘一帶一路’倡議，順應了沿線國家的發展需求與合作需求。”

“可不是！”胡政也聊開了一個歷史細節：中白工業園的誕生，其實是從2010年的春天說起的。

當年3月，時任中國國家副主席的習近平來到這個英雄的國度訪問。白俄羅斯總統盧卡申科提出，希望在白俄羅斯境內建立中白工業園，習近平表示贊同。白方說，中國和新加坡合辦的蘇州工業園很成功，我們在白俄羅斯借鑒一下，因為我們也要擴大對外開放、招商引資，先搞個“試驗田”。第二年9月，中白兩國簽署合作協定。在白俄羅斯首都明斯克以東約25公里，總面積91.5平方公里。明斯克市的面積為300多平方公里。好家伙，整個明斯克的1/3都成了工業園，這也是中國在海外建設的最“巨無霸”的產業園。

還不止。為加大工業園的引資力度，白俄羅斯還專門下過總統令。2012年6月5日，盧卡申科簽發總統令，賦予入園企業前10年免稅優惠，第二個10年政府僅收取一半的必要稅費，土地使用權可達99年。

白俄羅斯如此重視與中國的合作，盧卡申科如此重視中白工業園，甚至把中白工業園起名“巨石”，就是想強調“將中白工業園打造成奠定中白合作的友好巨石”。盧卡申科到底為什么這么愛中國？原因很多，不過，“說到底，是看到了中國的經濟實力，以及中國改革開放30多年來的經濟發展奇跡。”胡政說，對于一個在蘇聯體制下因工業分工造成其工業體系嚴重失衡的國家來說，這種經驗尤其需要。

當然，中方同樣拿出了真誠。2015年5月12日，已成為國家主席的習近平訪問白俄羅斯。期間，在位于明斯克主干道勝利者大街的獨立宮，習近平與盧卡申科見證了政治、文化、經濟、技術、教育、地方合作等領域雙邊合作文件的簽署。元首桌左側擺放著一張白色長桌，長桌一側的茶幾上厚厚摞著大紅封面的協議文本。禮賓人員引導著20多位中白雙方簽約人，依簽約先后次序排成兩隊。這場面連盧卡申科總統也是首次見到。他對習近平說，我要對您本人表示深深的感謝。正因為您的大力推動，我們才能有這樣的合作成果。

參加完“中國-白俄羅斯地方經貿論壇”，習近平主席又堅持去看看中白工業園。這里還是一片未開發之地，但兩位國家元首站在工業園的沙盤前，對園區的未來展望：打造成“一帶一路”上的旗艦式項目、樣板工程。那一幕，令在現場的胡政印象深刻。

接下來的兩年，工業園真正是日新月異。胡政他們把深圳最出名的口號“時間就是金錢，效率就是生命”標語搬到了中白工業園區，而工業園也以“深圳速度”在刷新各種紀錄，卓有成效。中白之間的經貿開始升溫。

連國航CA721的機組成員都忍不住證實：所以嘛，我們國航，從2015年5月1日起，也順勢開通了從北京飛往明斯克的直航，客源真不少。今天這五成的乘客率，算少的。

聞聽這次杜家毫參加中聯重科的開工儀式，胡政連連點贊：“一帶一路”上的產業合作，中國企業走出去參與建設，需要政府引導。

對于中國企業走出去，他有自己的思考。過去，企業走出去可能更多依靠的是市場力量，但“一帶一路”建設有所不同，這是一個國家戰略，對包括白俄羅斯在內的很多“一帶一路”沿線國家，中國企業對在那兒投資的政治風險、市場風險等并不了解，因此，不能僅僅靠市場的力量，政府需要把握方向、統籌協調。

這話，立即引來了中車集團株洲電力機車公司董事長周清和的共鳴。“對企業來說，‘一帶一路’是很好的機遇，我們既想分這塊蛋糕，又有點擔心。”其他幾位市長老總也贊同，認為這種心態，很多民營企業都有，不僅擔心沿線國家的政治風險，還擔心自己實力不夠。

“所以我們政府就來積極推動了嘛。”杜家毫笑起來，“來給大家創造‘抱團出海’機會的。”

“為什么對白俄羅斯有興趣？”說起這個話題，湖南考察團的人們活躍起來。你一言我一語，有的說，這個國家政局比較穩定，有的話，白俄羅斯區位優勢比較明顯，是歐亞經燑聯盟區和歐盟的交叉地帶，向東向西都有獨特的戰略作用；還說的，這個國家現在的經濟發展水平有點相當上世紀90年代的中國，“有差距，就給合作提供了空間。”

還有一個私人細節。杜家毫在黑龍江省工作期間，白俄羅斯一家農機公司在哈爾濱有合資的收割機等農機生產項目，接觸過不少白俄方面的工程師與技術人員，“不能不服，他們在機械制造方面的這種技術人才基礎非常強大，一派就能派出上百個技術人員來哈爾濱。”技術員們還特別認真，竟然把蘇聯時期的一些設備圖紙完好地保留并帶到中國來。這讓杜家毫至今還念茲在茲。“這種技術人才和刻在工人骨子里的認真，也是一個資源優勢啊。”

胡政連連點頭。“白俄羅斯不是一個落后的國家，而是一個發展緩慢的國家，他們有很好的產業基礎與人才基礎，在很多領域的研發力量都很強，但成果轉化還很低。在這方面，中國的制造業、服務業其實大有可為。”

怎么“走”

在“一帶一路”國家戰略下審視中國企業的“走出去”，怎么走？

“我覺得應該有三個‘不’。”杜家毫表情很認真。“第一，我們不是淘汰落后產能，也不是轉移過剩產能，而應該在尋找到資源互補的合作新空間。第二，我們不是去占有別人的廉價資源，而是要在全球化過程中，共享資源，互惠互利。第三，我們不是去搞無償援助，而是尋求市場規律。”他頓一頓，“當然，如果中央需要政府援助，地方政府理應分責。這是另一個問題”。

“這觀點到位。”胡政接過話茬。“這些沿線國家很精明。”他以中白工業園招商引資為例。白方特別喜歡入駐園區的全都是清一色的“高大上”項目，比如一定要高科技，一定要生產制造業，有農業加工企業看中白俄羅斯大量種植的大麥，結果白俄方就是不同意。“他們這理念我們不認可。但反過來說明，這些發展中國家，也是希望在‘一帶一路’建設中搭上中國快車，也想著彎道超車。”

“其實，地方政府參與到‘一帶一路’建設中，幫助企業出海，也是通過這個過程，提高我們的對外開放水平，倒逼轉變經濟發展方式和調整經濟結構。”客艙里，大家你一言我一語。

不知不覺，飛機快到明斯克。云端上的這場關于“一帶一路”的討論，竟讓大家意猶未盡。相互道別，大家也笑了，不禁打趣道：從云中下來，就得好好走在“一帶一路”上了……

（原標題為《省委書記乘機偶遇CEO，把“一帶一路”聊到了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