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感謝《歌手》，讓我們認識杜麗莎。

四期，她站在舞臺上身體力行地告訴觀眾何為沒有得失心，何為用音樂傳遞對世界的看法。還有她坦坦然不懼展示的精神世界，對我們來說都是少有的體驗。

淘汰固然遺憾，看不到她在舞臺上多唱幾首歌。然而替杜麗莎惋惜的，其實大可不必；質疑節目偏向和大眾評審素養的，也不要氣到自己。

《歌手》只是一個節目，對歌手來說不過職業生涯中一次不常有的體驗。它最重要的貢獻，只是把好的歌手介紹給更多的人。歌手云集的時候，即便現場觀眾因為閱歷、藝術素養、語言、慣性認知、疲勞以及場內氛圍的關系，投出不同于電視機前處于不同境遇中觀眾的選票，日后回想，也許會有不同的觀感。

不要說一個綜藝節目不能有“教育”意義。比如《歌手》的第三期，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比門道更精微的，是舞臺上所展示的“音樂的優劣”。

藝術有優劣，并非一句“各人有所偏愛是正常，但音樂本身無優劣”可以搪塞。

能夠在同一個舞臺上清楚展示各中區別，是一件有意思，也挺有“教育”意義的事。

拿第三期的張杰和杜麗莎來舉例。張杰的rap一開口，很多不知道他到底“土”在哪里的人頓悟了。

節奏的粗劣和語感的糟糕不提，自大里透著自卑的詞具化了他的“土”。不是衣著品位，甚至還不是音樂品位，而是不坦然、不大氣、不合時宜。他憋著一股氣想在這個舞臺揚眉吐氣，好像一個扛著大包袱到舞臺上使勁一甩的人，結果只是徹底暴露了自己的底氣不足。

音樂是藝術里最能展露個體精神世界的門類之一。一個歌手的性格、心態、閱歷、對待世界的看法是可以通過音樂完整展示的。換言之，投入全部精神去展示的，只可能是真的東西。看到了張杰內心淋漓盡致的展示，他純熟的歌唱技巧還重要嗎？除非你愿意接受這種狹隘世界觀的“滋養”。

杜麗莎和音樂合伙人吉杰。

那一場里，杜麗莎的《Vincent》所展示的精神內涵，與張杰的如同天上地下。

作為教出林憶蓮、鄭秀文等香港樂壇“半壁江山”的前輩，杜麗莎在黃霑口中“擁有絕對音準”，亦有圈內公認的“無論給她什么都能唱”的強悍能力。由早年唱西洋歌曲，接受港樂黃金年代的滋養，到1990年后開辦音樂學校的漫長音樂經歷，杜麗莎的歌唱技巧已磨煉至幾乎無懈可擊。

她的可貴，在于讓人知道，技巧與歌唱的正確關系。

三流歌手靠技巧，二流歌手能喚起情感共鳴，一流的前兩者兼備，更重要的是能通過歌聲傳遞自己的精神力量，給聽者心靈的滋養。

一首好歌，有自己的靈魂。美國民謠歌手Don McLean的這首《Vincent》，是致敬梵高之作，亦是歌者與梵高、與自己、與所處時代的對話。

整首歌宛如一幅長卷，梵高《星空》《自畫像》《向日葵》《安特衛普后院雪景》《羅納河上的星夜》《麥田群鴉》漸次出現。梵高的苦悶和寂寞，他對自由強烈的向往和對萬物熾熱的愛，他看見過的風物，經歷過的人事，一晃而過卻留在心底的印象，都在畫面的流轉中由歌手一一道來。

由寂寞到痛苦，再由絕望到因愛而生的希望，《Vincent》復雜又簡單。杜麗莎坐下來，把技巧用在了表達層層轉意中。和原唱一樣，她愿意與梵高溝通，并把這些傳遞給聽歌的人。相信她最后的流淚，不是因為曲高和寡的孤獨和委屈。

能夠長久流傳的藝術，都具備這樣強大的精神力量。

杜麗莎唱了四期。《卡門》《Vincent》《真的愛你》都是她曾唱過現場/收錄進專輯的作品，是她真正能夠融入進去，認同歌意，唱出心聲的作品。

聽她唱了四期，好像就能把她整個人看通透，像是認識很久的老友。

杜麗莎選歌沒有功利心，否則來一首《My Heart will Go On》或者《I’ll Always Love You》，很容易便能征服大眾評審。

她想做的無非是趁著登臺的機會告訴大家她的所思所感，所悲所愿。

透過歌聲，還有她表現出來的赤子之心，笑起來非常純真的樣子，表演時候的通透投入以及毫無包袱，都很切實地告訴我們音樂的美妙之處。

登臺之前把自己歸零，用技巧表達復雜的人心，這是杜麗莎身體力行展示給我們的歌唱真諦。

至于第三期《Vincent》靠后的排名（第七名），以及她最終的遭淘汰，并不難以理解。

錄影很辛苦，大眾評審疲勞奮戰，必然會對飆高音的演唱更容易作出反應，好比累的時候會嗜食酸辣一樣。

另一方面，也許屏幕上沒有中文歌詞，或者翻譯不到位？也可能，很多人對梵高的作品和際遇不夠了解，畫面無法重現，赤誠之人不容于世的孤獨也不是立即就能理解。

杜麗莎完全展露自己精神世界的表演方式，也許亦令評審們不習慣。太沖擊，好尷尬，電視舞臺難道不是逗人一樂，或者勾人眼淚就夠了的？

反觀張杰的那段rap，至少能逗熟悉語境的觀眾一笑，哪怕事后反應過來其中的不適感。

杜麗莎不同。再聽一遍《Vincent》，再聽一遍，共鳴漸生，孤獨被撫平。

這不是一首“瘋子天才”之歌，也不是Don McLean或者杜麗莎的自怨自艾之歌，而是誠實面對了人類的孤獨與愛的本質。

《港樂·杜麗莎》

《仍然最愛 林子祥·杜麗莎演唱會》

最后推薦她的兩張專輯，一張是與香港交響樂團合作的Live專輯《港樂·杜麗莎》，一張是她與林子祥三十年后再合作的《仍然最愛 林子祥·杜麗莎演唱會》。

收錄《Vincent》原唱的《American Pie》也棒極了，和風細雨，生機勃勃，正適合早春時節。

“唱歌，我覺得是全世界最難的一件事。

因為你真的要拿你的心出來的。

其實做一個好的歌手，我自己本身覺得你要真。

你唱歌出來的那些詞，是不是真的是你想講的詞。

那些詞就好像是我的對白。

我講我愛你我是真的很愛你，

我覺得這個世界真的好，

What a wonderful word，

真的好精彩哦。

我是離不開唱歌，這樣東西是我從小到大（喜歡的）。

感謝上天給我唱歌這個禮物，

我一路都可以唱出心里想講的話。”

——杜麗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