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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假包的她,蹭到了上流生活
背假包的她,蹭到了上流生活 原創 小北 北京大學出版社 收錄于話題 #文化漫談 27個內容
相信大家今年夏天都被這條新聞刷屏了:
中央美術學院學生鄒雅琦,進行了一場為期21天的社會實驗——“我扮演名媛,在北京不花錢生活了21天”。
鄒雅琦的畢業設計引發網友熱議?澎湃
據她所述,這個畢業作品是基于對當下社會剩余物的觀察與思考。
我們每個人可能都曾做過“白日夢”:如何過上不勞而獲的幸福生活?不用卑躬屈膝,不用辛苦打工,就能享受光鮮亮麗。
夢做完了,現實卻是冰冷的。但鄒雅琦的畢設作品《瞬間所有制》卻告訴我們:
這一切在當下社會都有可能。
她購買了一些假的奢侈品,挎著愛馬仕包包,戴著鉆戒,開始了她的“白嫖生涯”。
機場頭等艙休息區、豪華酒店、拍賣會、宜家樣板區、海底撈等地都是她停留的地方。
她免費地獲得了吃、喝、住的地方,甚至還試戴和把玩了據她描述“永遠沒有經濟能力接近”的翡翠戒指。
一場角色扮演,一次生存實驗,撕開了當今消費社會赤裸裸地的暗面。
鄒雅琦在宜家的樣板間度過夜晚
鄒雅琦在酒店健身房
今天小北并不是為大家分析這次實驗的內涵與意義,雖然背后“人的符號化”、“名牌背后的階級法則”耐人深思。
事實上,這次實驗并非橫空出世,一位叫安迪?沃霍爾的藝術家在幾十年前也曾有過和實踐過類似想法——他稱為“不花一分錢的生活”。
他認為在六十年代的美國社會,個人可以免費得到幾乎一切的東西,一切都是“促銷”。金錢在不斷流動,人人都在推銷,如果你被邀請,他們就會派車來接你、喂你、款待你。
沃霍爾的朋友薩姆·格林在為喬遷新居的房間布置發愁時,沃霍爾告訴他:
有錢人從來不付錢,一切都是免費的。
薩姆立馬付諸于實踐,這個看似荒誕的設想取得了驚人的效果。
他打電話給一位剛結識的知名皮草設計師,直奔主題:“我不是要邀請你……不過《生活》會派攝影師來報道這個派對,他們想要派對有某種主題、一點兒特點……你知道安迪?沃霍爾的銀色工廠,他們覺得他們想要某種鋪天蓋地的效果,所以我就告訴他們我會為他們把我的公寓弄成塑料的、皮草的或者什么的。要看起來‘上相’……”
第二天,價值42000美元的皮草便被一貨車運到了對應的公寓。他們隨意丟棄,甚至鋪到庭院里,當晚所有人躺在皮草上喝酒聊天。
在時尚、成名、藝術這些閃閃發光的詞語背后,是極大的虛榮和浪費。
安迪沃霍爾在“銀色工廠”
而這種對剩余物的反思解剖時代肌理,激起每一個普通人的反思——消費社會是否本身就是荒謬?
剛剛結束不久的“成為安迪·沃霍爾”藝術展在UCCA尤倫斯藝術中心火爆了一個夏天,一度成為網紅打卡地。
無數人懷揣著好奇踏入了安迪·沃霍爾的世界,獲得對時代現象的共鳴,去理解他所創造的“大眾藝術”。
“成為安迪·沃霍爾”上海站宣傳片截圖
?UCCA尤倫斯藝術中心微博
安迪·沃霍爾曾富有前瞻性地預言:“每個人都有15分鐘的機會可以成名。”事實上,沒有人比他更會破譯懂當代的“成名密碼”。
他曾把藝術從高高的神壇上拉下,將其變為世俗生活的代言廣告;他曾用相機記錄下許多人像,宣稱“沒有人是不美的”……
有人說他嘩眾取寵,也有人說他是天生的“話題弄潮兒”。
離沃霍爾去世已經三十多年,但他預言的時代,已經變成了我們每個普通人深深卷入其中的生活。
01
痛苦和漂浮的人生
安迪·沃霍爾生于一個貧民區的移民家庭,自小就體弱多病,飽受一種名為“風濕性舞蹈病”的神經系統疾病的折磨。
沃霍爾因此經歷過三次精神崩潰。敏感自卑伴隨著他的整個年少時光。
母親是他黯淡的童年生活中為數不多的亮色。她熱愛畫畫,為沃霍爾找來很多彩色的雜志和畫報,每當沃霍爾完成一些涂涂抹抹的繪畫作品后,她都會獎勵他一根巧克力棒。
也許這些記憶里的鮮亮色塊兜兜轉轉,在日后沃霍爾突然闖進琳瑯滿目的“物的世界”之后,再度浮現,成為他靈感爆發的奇點。
1949年,21歲的沃霍爾離開家鄉匹茲堡,前往紐約尋找發展機會。他先做了一名商業插圖師,不斷地為一些商業品牌設計廣告、賀卡和櫥窗展示,這些設計讓他逐漸積攢了名氣、資本和靈感,創建了他的工作室——那個以 “工廠”之名而為人所知的曼哈頓敞間。
這個“工廠”正是整個六十年代文化圈的樞紐。
安迪沃霍爾為邦威特·特勒百貨公司香水促銷活動設計的櫥窗
沃霍爾和他尋找的這個工作團隊拋棄了過往的古典主義美學思想,致力于具有顛覆性的藝術。
他不愿尋求現有框架下已知的可能性,而是直接開辟一個未知的潛在領域,即骰子的第七個面——商業化時代下的波普藝術。
很快他便不再滿足于此。他把視線投向了攝影和錄像。科學技術的迅速發展帶來了圖像媒介的革新,照片和電影所帶來的新奇體驗準確地捕獲了沃霍爾。
他拿起相機,記錄鱗次櫛比的摩天大樓和年輕鮮活的生命;他架起攝像機,用鏡頭敘述他眼中的蕓蕓眾生。他又與地下樂隊“地下絲絨”交好并監制出過唱片,提出過跨媒體的發展構想。
這段豐富、混亂而糜爛的時期終結于一次槍擊。
他的朋友維米莉?蘇蓮娜開槍打中了他,沃霍爾瀕臨死亡。這段痛苦的經歷極大地摧毀了他,也讓他蛻變為我們今日所熟悉的“安迪沃霍爾的標準形象”——淡金色的蘑菇頭、墨鏡、冷漠的嘴角。
安迪·沃霍爾的經典形象
今日重讀安迪·沃霍爾,他是一個無法定義甚至不應當被定義的人,定義只會框住他,而他是自由本身。他的身份永遠在不停的流動,他的生活永遠在顛覆,永遠在尋求潛在領域。
他似乎一直在漂浮,但漂浮本身就是他為自己選定的命運,而他也正因為這份曖昧性和不確定性,而成為了我們“永遠的同時代人”。
02
人人都可以是藝術家
每當提到現代藝術和現代文學時,總繞不開一個聽起來玄乎其玄的詞兒:現代性。現代性究竟是什么?其實我們不需要像理論家一樣給出準確的定義,但每個人一定會有現代性的相關體驗。
比如說:我們常常會感慨網絡媒體時代下人與人之間的疏離,感嘆大城市越來越快的生活節奏和喘不過氣的壓力。
比如說,“618”、“雙11”一浪接著一浪的洶涌購物潮,無論走到哪里、打開哪個手機軟件,我們都會被鋪天蓋地的廣告營銷包圍,無處遁逃,甚至明知是消費主義陷阱,依然甘于拜伏……
再比如,打開電視,精致的偶像如連連看一般分不清區別;嚴肅正經的話語變得滑稽,逃不開被戲謔的命運;越通俗越流行,越能引起狂歡……
一方面,民主化和平等化進程的迅速發展,讓普羅大眾獲取了主導權和話語權;另一方面,機械復制時代的日常生活充斥著物質和偶像,大量過剩的商品創造出大量本不存在的需求;日用品與藝術品的分野逐漸模糊……
相比于“意義”,我們更愿意追求速效快樂。
沃霍爾早在半個世紀以前,就敏銳地抓住了這一特性,將一切小眾的、高雅的、精神的藝術都改寫為大眾的、商業的、世俗的藝術。
他曾說:“美國這個概念好極了,一樣東西越是平等,它就越是美國。” 現代波普藝術的核心精神便在于此。
安迪?沃霍爾在一次訪談中,這樣回答“什么是波普藝術”:
“波普藝術”…是使用隨處可見(popular)的形象。
所以,香蕉、金寶濃湯罐頭、布里洛肥皂盒、82張美鈔、一切可口可樂瓶子、瑪麗蓮?夢露的大頭像,這些尋常事物為什么不可以是藝術呢?
瑪麗蓮夢露的大頭像
金寶濃罐頭
沃霍爾運用了新的絲網印刷技術大量復制瑪麗蓮夢露和番茄罐頭的圖像并更換新的配色,復制本身就是他的作品含義,再沒有更深層的象征內容了。色彩簡單、整齊重復的排列制造出這樣一種呆板效果,表現了商業社會下現代人的無聊、空虛與迷惘。生活意義何在?我們也不知道。——《全球視野下的當代藝術》
這些批量生產的、流水線式的、標準化的事物沒有什么象征性指涉,它們就是它們自身。
罐頭盒子的大量復制與排列恰恰映射著人被猝然拋入充斥著整齊排列的“物”的世界的麻木與不安感。
早期的藝術史理論認為相片復現和投影能夠保留原作的真實性,即復制品只會加強和增加原作的價值;但沃霍爾所踐行的就是復制藝術。
他模糊了廣告和藝術品的界限,用凡俗之物調侃了以抽象表現主義為代表的自視甚高的精英文化。
波普的核心想法,就是“任何人都可以做成任何事”,就是“我們都能盡其所能地伸入到每一個有創造性的領域中去”,就是“人人都可以成為藝術家。”
讓事情發生,讓我們嘗試,每一個現代人都可以是時代的偶像。
安迪?沃霍爾說:“我一向喜歡拿剩余的東西來創作,做剩余物的作品。那些被丟棄的東西,每個人都知道是不好的東西,我一向認為很有潛力變得有趣。”
沃霍爾登上“波普教皇(Pope of Pop)”的寶座后,盡管飽受爭議,但是商業文化、消費文化、大眾文化擁戴他,沒有人能忽視他的存在。
03
藝術應該歸于大眾嗎?
剛才我們提到安迪·沃霍爾的知名“預言”:每個人都有15分鐘的機會可以成名。
但實際上我們發現,這個時間在迅速縮短。
十年之前,席卷小銀幕的選秀節目讓一個素人“一夜爆火”;而現在,只需要一個5分鐘的脫口秀,甚至只需要一個短段15秒的病毒式傳播的短視頻,就可以讓一個普通人成為炙手可熱的“網紅”,一夜爆紅似乎已可以被改寫為一刻爆紅。
因為一段短視頻爆火的抖音網紅
“大眾的力量”似乎不可阻擋,在消解和挑戰著之前“高高在上”的審美。
中國自古有“陽春白雪”和“下里巴人”的分野,在西方美術史上,藝術和藝術鑒賞也似乎從來都是貴族階層和資產階級的游戲。他們用大量金錢投資藝術家的創作,進行藝術鑒賞,維持應有的品味。
但安迪沃霍爾眼中的藝術卻是革命性和顛覆性的:“掙錢是藝術,工作是藝術,好的生意就是最好的藝術。”
達利的《蒙娜麗莎》再創作
大眾厭惡崇高深沉,流行的文化不需要深刻復雜,沃霍爾也不需要所謂深刻,他欣然擁抱表面的膚淺。從沃霍爾的肥皂盒開始,原創的思想比原創的制作更重要。
先于他的藝術家不屑于此,后于他的藝術家嫉妒于此,但他滿不在意,仍以波普的態度自在生活。
他對大眾生活的一切懷抱熱情,認為這種波普藝術是解放的力量。
因此沃霍爾告訴我們沒有什么是不美的,一切皆美,每個人都有美的一面。
但值得注意的是,波普不意味著低俗,安迪沃霍爾也并不是個俗人,沉湎于消費社會的“物”,恰恰相反,他深刻地踐行并反思著屬于他本人的哲學——
“這并不意味著個人不相信萬事皆空就萬事大吉了。你必須煞有介事地處理毫無意義。從無意義中創造意義。”
正如從剩余物中創造趣味,他始終追問自己波普藝術的意義感,于虛無中求實,于看似飽滿但又空虛浮華的現代社會中尋求獨一無二的潛在內涵。
不過沃霍爾并不是說“大眾品味不好,壞品味的東西留下來的東西就是好的”。
而是說——
剩下來的東西大概是不好,但是假如你能接受它并且讓它變好,或至少變得有趣,如此一來,你至少不會浪費比當初更多的東西。
-End-
原標題:《背假包的她,蹭到了上流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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