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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食博主的盡頭:鄉村大集
原創 闌夕工作室 闌夕
2022年,美食博主繼續退潮。
一個春節過去,以往短視頻上紅紅火火的“年夜飯大賽”,如今卻已略顯冷淡。
近兩年,在報復性地呈現了畢生所學之后,美食創作者們面臨著一個共同的困境:
還能做什么菜?
為了延續美食內容的創作供給,從紅油鱷龜、紅燒鴕鳥、到醬香牛皮、燒烤鱷魚……
但凡尚未寫入《野生動物保護法》的地球生物,幾乎都被博主們端上了鏡頭前的餐桌。
可即便如此,依然難擋美食內容的下滑和用戶流失。
根據此前快手的招股書顯示:
2018年,“美食”位列快手所有內容分類的第3名,占比高達11%,但短短兩年后,美食類內容就已下滑至第9位,占比僅剩4%。
在很長一段時間里,我們再也沒有聽到過“美食博主”出圈的故事。
2021年1月,麻辣德子的抖音粉絲數首次突破4000萬,一年時間過去,這個數字停留在了4029萬。
2021年7月,李子柒在微博發布了視頻《柴米油鹽醬醋茶》之后,至今依然處于停更的狀態。
辦公室小野從早期的創意向美食轉型劇情向內容;“詐捐”風波后,徐大sao在B站上明顯掉粉;因被質疑“假吃”,半噸先生刪除了此前的所有視頻內容……
從傳統電視時代的美食節目,到移動互聯時代的就美食內容,屬于美食內容的輝煌似乎總是轉瞬即逝。
現如今,在愈發擁擠的美食賽道上,可預期的增長空間越來越少。
于是,潮水又向著另一個下沉的方向涌去:
鄉村大集。
1
煙火人間
山東臨沂平邑縣,凌晨4點,天色尚未起亮。
許多人仍在酣睡時,網紅小胖已經開著貨車來到了大集攤位,擺放炊具、碼放食材、爐灶生火,準備開始新一天的趕集生活。
從汽修技校退學之后,小胖開始跟著家人在大集擺攤謀生,母親做丸子湯,小胖掌勺各種葷素炒菜。
短視頻時代的一次記錄,無意間帶火了這個年輕人。
“我是99年的,正兒八經大白兔,有房有車,現在就想找個女朋友。”
身穿花棉襖的小胖,一邊忙活著手中的炒勺,一邊面對著來訪者鏡頭熟練地說道。
“無菜可炒”之后,越來越多的美食達人開啟了戶外探店的模式,他們的鏡頭聚焦于街頭巷尾的風味小店,以及散落在鄉村大集的各個攤點。
那些歷經歲月沉淀的人間煙火,在人來人往的食客穿梭中,重新獲得了數據和流量的認可。
平邑大集的小胖,只是萬家燈火中的一盞燈。
沒有人能說明白,為什么小胖的搗魚刺會迅速走紅。
也許是因為花棉襖流露出的鄉土氣息,也許是因為小胖口中樸素的婚戀愿望,也許是因為物美價廉、不超過10元的炒菜和丸子湯……
事實上,集市的變遷映照著人類歷史的步伐。
歷史學家費孝通在《江村經濟》中,將集市作為考察現代工業化過程中農村社區變遷的窗口。
因城鎮化進程的演進而逐漸消失的集市,如今又因新媒介載體的出現,重新回到了公眾視野面前。
面對大集上的一道道鄉野美食,人們感到既陌生又熟悉。
與平邑縣毗鄰的費縣大集上,一位名叫程運付的“拉面哥”,已經在網絡上走紅了近一年。
因為15年未曾漲價的3元拉面,拉面哥被奉為“反消費主義風潮”的一面旗幟,在他的身上,投射著公眾對于逝去年代的懷念。
在許多人的記憶里,總存在著一個逛不完的大集,一碗很便宜的拉面,還有一段回不去的時光。
美食,在此時已經脫離了追求色香味的本義,進而演變成一種對生活方式的追尋。
大集上的活色生香,亦是生活中的酸甜苦辣。
小胖每個月要趕18個大集,從一個黑夜賣到另一個黑夜,直到人群散去。
每當有人前來拍視頻,他都會積極介紹自己,訴說那個關于“找老婆”的愿望。
拉面哥走紅之后,將拉面攤從集市轉移到了自己門前的空地。
最熱鬧時,這里會聚焦數百位大大小小的網紅主播,人們極盡各種“群魔亂舞”的表演。
集市,“集”意為匯聚,“市”則指交易。
集市就像一個濃縮的社會大舞臺,這里不僅僅只有物質的交換,還有彼此之間信息與情感的傳達。
商人和農民構成市場的交易主體,民間藝人、算命先生、江湖游醫也都是集市上的常客。
在浩浩蕩蕩的城鎮化進程中,這些人群被現實所擠壓、流竄,如今只能在城市的夾縫之中尋求生存。
一碗來自鄉村大集的肉湯拉面,在現代智能手機的鏡頭捕捉下,訴說著關于過去的故事。
比起城市里的高檔飯店,這些與鄉野產生千絲萬縷的美食,不僅價格低廉,似乎也更加溫情。
在這些老板的臉上,不見了消費中的冰冷交易,而是洋溢著生活里的火熱欲望。
美食的歸途,終究是人間煙火。
2
風味變遷
近日,《風味人間》第三季開播。
主題聚焦海鮮,視野專注國內,時長砍掉近半。
風靡十年的美食紀錄片,現也走進了創作素材的枯竭期。
在微觀特寫、水下攝影,甚至是全景式航拍等鏡頭語言被一一呈現之后,那些令人分泌口水的“美食”卻漸漸少了。
拍攝技術迭代更新,風光大片呼之欲出,但屬于美食的故事,卻一直在浮沉變遷。
早在1979年,中央電視臺推出了一檔生活服務類欄目《為您服務》。
雖然只有一些關于烹飪技法的簡單介紹,但這也被公認為國內最早開播的一檔美食類節目。
1990年,美國未來學家阿爾文·托夫勒出版了著作《權力的轉移》,他在書中預測了當代新聞傳播的傳播趨勢:
“面向社會公眾的信息傳播渠道數量倍增,而新聞傳播媒介的服務對象逐步從廣泛的整體大眾,分化為各具特殊興趣和利益的群體。”
△阿爾文·托夫勒 (1928年—2016年)
生活節目與美食內容的分家,也是大勢所趨。
上世紀90年代,國內各類獨立的電視美食節目開始出現,這其中最為知名的,莫過于央視于1999年推出的的《天天飲食》。
《天天飲食》以介紹做菜方法、暢談烹飪技巧為主,其本質依然是面向家庭人群的生活服務類內容。
就是這樣一檔請大廚、學做飯的科普性節目,自開播后收視率一直居高不下,長期觀眾覆蓋人數高達500萬。
毫無疑問,“實用性”是《天天飲食》的第一訴求,觀眾也樂于在節目中學習烹調技巧。
《天天飲食》之后,越來越多形式多元、內容多樣的美食類節目接連誕生,這些節目擺脫了學做飯的固定模式,開始呈現出更多的“娛樂性”。
比如,在節目中加入競技元素的《頂級廚師》《廚王爭霸》,以及加入真人秀元素的《十二道鋒味》《中餐廳》。
這些節目在呈現美食烹飪過程之余,還提供了競賽的對抗性,以及綜藝的娛樂性,進一步豐富美食節目的類型元素。
再后來,美食類節目開始向“文化性”進發。
2012年,紀錄片《舌尖上的中國》收視爆表,節目不僅聚焦美食本身,而是將中國各地不同的地理氣候、風俗禮儀和生活狀態進行完整呈現。
對于中國飲食文化和東方生活價值觀的剖析,讓關于美食的意涵開始走向人文的厚重。
移動互聯時代,從微博到公眾號,再從短視頻到小紅書,屬于泛美食類的內容不斷更迭。
李子柒在四川綿陽的鄉村里劈柴種菜,麻辣德子在灶臺邊演繹海底撈式的鞠躬,浪胃仙在一次次表演大胃進餐后震驚老板……
門檻更低、賽道更擠的自媒體時代,美食內容的個人化特征被無限放大,于是,造就了更多的美食網紅。
但同時,關于吃飯這件事,也開始變得愈發離奇。
人們開始了一場漫長的競賽,比誰吃得多,比誰吃的怪,也比誰吃的貴。
新媒體時代的美食內容被賦予了強烈的“狂歡性”,人們在追求極致刺激的體驗里,瘋狂嘗試流量的各種密碼。
2021年3月,長期給自助餐老板“上課”的大胃王泡泡龍,在工作后不幸猝然離世,年僅29歲。
比起一個賬號的消亡,一個年輕生命的離逝,或許能帶給人們更多警醒。
在美食內容面臨素材枯竭、強力監管的大背景下,鄉野煙火,開始走向了舞臺的中央。
3
飲食男女
人生的意義是什么?
吃。
吃是自我與世界的能量交換,吃也是催生現實世界建構的重要動力。
人生的種種熱望與追求,歸根結底不過是想要“吃頓好的”。
東漢時期,史書《漢書·酈食其傳》記載道:“王者以民為天,而民以食為天。”
作為一個歷史悠久的農業國家,百姓一直把糧食作為自己生活所系,傳統的飲食文化也同歷史變遷一直流傳至今。
1994年,李安的電影《飲食男女》,將社會浪潮的變化通過一場場家宴而反映出來。
六次家宴,從團圓到破碎。
三個女兒終究選擇了各自的人生道路,在西方文化的沖擊下,中國傳統家庭結構逐漸分崩離析。
父親老朱無法再用美食凝聚人心,最終只能默然接受這一切的消逝。
△ 《飲食男女》劇照 1994年
舌尖上的苦辣酸甜,也記載著社會進程中起落浮沉。
經濟起步的年代,《天天飲食》的家常菜制作教程,成為了人們改善生活的可視化窗口。
在一次次全新菜式的嘗試之中,人們享受著改革開放,經濟騰飛帶來的甜蜜碩果。
隨著時代的發展,人們逐漸不再滿足于物質的享受。
各類美食綜藝中的大明星和大比拼,成為了人們愈發青睞的精神佐料。
以《舌尖上的中國》為代表的美食文化開掘,彰顯了電視黃金時代的最后一次話語權。
緊接著,接力棒就交給了自媒體創作者的手里。
短視頻的算法破譯了人性的弱點,在突飛猛進的發展中賺得盆滿缽滿,與之共同起舞狂歡的,還有千千萬萬的美食創作者。
觸碰了天花板,那之后呢?
在短視頻、直播帶貨、乃至整個互聯網創業圈遭遇寒流之后,我們的欲望又該何去何從?
有人發現,在城市之外的鄉野,生長著尚未被現代文明所污染的美好。
在蒼蠅館子、夜市燒烤、鄉村大集、流水大席上,依然記錄著過去的某段時光。
那里沒有股票基金的漲跌,也沒有時代大勢的起落。
老板們起早貪黑、不知疲倦。
他們只知道一次次地顛勺、出菜,才能讓自己的生活變得更好。
《禮記·禮運》曰:“飲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
返璞歸真,或許這就是美食的奧義。
原標題:《美食博主的盡頭:鄉村大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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