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貓會笑嗎?《愛麗絲夢游奇境》把這個問題寫得很出彩
奇幻文學在動物、魔鬼、神獸的故事中獲得了源源不斷的靈感。在此我就不一一贅述了。劉易斯?卡羅爾(1832-1898),非常著名的《愛麗絲夢游奇境》的同樣非常著名的作者,在描繪瘋兔子、青蛙仆人、魚仆人、變成豬的嬰兒或拿來打槌球游戲的火烈鳥時的確是妙趣橫生。但他寫得最出彩的,是一只貓,不朽的柴郡貓,變成了……變成了什么?只是變成了子虛烏有!
令人尊敬的數學家查爾斯?路德維希?道奇森是有多么天才的靈感啊,他以劉易斯?卡羅爾的筆名得以流芳后世!何必要讓貓去變,去偽裝,去移植,去涂色或去變異而讓它變得古怪?它本來就是古怪的,這就足夠了。一只貓不停地讓我們陷入極度的恐慌。它仿佛屬于我們所熟悉的生活空間,但它移動的時候仿佛裹著一身秘密。還不算很久以前,它就自然而然地成了巫婆的同盟和幫手了。劉易斯?卡羅爾知道:奇境理所當然屬于它。有時候貓同意帶我們進去,做我們的向導,就像它帶愛麗絲進去一樣。
此外,貓會笑嗎?
這個問題太大了!我見過一些搞笑的狗,但它們的笑就像是大廳保安的笑。其他動物貌似都不太懂幽默之道。那么貓呢?它身上有一種距離感,一種沉默的智慧,甚至有點嘲笑的意味,或許那就是它另一種方式的微笑。有時候,我感覺我的貓帕帕蓋諾拿我尋開心,或者當我在它身邊的時候,一臉燦爛,嘴巴咧開來,像儲蓄罐的開口一樣。但可能是我弄錯了。事實上我不相信帕帕蓋諾會笑。或者說,那只是一種內心的微笑。一個連同它的思想、它的秘密和它在這個世界上的強烈的存在感一起被吞進肚子里的微笑。不,顯然,貓不會笑。換言之,它并不跟我們分享它的想法和狡黠。它不會讓我們知道我們怎樣的舉止惹得它驚訝沮喪。就像不讓我們知道它的微笑,它的嘲諷。它高冷。它會自己走開。但正因為這樣它是那么神奇:因為它的沉默有一種無法解讀的威嚴。或者說因為它忍住了它的笑。
劉易斯?卡羅爾還是給它的柴郡貓加了點東西,為了讓它更有特色更神奇。它并沒有給它粘上翅膀,像一只俗氣的威尼斯獅子,也沒有給它按上一個人頭,就像古代半人半馬的怪物,也沒有給它裝上一條美人魚一樣的尾巴,不!他只是給它——找到了一個簡單、出其不意、天才的方式——只是讓它內心的笑表現了出來,就這么簡單!
一只微笑的貓,我的天!一只,用我的話說,公然把它的喜怒哀樂向我們表露出來的貓!一只在高高的樹上或在廚房的角落里打量我們的貓,就這樣,它把它的微笑和諷刺加諸到這個世界和人類的極度瘋狂中。
《愛麗絲夢游仙境》里,柴郡貓的露齒笑面對公爵夫人,劉易斯?卡羅爾的女主人公直接就這一特征提出了她的疑問:
“請問,您可以告訴我,”愛麗絲靦腆地先開了口,擔心第一個說話不太禮貌,“您的貓為什么笑成這樣?”
“這是一只柴郡貓,”公爵夫人回答,“這就是為什么。”
過了一會兒,愛麗絲又問:
“我不知道柴郡的貓會一直都會笑。事實上,我不知道貓會笑。”
“它們都會笑,”公爵夫人回答,“大多數都是一直笑。”
“我從來沒見過會笑的貓,”愛麗絲禮貌地說道,很高興找到了一個話題。
“你知道的東西不多,”公爵夫人說,“這是事實。”
愛麗絲一點都不喜歡這句評價所用的語氣……
愛麗絲為此感到委屈是不對的。無知的小姑娘,不就是她嗎?公爵夫人說得完全在理,毋庸置疑。是的,所有的貓都可以笑。它們有捕捉生活小諷刺的能力、才智、判斷和敏銳,就像它們可以感悟生活的大荒誕、貌似緊迫的東西的無聊無謂、一些人可笑的野心和另一些人荒唐的娛樂。它們有感受這一切的距離和時間。
為了確信這一點,只要當我們為一場橄欖球賽,或者更糟糕的,為一場足球賽騷動不安,當我們為接下來的假期做準備,或當我們看到前一次考試的批改卷子時,讓它們的目光在我們身上停留一秒鐘就夠了。對它們而言,我們想必就如同三月兔或在打曲棍球賽的紅心皇后一樣,狂熱而虛妄。啊!在那些時候,我們和那些對著偶像崇拜贊嘆不已、瘋狂熱愛的俗人有區別嗎?在我們看來,貓不像奴性十足的狗,它們并不是沒有批判精神。不,對它們而言,我們只是些可憐的人類,在我們面前,它們知道自己能不能笑,該不該笑。
但它們不笑。為了不讓我們難過?也許。因為我們不配它們笑,不配跟它有這份默契?也完全有可能。不過它們腦子里想的倒不少。它們看著我們。這就夠了。然后它們把視線——或注意力挪開。它們的微笑,或者說它們看不見的微笑,卻沒有因此而消失。它就鐫刻在他們身上。或許在其他地方,貓和貓聚在一起,它們就敢笑出來,露出它們的笑容,但對此我們永遠都不會知道。
言歸正傳!
柴郡貓的微笑這一簡單而絕妙的發現,劉易斯?卡羅爾把它推到了極致。當他的貓消失、慢慢消散不見時,最后留下的是什么?換言之,它的精華所在是什么?
正是它的微笑。
愛麗絲驚呆了。
“好嘛!我常常看到不笑的貓,”愛麗絲心想,“卻從沒見過沒有貓的微笑!這真是我這輩子見過的最離奇的事了。”
這個定義了貓的特點的微笑,當它也消失不見時,真的那么讓人驚訝嗎?才不是,這是顯而易見的,就像所有顯而易見的事一樣,我們對它視而不見,它就擺在我們眼前,而我們甚至從來就沒有想過要懷疑它。
是的,這只勇敢的柴郡貓先是消失不見了。就像所有其他貓一樣。和貓一起生活過的人無數次發現這一點。每只貓都有令人驚訝的特質:就是消失,變得無影無蹤。而它們就在那里,在我們的客廳里。我們一扭頭。再看它的時候,它已經不在那里了。它溜到哪里去了?一切都完結了,門關上了,窗戶也是。然而,不可能捉到它。它躲在一個碗柜、衣柜下面,靠墊的后面?別白費力氣了!貓一定是溜到一個平行世界里去了。只有在它覺得恰當的時候,它才會在我們這個世界再度現身。不要企圖對它進行細致的計算、理性的探究,捕捉它的蛛絲馬跡。它不見了,僅此而已。
把劉易斯?卡羅爾創作的奇境中的柴郡貓和柯南道爾創作的倫敦的夏洛特?福爾摩斯來做比較——這個例子或者說這種心血來潮的比較,只是為了讓讀者印象深刻——,肯定是貓獲勝,而我們那位吸毒上癮的偵探會迷失方向。啊!如果它是條好狗,巴斯克維爾或其他地方的狗,當然,福爾摩斯會找到它的老窩。但是,如果是柴郡貓,或者說一只普通的貓,那就一籌莫展了。貓來去無蹤。如果它想消失,那誰也別想再找到它。永遠找不到!
那么在這種情況下,它還剩下什么?
或許確切地說,就是它的微笑。劉易斯?卡羅爾就是這么想的。不笑的貓的微笑。那個嘲笑我們的貓的微笑。總而言之,就是貓柏拉圖式的本質。它的智慧。它的高冷。它的怪誕。
當貓不在那里了,它會是留下什么?
那份還漂浮在我們周圍的寬容的諷刺。是貓對我們這些殘缺的、不完美的生命的憐憫,不懂波、不能超越重力、在黑暗中摸索、一天天變老變丑的我們。貓,對貓的記憶,就是一個微笑。一個深不見底的秘密。這個秘密,這份惶惑,這份輕盈,它的意念無處不在,而它的鬼影子都已經溜走了,一時半會兒或永遠不復出現,這就是貓顯而易見的在與不在。在它的微笑中。
我們明白,正是這樣才讓愛麗絲困惑。
也讓我們困惑!
本文節選自[法] 弗雷德里克?維杜(Frédéric Vitoux) 著,黃葒、唐洋洋、宋守華、黃橙譯, 《貓的私人詞典》,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2016年10月。- 報料熱線: 021-9628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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