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
李老十縱身一躍21年后,在上海聽策展人講他的“我與我戰”
“古槐書屋——李老十誕辰六十周年紀念展”是上海徐匯藝術館2017年推出的重量級學術展覽,也是李老十作品第一次在長三角地區展出,共展出他1986年至1996年創作的精品佳作40多件,涵蓋了羅漢、殘荷、鬼打架等多個系列。從中可看出李老十繪畫技法之純熟,畫作內涵之高奇。
李老十是一位融詩、書、畫、印于一體,以書畫抒發心跡且具有鮮明藝術符號的藝術家。
李老十詩、書、畫、印俱佳,一生創作頗豐,他用十年畫完了別人一生的畫。他既受中國傳統文人畫梁楷、徐渭、八大山人、齊白石等人影響,也受西方現代主義馬蒂斯、畢加索等人影響,將西方表現主義與中國文人畫融為一體,形成了自己的繪畫風格,即在突出變形表現的同時,也重視筆墨的表現力。
李老十追求筆墨語言與現代精神的互動互生,用傳統筆墨表達現代感受,賦予文人畫寫意模式新的生命。他的作品深入表達對人世感受的幻化,表達對自然、人生、現實世界悲天憫人的思考,體現了他對藝術的坦誠傾訴,對生存困惑的個體感受,對痛苦的真實抒寫和對黑暗與罪惡的反諷描繪。這種用心靈對待藝術,用生命對話藝術的畫家,在藝術界太多體制化矯飾、商業化煽情的今天,俞顯彌足珍貴。
李老十是一個用生命作畫的藝術奇才。他的繪畫藝術成就和通過作品所表達的內心世界,也不斷被藝術評論家深析。下面兩段文字,就節選自知名藝術評論家郎紹君的《誰解枯蓬勝艷葩——重讀李老十詩畫》一文。我們可以看看熟悉、理解、研究李老十的專家是如何看待李老十及其作品的。
李老十筆下的羅漢、鐘馗,常常是在塑造自己的心像。如《侍酒圖》,畫一小鬼跪地奉酒給鐘馗,題曰:“憐君肝火旺,小醉展愁眉。近日人間事,誰能斷是非?”這實際是自說自話,鐘馗是他,小鬼是另一個他。在生活中遇到不順心的事,以這樣的詩畫求得自我解脫,是他的本領,但這些詩畫未必能使他得到解脫。譬如他筆下帶有自喻性質的鐘馗持劍像——或持劍獨立,或持劍兀坐,或拔劍欲砍,常題:“莫道情難了,浮生惑患多。掌中三尺劍,為爾斷愁魔。”利劍怎樣斷愁魔?會不會抽刀斷水,愁上加愁呢?劍是雙刃的,在斬除心魔的同時,會不會傷及自身?對這些,他似乎沒有絲毫的顧及與考慮。
以鬼事喻人事、世事,是李老十畫鬼的另一重要方面和特色。鐘馗和諸鬼都是人,他們的哀樂與紛爭即人世的哀樂與紛爭。《對奕圖》畫鐘馗跟小鬼下棋,赤腳的小鬼斜視著鐘馗,抱腿竊笑,鐘馗舉棋不定,急得雙目直冒白光。題曰:“舉棋難落卻緣何,怒目橫眉費琢磨。自古英雄憨直甚,不如小鬼計謀多。”畫與詩都有些幽默,但觀者很難開心的一笑,因為這幽默中含著一種令人思味甚至令人悲哀的東西。《對酒圖》畫鐘馗席地而坐,與小鬼對飲。鐘馗舉壺為小鬼斟酒,小鬼伸杯作推辭狀,神態生動之極。題曰:“你一盃,我一杯,從天亮到天黑。分不清東西南北,且忘記自家是誰。莫問它幽冥曲直,休管那人間是非。”喝酒是平常事,以忠直和打鬼為業的鐘馗喝酒有點不平常,而只管喝酒、“莫問幽冥曲直,休管人間是非”的鐘馗就更奇怪了。他為什么要“忘記自己”?他何以如此無奈?《對鏡圖》畫鐘馗對鏡簪花,看著鏡子里的形象,他氣得暴跳如雷。題詩曰“醉里簪花鏡里竊,相看兩厭多攅眉。怒來欲碎青銅鑒,不教蒼顏惹自卑。”丑人簪花不能增美,反襯其丑,鏡子可以摔碎,自卑無法打掉。這幽默的詩畫透著畫家對人心人世的洞察。他暗喻的筆鋒所指,是一目了然又發人省思的。
關于李老十的殘荷作品,郎紹君先生在《誰解枯蓬勝艷葩——重讀李老十詩畫》一文中也有著生動解讀:
李老十創作于1987年的《荷塘秋趣》(92×55cm)
李老十創作于1989年的《殘荷聽雨圖》(68.5×48cm)
李老十創作于1989年的《荷塘》(87×54cm)
老十初畫殘荷是在80年代后期。他的愛人劉寶華家住頤和園附近,他每去劉家,必游頤和園。他在《野水荷秋圖》的補題中曾自述畫荷經過:“己巳年秋,余住西山,嘗于風雨中獨游頤和園。每見秋枝殘葉,搖蕩風雨,心必為之所動。幾回折蓮,何能盡取?故寫殘荷圖百十余幅,意有未盡,乃以詩記之,并顔其居曰‘破荷堂’。”他的“破荷堂主”之號,亦由此而來。觀殘荷而“心為之動”,不是因為“秀色空絕世”的鮮美,“出污泥而不染”的清高,或者“月曉風清欲墮時”的幽淡,而是因為一種發自心底的悲秋情懷。他最初借古人詩詞表達這情懷,在畫上題寫過李商隱“秋陰不散霜飛晚,留得殘荷聽雨聲”的詩句,題過元人小令:“干荷葉色蒼,老柄風搖蕩,減了清香,愈添黃,都因昨夜一場雨,寂寞在秋江上。”但古人的淡遠空寂之意不足以表達他的內在感受。于是自己做詩,直抒胸臆。我們試舉例作一解讀:
“戲紅倚翠,自在幽游。驀然回首,滿目殘秋。”(《題荷鴨圖》,1996年)此圖為橫卷,畫中殘荷狼藉,秋光肅殺,卷尾有一驀然回首的游鴨。“驀然回首,滿目殘秋”指自然景色,也隱喻人生。戲紅倚翠的幽游過后,終將面對荒涼的殘秋,不論這殘秋是精神的還是肉體的。不難看到,這題句透著一種悲哀。
“花殘終有恨,嫣紅酬病眸。生息參透否,無語對寒秋。”(《題秋塘》,1996年。)“嫣紅酬病眸”,是指自己病中觀荷。老十患肝炎,經常捂著肚子作畫。他的大哥也患肝病,就在這一年過世。老十對自己身體的前景也感到悲觀。他在詩中自問是否參透了生死,答曰“無語對寒秋”,心緒很是悲涼。
“遍寫荷塘不見花,風卷殘葉亂如麻。胭脂買笑尋常事,誰解枯蓬勝艷葩。”(《題四十蓮蓬圖卷》,1996年)這一年正月十八是李老十的四十歲生日,他畫了此卷《四十蓮蓬圖》。題詩說自己“風卷殘葉亂如麻”的荷花,不被世人理解。在他看來,人們喜歡用胭脂畫的艷葩而不理解用水墨畫的枯蓬,是尋常之事,也是可悲之事。他寧守清貧也不趨時好。
李老十創作于1995年的《老柄風搖蕩》(136×67.6cm)
李老十創作于1989年的《留得殘荷聽雨聲》(54×44.5cm)
李老十創作于1990年的《秋風斷蓬》(90×60cm)
李老十創作于1994年的《秋荷圖》(96×88cm)
李老十創作于1996年的《任卷舒》(90×80cm)
李老十創作于1995年的《盛夏》(79.5×59cm)
李老十創作于1994年的《一花一葉一蓮蓬》(48×66.3cm)
展覽提供語音講解服務,觀眾不僅可以在展廳服務臺免費租借語音講解器,也可用微信掃一掃作品標牌上的二維碼,聆聽策展人邵楠先生親自錄制的語音講解。徐匯藝術館還辟出視聽專區,滾動播放李老十的紀錄片和訪談節目,進一步展示這位畫壇奇才的藝術人生。此外,策展人邵楠先生還在展覽期間為觀眾進行導覽,詳細解讀了李老十的其人其畫。
【策展人手記】
邵楠:“我與我戰”——寫在李老十六十周年誕辰紀念畫展前夕
一直希望有機會為老十先生做點什么,以彌補與之失之交臂的遺憾。老十是個藝術符號極其鮮明的藝術家,也許第一眼你就喜歡并深愛,也許一輩子都不會懂,不要緊,用老十的話說這都是命,都是緣分。
老十是個糾結的人,一個糾結了一生的藝術家,為人善良忠厚,對朋友極好卻寡言木訥,渴望美好卻缺少勇氣去突破改變。糾結的性格被他帶到藝術中,就變成了中西方藝術美學集大成者。他崇尚傳統,對梁楷、徐渭、八大山人執弟子禮,向馬蒂斯、畢加索等致敬。他對于中國水墨的運用,達到了一個當代人無法企及的高度。當然這不僅僅是技法而已,而是他用生命作畫之故。
老十詩書畫印無所不精,材料多為手邊所得,從不講究。每畫必提,每提必屬自作詩文,詼諧幽默與詭異高奇融為一體。老十畫作題材廣泛,“殘荷”、“鬼趣”為其喜善的內容,老十筆下的殘荷蘊育著春的希望,與其畫面本身呈現有極大的反差。老十筆下的鬼入木三分,雖丑陋卻有趣,出身寒微的老十,對于社會的種種有自己強烈的不滿,不爭的性格讓他處處讓人,矛盾的沖突在他的筆下借鬼喻人,人即是鬼鬼即是人,鬼有超自然的力量“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斬盡一切人間丑惡,還世間清白。誰說老十先生的畫負能量?如果沒有內心的樂觀向上,怎會對周遭的丑惡怒目而視?
1996年6月1號,老十以他在北京國際飯店二十二樓的縱身一躍,完成了生命中最后一件作品。有人說他是“東方的梵高”,還有人說他是“新文人畫派的旗手”,我說他就是他,一個用了十年畫完他人一生的藝術家,一個用生命去創作的藝術家。老十說過,“我與我戰斗了三十年,至今未分勝負”,先生尚且不知勝負,我們又何處知曉呢?這也許永遠是一個謎吧?
【李老十簡介】
李老十(1957—1996),祖籍山東,1957年生于哈爾濱。1977年畢業于哈爾濱師范學校美術專業,并留校任教。1980年在哈爾濱師范大學國畫系進修。1985年畢業于中央美術學院民間美術系。1993年參加中國藝術研究院研究生部中國畫家研修班學習深造。曾任中國書法家協會會員、中國詩詞協會會員、人民美術出版社美術編輯室美編等職務。
【展覽信息】
古槐書屋——李老十誕辰六十周年紀念展
地點:徐匯藝術館(上海市淮海中路1413號)
時間:2017年2月18日-3月5日(周二至周日9:00-17:00)
(圖片來源:徐匯藝術館)
- 報料熱線: 021-962866
- 報料郵箱: news@thepaper.cn
互聯網新聞信息服務許可證:31120170006
增值電信業務經營許可證:滬B2-2017116
? 2014-2025 上海東方報業有限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