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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金建立400周年︱沒有“五大臣”,努爾哈赤何以得天下
天命九年(1624年)秋,后金朝廷最后一位開國元勛、64歲的何和禮病卒于沈陽的官署之中,風燭殘年的努爾哈赤聞訊后悲傷不已,他向蒼天哭訴道:“朕所與并肩友好諸大臣,何不遺一人,以送朕之終耶?”努爾哈赤白手起家、統一女真,可以說,他是一名身經百戰的職業軍人,勇武果敢,與戰友之間袍澤情深。
“一無所有時得到的鐵”
據《朝鮮宣宗實錄》的記載,公元1583年努爾哈赤起兵時部屬不過30人,從各種史料中我們大約可以確定的人如下:舒爾哈齊、雅爾哈齊、穆爾哈齊、阿敦、勞漢、額亦都、完布祿及子安費揚古、巴遜、巴海、常書、揚書、噶哈善哈斯虎。他們中有努爾哈赤的同族兄弟,有最早結盟的盟友,還有一直陪伴在努爾哈赤身邊的古楚們。
影視劇中努爾哈赤與古楚們古楚,即滿語gucu之音譯,意為“同伴、朋友”。但在部落時期的女真社會中gucu一詞并不單純是指志同道合的人,它指代的是一種特殊的階級群體,凌駕于諸申(juxen,意為依附民)、阿哈(aha,意為奴隸)之上,類似于蒙古社會的“那可兒(伴當)”。我們可以參考前蘇聯學者符拉基米爾佐夫的觀點來理解古楚群體的性質:“蒙古史的各種資料經常提到伴當,即主要以戰士的資格為氏族和部落首領服役的自由人。古代蒙古的伴當在許多特點上,一方面類似古代日耳曼首領們的親兵,另一方面也類似古代羅斯諸侯們的衛士。”古楚的來源主要有三種,即“慕義歸附”者、因功簡拔的“家人(booi niyalma)”和戰敗歸降者。
努爾哈赤記掛古楚們的生活,《滿文老檔》中曾有記載:“某賢良僚友漸致于富,某賢良僚友雖出大力而家境貧寒。孰娶妻不睦,苦于無力更娶。孰喪偶而苦于無力再娶”,這正是他對古楚們“毋視為編氓,望待之如骨肉手足”的真實記錄。建國稱汗后的努爾哈赤曾把古楚們比作“一無所有時得到的鐵”,認為他們對自己而言是比金子還要寶貴的財富。古楚隊伍的存在與壯大,促進了努爾哈赤汗權的確立與鞏固,而古楚們則在汗的“恩養”下獲取自己追求的財富與地位,其中的一些佼佼者還憑借卓越的軍功躋身決策層,成為努爾哈赤倚靠之股肱之臣,如后金開國之初的“五大臣”。
后金開國的“五大臣”
所謂“五大臣”是指在后金建國之初,地位僅次于諸貝勒、與汗同聽國政的五位佐命元勛,他們是弘毅公額亦都、直義公費英東、溫順公何和禮、達爾罕轄扈爾漢、敏莊公安費揚古。其中額亦都和費英東的靈位,至今還作為“meiren adafi guculefi banjiha amban”(并肩為友而生之大臣),安奉于故宮太廟努爾哈赤神主的兩側,彰顯著有清一代絕無僅有的配享太祖的殊榮。
沈陽故宮太廟努爾哈赤神主與配享太廟的額亦都、費英東靈位額亦都:大清第一勇士
鈕祜祿·額亦都早在努爾哈赤起兵前三年便已經追隨在他身邊,史書稱他“歸太祖最早,巍然元從,戰閥亦最多”。公元1587年,額亦都領兵攻巴爾達城,他利用夜色掩護率先登城,守城兵士驚起,箭如雨下,他身中五十余創卻堅持拼殺不肯退卻,最終攻下堅城。凱旋之際,努爾哈赤親自為他設宴慰勞,不但將此役所俘獲的人口全部賜給了他,還賜予其“巴圖魯(baturu,意為勇士、英雄)”之號,這大約算得上是清代有記載的第一個巴圖魯賜號。
后金國政初定之際,額亦都更是位列五大臣之一,被授予一等大臣、左翼總兵官之職,成為八旗軍隊歷史上第一任左翼四旗(鑲黃旗、正白旗、鑲白旗、正藍旗)總指揮官,堪稱努爾哈赤“左膀”之將。除卻這些推恩、賞賚,努爾哈赤還將自己的女兒許配給額亦都,并為兒子皇太極迎娶了額亦都的女兒為妻,即太宗元妃鈕祜祿氏。后金天命六年(1621年),額亦都從軍克遼陽,不久病死,終年六十歲。在他病重之際,努爾哈赤“車駕臨視,垂泣與訣”,死后又三次“親臨痛哭”。清崇德元年(1636年),額亦都被追封為弘毅公,后世帝王贊譽他“忠勇忘身,有始有卒,開拓疆土,厥積懋焉”。
現存的額亦都墓碑所謂虎父無犬子,額亦都的后人們在清初的政壇上也多有建樹。他的兒子中有七人因功得爵,其中五子阿達海、七子漠海、十三子超哈爾均戰死沙場;十六子遏必隆不但是康熙初年輔政大臣之一,還育有孝昭仁皇后和溫僖貴妃,真正是“圣眷優渥”之臣。即便是在清中葉平回部、征緬甸、大小金川等戰事中,額亦都的子孫中還有11人參戰并各樹勛功,這種與國休戚與共的家世實在令人贊嘆。
費英東:一人力克眾敵
瓜爾佳·費英東本是蘇完部長索爾果之子,25歲時跟隨父親“率五百戶首先來歸”,幾乎參與了努爾哈赤時代所有的大規模戰爭,并且在戰場上始終一馬當先、奮勇殺敵。一次,在與明軍萬余騎人馬的遭遇戰中,費英東的戰馬被炮火所驚,“旁逸,諸軍不前”,只見他回馬高呼:“我建州無敗退之將,只有戰死之將!”督促將士沖鋒向前,力克敵眾。這一幕被督軍在后的努爾哈赤看得清清楚楚,他在馬上拍著大腿贊嘆道:“此真萬人敵也!”費英東后來也被授予一等大臣之職,出任右翼總兵官,統御右翼四旗(正黃旗、正紅旗、鑲紅旗、鑲藍旗),成為努爾哈赤的“右臂”。
從“直義”二字的謚號之中,我們似乎可以感受到費英東忠正耿直的性格。努爾哈赤率兵攻打葉赫時,曾因久不能克而下令撤兵,誰知身在一線的費英東卻回報稱:“我軍已經沖到城下了,怎么可以退兵?”努爾哈赤第二次命人傳令撤退時,費英東再次抗旨:“此城馬上就要被攻克了,這個時候無論如何也不能退兵!”第三次傳令的士兵還沒到,費英東已經率眾登上了葉赫的城頭。無怪乎《清太祖高實錄》中說他“見國事稍有闕失,輒毅然強諫,畢智殫力,克輸勇略”。皇太極在登基后曾回憶道:“(費英東)見人之不善,必先自斥責而后劾之;見人之善,必先自獎勵而后舉之。其被劾者無怨言,被舉者亦無驕色。朕今并未見爾等以善惡實奏,似斯人之公直也。”
費英東所在的蘇完瓜爾佳家族有清一代共繁衍出102個支脈,素有愛新覺羅(金姓)之下“莽安哈拉”(manggan hala,意為銀姓)的美譽。費英東的兄弟、子侄們分屬在鑲黃旗、正黃旗及鑲白旗之中,共管有11個佐領。除費英東第七子圖賴因功受封“一等雄勇公”外,最負盛名的家族子弟當屬費英東九弟衛齊之子鰲拜。鰲拜早年以侍衛從戎,驅馳南北,建功無數,他忠于故主,始終不渝,是功臣也是忠臣;但康熙初年他把持朝政,飛揚跋扈,又頗多惡跡,雖免于刑戮,卻依舊是中國歷史上強悍不遜的權臣與梟雄。
鰲拜朝服像何和禮:后金建立的中流砥柱
冷兵器時代,人口的數量決定著軍事力量的規模;在明末東北特殊的經濟環境下,部落里散布的敕書是對外貿易的保障;而對于一個民族而言,人口的集中與統一管理更是增強族群認同與凝聚力最直接的方式。回顧女真(滿洲)的統一歷程,公元1588年、1599年和1615年曾出現過三次人口相對密集的遷徙與整合,這產生的最為直觀的影響就是1589年建州女真的統一,1601年牛錄的改制與1615年八旗制度的正式確立。在1588年“率所部來歸”的眾多部族中,何和禮無疑是最惹人注目的一個。
棟鄂·何和禮的祖父克徹巴彥在漢文史料中被記做“王兀堂”,是前努爾哈赤時代建州女真中舉足輕重的酋長之一,他曾以棟鄂氏部民為主體,聯合佟佳氏、嵩佳氏等部族,將棟鄂部逐漸發展為活躍于今遼寧省桓仁、寬甸一帶的強大部落。曾經“兵強馬壯、雄長一方”的棟鄂部,至今尚可查找到的城址還有棟鄂城、瓦爾喀什寨、雅爾古寨、翁哥洛城、牛毛寨、馬家寨等多處,當年棟鄂部精兵數千、屬眾數萬的規模依稀可見。
努爾哈赤起兵后曾幾次嘗試要以武力征服棟鄂部,但都無功而返。公元1586年,25 歲的何和禮接替哥哥屯珠魯當上了棟鄂部的部長,他“幼而凝重”,“識量宏遠”,深得人心。面對這樣的“勁敵”,努爾哈赤放棄了武力招撫。他派人前往棟鄂部邀請何和禮到費阿拉城做客,對他以貴賓之禮相待,兩人推心置腹、談古論今,努爾哈赤的深謀遠慮和鴻鵠大志給何和禮以很大的震動,也使何和禮感受到了努爾哈赤對他的信任和重視。公元1588年春,何和禮親率三十人為努爾哈赤迎親護行,不久又帶領部眾來歸。他的這個舉動使努爾哈赤得到了兩、三倍于己的兵力,當年就完成了對建州女真的統一,可謂是后金政權建立的中流砥柱。
何和禮墓碑為表示對何和禮的禮遇,努爾哈赤則將自己年僅十歲的長女嫁與何和禮為妻,世稱“棟鄂額駙”。在天命四年(1619年)的薩爾滸大戰中,何和禮又帶領舊部子弟在原棟鄂部領地的東線戰場上利用熟悉地形的有利條件,伐木設置障礙、堅壁清野,并加上小股騎兵襲擾,牽制東路軍的行進速度,并最終將其殲滅。何和禮與公主共育有六子,其中多濟禮、和碩圖、都類都曾為清軍入關立下了赫赫戰功。
安費揚古:碩翁科羅巴圖魯
覺爾察·安費揚古從小隨父行伍,是努爾哈赤十三副鎧甲起兵時便追隨左右的古楚。安費揚古作戰善于出其不意,攻其不備,他在努爾哈赤起兵之初攻圖倫城、甲版城、薩爾滸城、兆佳城等戰事中皆有軍功,并于激戰中將努爾哈赤救出重圍,被賜予“碩翁科羅巴圖魯”的稱號。后又奉命滅長白山部、哈達部、烏喇部,征東海薩哈連部,收降使犬、諾落、石拉忻三路,及征明之戰,皆為領軍之帥。碩翁科羅系滿語songkoro,意為海東青,是肅慎族系幾千年信仰中的神鷹,更是努爾哈赤對他迅捷驍勇的肯定。
扈爾漢:侍衛世家
佟佳·扈爾漢世居雅爾古寨,13歲時隨父親扈喇虎歸投努爾哈赤,深得努爾哈赤喜愛,“養以為子”。待年歲稍長,又以侍衛的身份隨扈于努爾哈赤身前,“戰輒為前鋒”,一生戎馬,履歷軍功,賜姓覺羅。 扈爾漢曾奉命向北招撫瓦爾喀部斐優城、大敗烏拉伏兵,伐渥集、克扎庫塔城,征薩哈連部、收四十七寨,薩爾滸大戰中率軍先行沖殺,又跟隨努爾哈赤取沈陽等等。但他晚年被卷入汗位繼承人的權力角斗之中,受到努爾哈赤的重處,抑郁而終。
扈爾漢墓扈爾漢的兄弟、子、侄、孫輩中涌現了一批出色的武官,如薩木什喀、雅錫塔、達爾泰、達拜、阿爾賽、羅什、布爾賽、色勒、訥爾布、巴爾布、碩爾岱、準塔、禪布、丹布、本科、謨克綽、穆赫琳、索博,等等,大都任職一等、二等侍衛。堪稱“侍衛”世家,亦可見其家族深受清代帝王的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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