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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藝片《八月》讓人看到久違的單純
很難說如果不是因為金馬獎折桂,這么散淡的一部《八月》會不會有機會到院線上跟觀眾見面。這部電影充滿了臺灣電影新浪潮的種種氣息,也難怪頗受臺灣評審們的青睞。
《八月》海報導演叫張大磊,片中的小男孩叫張曉雷。張大磊用近乎白描的手法講述了張曉雷上初中前那個暑假無所事事的時光。小孩子的世界單純又無聊,大人們的世界卻因為趕上國企改制的時代大潮而面臨著一場巨變。
曉雷
那些撲面而來的懷舊氣息,散落在時不時唱起的蘇聯歌曲里,夏天學游泳的姿勢里,夜晚燈光下變化著手勢做手影的游戲里,家屬大院嘈雜的廣播里。
當父母問曉雷為什么想上三中時,曉雷理直氣壯地說,因為三中的校服好看帥氣。這還真是被遺忘的小插曲。看到這里,我不禁想起童年時也曾認真地和小伙伴們討論過各個學校校服的美丑差異。穿什么樣的校服,也曾真真切切地成為小孩子們對于成長的訴求之一。
黑色影調是一種懷舊,也更顯單純。《八月》的攝影很好,明明不見色彩,卻有溫暖又明媚的感覺。早前曾在俄羅斯學電影的張大磊,顯然也受到了塔可夫斯基等蘇聯電影大師的美學影響,尤其是各種過場戲中對水和倒影意象的運用,為電影平添了不少詩意。
當然,這部電影在美學上更傾向于臺灣電影的風格,大量隔著窗戶和門拍攝的角度,不穩定的光源閃爍的光線,小孩子背對鏡頭面向的成人世界,侯孝賢和楊德昌的種種拍攝手法,在這部電影里都屢見不鮮。不過影片更讓人觸動的,是片中彌漫的平實的生活氣息。日常對話的那份散漫隨處可見,起了個話頭、似乎值得一說的重要的事,下一個接茬的人卻漫無目的地把話題帶到了不相干的事情上。沒有一本正經的對話,每個人的心事都被淹沒在平淡的生活里。
曉雷父親作為一部致敬父輩、描摹舊時光的電影,《八月》里沒有刻意的美化或批判。片中的父親雖偶有迷茫,一面說著“人不能低下高貴的頭顱”,一面又不停地說“我覺得沒什么,憑本事吃飯是好事”。舊時光里的團結和光榮也沒有被渲染和煽動起來,兄弟們各奔東西、悶頭喝上一杯酒,不說豪言壯語,轉眼也確實有人過上了好生活。影片也沒有拍人因為失業或者失去理想而萎靡,不過是換了種活法,誰的生活都在繼續。
事實上,那樣一個暑假,應該是焦灼的。影片中,母親的角色承擔了這份焦灼,她一面要面對娘家老人的重病,一面焦慮著兒子夠不上重點初中的分數線,全家只有自己一個人在工作,丈夫已經好久不開工了,眼看著鐵飯碗又要被打破。
曉雷全家福在曉雷母親的娘家這條線索中,提到了她哥哥三十年的工齡都換成了毛線、不知如何是好,父母與兒媳之間似乎也有著長達數年的矛盾累積,年輕漂亮的妹妹幫曉雷開了上初中的后門、又給了曉雷母親一筆錢,說明曉雷家經濟也不寬裕。
然而這些焦灼也并沒有被放大成帶動觀看者焦慮的情緒,鏡頭保持著冷靜的旁觀距離,并沒有在交代這些負擔的部分給出哪怕一個特寫的強調。那些不安和矛盾,就像生活里習以為常的存在一樣,不會爆發,只是一種讓人習慣的膈應。
而其中的種種對照,其實被導演打磨得很是工整。比如小男孩即將面對的新世界,和一個老人臥病在床生命一點點流逝;比如曉雷剛開始發育的身體、象征著蠢蠢欲動的叛逆的雙節棍,和一個看似叱咤囂張的“孩子王”三哥在父親出意外后將接下父親的班變成一個社會人;比如一個個體的無憂無慮,和一個時代的分崩離析。
影片中一個令人印象深刻的鏡頭是,曉雷看著一群大人奮力推著拋錨的大卡車,轉而一拐彎,走向了分岔小徑上的一片山林,好似兩代人就此分道揚鑣,一個時代的集體符號在遠景處虛焦,年輕的個體走上了孤獨而未知的旅程。然而《八月》的表述也僅此而已。你驚喜于它的淡,然而細品之下,也就只能品出這種淡而已,電影沒有什么力度,也沒有更多層次的回甘。
影片既然像臺灣電影,導演也在不同場合多次提及自己深受臺灣電影的影響,那么對照同樣以孩童視角出發的楊德昌的《一一》或者侯孝賢的《冬冬的假期》,都能明顯感受到這部電影的單薄。
《牯嶺街少年殺人事件》中的小四(右)《牯嶺街少年殺人事件》是另外一個路數。影片中,小四是絕對的主角,殺人事件以及整個環境的境遇是和少年本身對峙的。而《一一》中的洋洋,或者《冬冬的假期》里的冬冬,則和《八月》中的曉雷一樣,屬于旁觀的線索人物,不是情節中矛盾沖突的焦點,不過是導演們展現觀察成人世界視角的一個出發點而已,而且這三個小孩都處在親人飽受病痛折磨的階段。
《一一》中的洋洋《冬冬的假期》中的冬冬(左)在開始初識生命的時候,站在童年和少年交接點的門檻上,洋洋通過相機觀察著成人世界,其間種種荒誕與心酸,串聯起人世的種種境遇,好像通過一個小孩子的眼睛看盡了一生,最后感慨一句“我覺得,我也老了”。
冬冬和妹妹的暑期見聞,則折射出孩童與成人世界的距離。在那個假期過去后,他們懂得了關愛與理解,學會了承受和分擔。一個冷峻,一個溫暖,一個批判,一個關懷。
對比之下,曉雷的暑假,過得的確有些像影片最初的名字了。哦,影片最早叫《曇花》,驚鴻一片,不著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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