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 卓宇 豹變

「核心提示」

“你知道BBS嗎？”最近兩年，在知乎上這個問題開始常被問起。在70、80后看來，這個問題就如孫燕姿被貼上“冷門歌手”標簽一樣不可思議。作為互聯網社交的鼻祖，BBS是這一代人的成長記憶。在當時還年輕的他們心中，這是比現在二次元、元宇宙還要時髦、流行的詞。

作者 | 卓宇

編輯 | 子睿

最近一次，BBS論壇被媒體關注到還是因為一次股吧宕機事故。

11月12日上午，有網友在微博上吐槽東方財富股吧“崩了”，東財股吧打不開了。微博上也出現了#東方財富股吧崩了#的話題，但關注度不及500萬，評論也是寥寥，連個熱搜都沒上去。

這讓從BBS黃金年代走過來的人看到，不免唏噓：股吧曾是早年BBS最具人氣的幾大興趣部落之一，如今卻已淪為“遺老族”，存在感越來越弱。

同樣作為當年BBS的原始聚集地——天涯社區，去年曾持續宕機超過24小時，也終沒能登上微博這一后浪聚集的熱搜榜。

BBS是互聯網中文社交夢開始的地方，放到時下最火的元宇宙概念里，BBS就是最早的虛擬社區，是元宇宙的起點。然而，在00后一代開始的互聯網記憶里，天涯、貓撲等社區論壇早已絕跡，取而代之的是微信、微博、B站。甚至很多人已經不知道：BBS是什么？

收藏夾里的記憶

下午股市收盤，陳宇習慣性點進東方財富股吧，開始翻看論壇里一些熱門話題。鼠標滑輪不斷滾動，電腦屏幕里上下羅列的帖子，如同冗長的圖書目錄如何下拉都見不著底。

陳宇點開一條評論數過百的帖子，看著網友評論堆起的樓層，時而面露笑意，不時又長嘆連連。“很少評論，每天就是看看大家都在討論啥，一般晚上這里最熱鬧。”

股吧潛水是這位70后股民一貫的生活日常，陳宇在2007年趕上大盤6000點那波扎進股市。他清晰記得買得第一只股票是首創股份，這只股票的股吧鏈接至今留存在他的收藏夾。

在他滿滿當當的收藏夾里，還能看到如天涯、貓撲、西祠胡同等骨灰級社區的鏈接入口，其中不乏一些軍事、計算機等興趣論壇。

“我們當年在論壇貼吧灌水沖浪，就和現在年輕人聊微信、刷微博、看短視頻一樣著迷。”陳宇對論壇有著他那代人所特有的記憶。

他說著，隨手點開西祠胡同“記者之家”的版面鏈接，那是他剛進媒體時，經常混跡的討論版，但畫面彈出了“404”。陳宇喃喃自語：“你看，已經沒了。”

直到陳宇在網上看到有00后問“BBS是什么”，他才意識到BBS這個詞，已經離開公眾視野太過久遠。

BBS的英文全拼Bulletin Board System，翻譯為“電子公告板”，起源于國外，最早用來公布股市價格等信息。通常分兩類：一類是商業信息站點，另一類就是人們所常提及的網絡論壇。

國內公認最早的BBS站點叫曙光BBS，于1994年在中科院計算所成立。而最早進入大眾視線的是，次年清華大學官方創建的校園BBS——水木清華。

初代網紅芙蓉姐姐的經典S造型/視覺中國

水木清華曾代表著中國高校的網絡社群文化，匯聚了一大批高知人群，在這里還走出初代網紅芙蓉姐姐。

彼時，國內互聯網方興未艾，移動網絡還處于2G時代，手機只能發短信，人們普遍使用撥號上網，所需工具是電腦、“貓”和電話線。上網工具的局限性意味著，BBS早期只是少數用戶的社交輿論場。

如今，二十年悄然過去，公眾社交話語權隨互聯網普及由少數轉向多數，曾經一度輝煌的BBS卻逐漸走向沒落。面對公眾號、微博、內容社區、短視頻及彈幕網站等新興社交媒體崛起，即使還存活的BBS論壇也漸成互聯網的古董。

正應了那句話：時代拋棄我們，從來不打招呼。那么直至失聲前，BBS到底經歷了什么？

BBS興衰史

提到BBS，繞不過天涯、貓撲這兩座“鼻祖級”大山。

論出生時間，貓撲早于天涯兩年，創建于1997年。網名為“MOP”的湖南網友田哲最初創辦貓撲，是為了搜集TV Game資料，及與志同道合的玩家交流，不想卻促成了一場BBS盛宴。

貓撲誕生之際，國內第一批高知用戶，已經在新浪網的前身四通立方論壇暢所欲言。那年中國足球隊在大連金州惜敗卡塔爾隊，以1分之差失去世界杯出線權。現場觀球的網友老榕在該論壇發表了一篇《金州不相信眼淚》，被外界廣為流傳，成為體育網文的一座里程碑。

作為國內最早的游戲社區，貓撲主要走小眾化、精英化路線。千禧年前后，經過傳統媒體接連“曝光”，貓撲涌進大批20歲到30歲的年輕新用戶，站內閑聊內容不再局限于游戲，完成了由小眾論壇到綜合論壇的破圈。

彼時，天涯社區的網友正為一篇《天涯這個爛地方》的熱帖津津樂道，發帖人是后來寫出《武林外傳》的寧財神。他用正話反說的筆法，大夸天涯知識氛圍濃厚，文豪精英云集。

天涯和貓撲成為當時國內網民最佳的交流展示舞臺，吸引了大批像寧財神這樣的文人騷客，以及學者精英，也帶火了不少文學IP和初代網紅。

天下霸唱在寫《鬼吹燈》時，天天泡在天涯“蓮蓬鬼話”，當年明月的《明朝那些事兒》連載于天涯“煮酒論史”；慕容雪村在天涯寫出《成都，今夜請將我遺忘》。

貓撲更被視為網紅文化的發源地：從奶茶妹妹到鳳姐和犀利哥；從網絡爽文作者趙趕驢到惡搞視頻創作者叫獸易小星：從“掛科比不掛柯南”到“不要迷戀哥”；從灌水、催更到LZ、BT、YY等拼音縮寫風潮及233表情包。

千禧年最初十年是屬于BBS的黃金時代。然而，盛陽之下必有陰影。隨著家庭寬帶開始普及，急劇擴增的網民流量，將商業化與理想化矛盾擺到天涯、貓撲這些BBS論壇面前。

PC時代的BBS論壇，大多數是花錢賺吆喝，廣告收入也少得可憐，缺乏像現在電商、支付等豐富的變現渠道。很多BBS的發起人多是出于一腔熱情或個人愛好。一旦規模做大后，就面臨輸血的問題。

2004年，天涯相繼接受了IDG資本、清科集團、分眾傳媒的首輪融資，以及谷歌跟投的1000萬入股，兩輪“輸血”后，天涯開始認真考慮“造血”，組建了專職運營團隊，嘗試廣告流量變現，論壇中夾雜著的參差不齊的廣告，讓天涯看到IPO曙光，但卻為老用戶的離開埋下伏筆。

選擇接住資本橄欖枝的貓撲，同樣沒能幸免。2004年，貓撲被千橡集團收購，引起大量骨干員工出走。兩年后，貓撲轉型門戶網站，拓增體育、娛樂等多個頻道，曾經的游戲凈土，變成后來的魚龍混雜和娛樂百態。

除了自身“造血”問題，天涯和貓撲顯然忽略了KOL的造勢能力及不可或缺性，直到后來的新浪博客借名人效應大肆爭搶用戶，兩位老前輩仍然寄希望于靠僅剩的情懷留住KOL，而不是建立一套合理的流量分紅機制。

新千年的第二個10年是屬于移動互聯網的時代，智能手機逐步取代PC，成為Z世代年輕人上網的主要工具。移動互聯網給改變的不只是上網途徑，還重塑了新的網絡生態。從主頁到APP，在歷史洪流前，微博、微信逐步取代了BBS，成為Z世代年輕人的社交平臺。

隨BBS遠去的還有我們耳熟能詳的網絡流行詞，“灌水”這個梗是BBS用戶的日常，意指發表沒有實際閱讀意義的帖子或評論，而在微博等新型社交媒體出現后，這個詞隨著失聲的天涯、貓撲們一起被互聯網漸漸遺忘。在過去的10年，天涯、貓撲等大批老牌BBS止步或落步于移動互聯網時代。

貓撲最近一次被提及是今年發出了一紙公告：正式關閉發帖功能。唯剩網友在這堅挺了20多年的山頭，留下一句“爺青結”。

社交不死

我們告別BBS，其實是在告別一代人的對話方式。

BBS同步于互聯網發展，最早滿足了人們線上的所有交互需求，如獲取新聞資訊、關注私信好友、展示個人作品、置換二手東西等。但在天涯、貓撲這種傳統論壇社區，早期卻并沒有放大人與人的社交。

在BBS時代，如果想了解寧財神，就要查看他在天涯的個人主頁，能看到他的昵稱、個性簽名。如果想進一步了解他是一個什么性格的人？有哪些習慣愛好？就要從他發過的帖子里搜尋痕跡。

百度貼吧和豆瓣小組是為數不多帶著BBS基因的幸存者。兩者有一個共同特點：用戶標簽。通過兩款產品用戶主頁設置的“關注的吧”和“加入的小組”，能夠大概判斷出一個人年齡、圈層、三觀等信息，從而描述這個人的整體輪廓。

無論是當年號稱百度第一大吧的李毅吧，還是如今聚集了30萬年輕人的豆瓣反消費主義小組，網友越來越通過標簽在社交網絡尋找歸屬感和認同感。

不止這些論壇平臺，當下主流的文化社區皆是如此：虎撲標簽是“男性”“籃球”“足球”“電競”；小紅書標簽是“女性”“美妝”“時尚”“種草”“網紅”；B站標簽是“年輕人”“二次元”“游戲”“鬼畜”。

這似乎昭示著，BBS的盡頭最終還是垂直社區，人與人的社交不死，BBS的基因就不會消失。

事實上，主打實名制SNS（社交網絡服務）的人人網出現后，BBS在很多人眼里逐漸淪為過去時。當年開心農場刮起的全民“偷菜”風靡一時，讓人人網力壓論壇和博客一籌，核心原因要歸咎于“找朋友”這一社交屬性。

有人曾用“中國版Facebook”形容人人網，微博則被看成中國的Twitter。兩者最大的區別是人人網在微信誕生三年后才開始做移動端；新浪在智能手機尚未全面普及時，便已經在內測手機微博。

步入移動互聯網時代，智能手機的普及讓人們上網的方式和習慣發生巨大改變。當網上沖浪變為隨時隨地進行的日常生活方式，社交需求也進一步被放大。

移動時代崛起的微信和微博，二者分別是熟人社交和陌生人社交領域不斷進化的代表，從公眾號、朋友圈到超話、熱搜，這些產品功能無一不為了加強社交屬性。

時代在變化，時代里的年輕人也在變。QuestMobile發布的2020年Z世代洞察報告顯示，5年時間，95、00后Z世代用戶規模翻倍至3.2億，成為了移動互聯網民的新勢力。

因此我們看到，社交屬性不斷裂變擴散，流量也在滲透細分：

Z世代年輕人成為移動互聯網主力軍/視覺中國

Z世代喜歡ACG文化，帶來了B站的崛起破圈；喜歡聽音樂看視頻，成就了網易云音樂和快手抖音；喜歡顏值消費，小紅書有了網紅種草；喜歡偶像追星，造就了微博粉絲經濟的狂歡。

縱觀這些當代人的主流對話平臺，都或多或少留有BBS時代的深刻印記。最近十年，是移動互聯時代上演的又一輪討好年輕人的大戰。

作為當前國內新聞時事和娛樂八卦的第一發酵陣地，微博的憂慮在于，如何保證現有的國民對話交流地位，不被快手、抖音、B站等新興社交平臺搶走，就像當年博客微博取代了天涯貓撲一樣。

而這些年備受外界矚目的知乎和B站，正在遭受破圈帶來的流量反噬。BBS時代，天涯、貓撲老一輩經歷已然驗證：小眾社區走向公眾平臺，勢必會造成原有用戶粘度的沖擊，社區越垂直，沖擊力就越大。

再看20年后的中國網民規模：已突破10億。BBS是中文社交夢的起點，卻在盛世被人逐漸遺忘，不由讓人心生感慨：天涯絕跡，社交不死。

你印象最深的BBS是哪個？

原標題：《在BBS的興衰里，我看到了那個年代的元宇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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