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3月，有數千年歷史的古老智力游戲圍棋，登上了科技新聞的頭條：韓國圍棋名將李世石九段1：4不敵人工智能AlphaGo（阿爾法狗），并感慨“有種再也不想跟它下棋的感覺”。如今，這驚世之戰過去已有一年，其間人工智能又不斷在棋壇掀起波瀾：2017年年初，升級過的阿爾法狗身披“Master”的馬甲在在線圍棋網站上對陣中日韓頂尖棋手，豪取60連勝；3月18日、23日，日本圍棋人工智能DeepZenGo執黑中盤勝日本第一人井山裕太；3月26日，第10屆UEC杯計算機圍棋大賽冠軍騰訊AI“絕藝”執黑中盤勝日本希望之星一力遼七段……相比阿爾法狗橫空出世時的震驚，現在人們似乎已慢慢習慣了人類棋手不敵計算機。

那么，經歷了這一切后，人類棋手的心態發生了怎樣的變化？人工智能是讓圍棋變得更好了，還是更壞了？連“當今第一人”柯潔都倒下了，人類棋手還有可能戰勝人工智能嗎？3月27日，與阿爾法狗和“絕藝”都交過手的古力九段接受澎湃新聞（www.6773257.com）采訪時表示，阿爾法狗還算不上完美，但比現有的人類棋手還是厲害太多。

古力：阿爾法狗靠大局戰勝人類，但遠非“圍棋上帝”

一年前阿爾法狗與李世石大戰之時，古力進行了全程直播解說。近日，他在清華大學舉行的“人工智能（+-×÷）圍棋”對話中坦言，比賽之前，從未覺得人類職業棋手會輸給人工智能，哪怕是李世石第一盤輸了之后，他也覺得可能是“大意失荊州”。但第二盤改變了他的觀念：李世石狀態整體不錯，但并沒有太多機會，尤其是阿爾法狗下出了令人類棋手意外的新招之后。第四盤，雖然李世石抓住了阿爾法狗的一個失誤勝了一盤，但是古力已經認為，人類頂尖棋手確實已經比不過人工智能了。

回憶起在野狐網上和Master的對弈時，古力說道，“我是第一次跟他下棋，本來我也是一個比較自信的人，第一盤總覺得因為在網上下棋，自己應該比較有信心。但是從棋的內容和質量上看，3盤我都下得不是很好，一點機會都沒有，而且差距非常大。”

在傳統認知上，人們會覺得計算機在微觀計算方面強于人類，人類的優勢主要在大局觀這些宏觀層面上。但古力卻給出了相反的結論，“跟Master下60盤棋，發現我們的判斷基本相反，相對于比較虛的地方、價值判斷上，我們人類棋手反而不行。在一些復雜的計算方面，可能是超過40、50手以上的變化，AI或許會出現失誤，這是在我們之前無法想象的。”

不過，正因為Master還會失誤，因此它距離圍棋中的完美境界——不會失誤的“圍棋上帝”——還很遠，“但比我們這些人類棋手還是厲害太多了。”古力告訴澎湃新聞（www.6773257.com）。

Master靠著大局連勝了60盤，并沒有出現太復雜的對殺。古力說，“如果它在復雜對殺中還能戰勝我們，我覺得人類棋手才算是被徹底征服。”

降低“外行看熱鬧”的門檻

在“人工智能（+-×÷）圍棋”對話中，包括古力在內的四位嘉賓都肯定了人工智能對圍棋發展的正面意義。

原騰訊副總裁、《文明之光》作者吳軍博士舉了一個國際象棋的例子：1997年IBM的“深藍”戰勝了國際象棋棋壇神話卡斯帕羅夫，但那以后國際象棋的市場大了很多。在過去的一年里，圍繞人工智能，圍棋也形成了一個非常大的關注效應。

古力對此表示了贊同：從阿爾法狗到騰訊的“絕藝”，職業圍棋選手可能在人工智能面前受挫，但回到圍棋本身，傳播范圍比之前擴大了許多。古力認為，人工智能對圍棋在競技和文化方面的發展都有很大的幫助。

在圍棋TV創始人、聶衛平弟子趙守洵五段看來，AI能讓原本抽象且復雜的圍棋數據化，從而降低了圍棋觀賞和教育的門檻。“其實圍棋規則非常簡單，今天不需要兩分鐘就可以教會在場所有人下圍棋。可即使你會下圍棋，但可能完全沒有體會到它的樂趣，其中最主要的原因是結果導向太抽象了。比如說輸贏，你在過程中幾乎感受不到它，但是對于高手來說能感受到。對于初學者和愛好者來說，這是最大的門檻。”

下棋過程中，AI可以按照它的標準對每一步棋給出精確數據：比如這一步棋下得如何，當前勝率多少。趙守洵說，“（這讓）不懂圍棋的人很容易看懂。你可以不懂，但最起碼可以知道數據。”此外，這種標準化的數據對于圍棋教育也頗具意義，初學者不用下完整盤棋，就可以得到及時的反饋。

智信創元咨詢創始人、圍棋愛好者沈拓也由此展開，談到了人工智能對于現在“魚龍混雜”的青少年圍棋教育市場、“長期被忽視”的成人圍棋教育和娛樂市場、“特別關注”的圍棋文化市場的意義。“過世的吳清源老先生一生有記載最多有幾千盤棋，如今機器可以經過訓練、模仿吳老的棋風，你戴上虛擬現實的眼鏡，感覺就在跟吳老下棋。我覺得這樣新興的形態都是會出現的。”沈拓說道。

“你這個很阿爾法狗化”

那么，對于這一切的“始作俑者”阿爾法狗，圍棋界又作何評價？“人工智能界選擇了圍棋作為挑戰的目標或者說標的，作為一個圍棋從業者來說，我感到很榮幸，這是圍棋界的榮幸。作為人類最高的智力運動，如今圍棋以這樣的形象出現在世人面前。”趙守洵說道。

沈拓戲稱說，現在像他這樣級別的選手經常也會學一學阿爾法狗的招，“大家說你這個很阿爾法狗化，以前怎么沒有出現？”像起手點三三這種顛覆性的招數，“這是傳統圍棋理論非常反對的一種下法，可是Master就這么下的，人家就贏了。我記得有一次王老師點評古力的棋，說了一句話，他說所有優秀的棋手背后必然是自由奔放的思想。人工智能提示我們幾個事情，第一要謙卑，第二可能也在暗示些什么，讓你獲得一些新的認知。”沈拓說道。

今年4月，烏鎮將迎來“人機大戰”第二季，柯潔將再次對陣阿爾法狗。古力透露稱，這次阿爾法狗的開發團隊DeepMind或許會擯棄學習人類棋譜的方法，采用另一套完全依靠自我學習的人工智能與柯潔對戰，“如果真是這樣的，我還很期待，看看我們的圍棋經過了幾千年的變化，到底在人工智能那里算什么水平，莫非真的是幾歲的小孩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