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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錦添首度執導舞臺劇:我希望《傾城之戀》是一次戲劇實驗
舞臺劇《傾城之戀》海報。
一段長達7分鐘的默片影像,是舊上海光影交織的舞會,白流蘇和范柳原在舞場第一次相見,美輪美奐的旗袍下,人物間微妙的關系被放大在黑白影像中。電影影像的幕布背后,演員們演繹著同一場舞會。時間平行交錯,“在場”與“再現”并置,在流動的舞臺裝置里,張愛玲筆下《傾城之戀》的故事,由此在舞臺上展開。
《傾城之戀》劇照。
舞臺劇《傾城之戀》10 月 27 日在上海大劇院正式首演,這是葉錦添首度擔任一部舞臺劇的總導演。作為視覺藝術家、服裝設計師和美術指導,葉錦添曾經參與過大大小小各種影片和舞臺劇的創作。對于這部首次執導的舞臺劇,葉錦添說,他做《傾城之戀》有很多機緣巧合,但最后他投入了自己很多的思考和嘗試。包括對海派文化的研究,對旗袍和服裝多年的積累,而把戲劇和電影結合,成為這部劇最大的探索。
《傾城之戀》主創團隊大多都是葉錦添的老朋友,除了編劇張敞外,燈光設計彼得·芒福德、編舞蔡敏儀、美術總監馬光榮、導演李小平等都是合作多年的伙伴,而主演萬茜與宋洋也是葉錦添認為十分合適的人選。
《傾城之戀》劇照。
這是一部十分風格化的作品,也帶著鮮明的個人氣質。葉錦添在作品里延續著他對美學極為“嚴苛”的極致追求,但又展開了一場全新的“時空實驗”,戲劇和影像的同時出現,是時間和空間的一種互文。他對此說道:“有時候在電影里看到舞臺,有時候又從舞臺里看到真實的空間。你不必去區分他們。”
為了這個此前從未有過的實驗,葉錦添和整個創作團隊磨合甚至“打架”了很久,“因為誰都不知道戲劇和電影在一起究竟是什么,很多人一開始會覺得可能是多媒體,但其實完全不是。”
經歷了創作期間的痛苦,最后的舞臺呈現還是讓葉錦添自己挺滿意。“很多人包括我的合作者覺得,葉錦添就是要做完美的東西,但他們沒有把這個東西當成是一個我們戲劇上的實驗。”他說,“我其實就是想做新的東西,一個不一樣的東西。”
《傾城之戀》劇照。
【專訪】
澎湃新聞:你排張愛玲的作品是出于什么原因?一開始就想好要做總導演嗎?
葉錦添:其實這個題材要不是人家找我,我可能不會碰。因為有太多人懂張愛玲和《傾城之戀》,太多人都有他自己的看法。張愛玲誕辰100周年時,有人找到我,一直說服我要做。我很多朋友都很重視張愛玲的作品,我自己早年間在香港作為一個熱愛文學的青年也很難不受張愛玲的影響。但最主要我現在也很想做新東西,很想嘗試新東西的。
我剛剛在倫敦導了一個影片,我就發覺好像是上癮了。有些東西好像自己做才能做出來,你看我以前作品的設計跟這個作品,其實一脈相承的。
澎湃新聞:那一開始你的構想是要做成一個什么樣的東西?
葉錦添:我也很喜歡傳統的東西,但如果沒有打破一些固定的東西,就不是我感興趣的。我會做《傾城之戀》的原因是,它給了我好多空間。我讀完小說就發覺它有很多潛伏的東西,它不是很表面的,整體來說很好玩的一個東西。
我研究上海海派怎么形成,海派代表了什么,海派的所謂洋跟中西是什么的關系。跟好多專家聊,幫我分析當時所謂海派怎么形成,它是什么人有什么組成的。這些都可以在張愛玲身上看得清楚。
澎湃新聞:具體體現在你這個作品里面,你是用什么來表達這種海派的東西?
葉錦添:海派是一個很有趣的東西。我覺得海派是有一種先鋒性,就是它在中國吸收西方去做成自己的感覺,它有不服從的意識,是個獨立的文化體系。因為商業化,所以他們的東西雅俗都有。比如說我們理解張愛玲受到很多西方的影響,但是她也很喜歡中國,如果是完全崇洋也不算海派。她也對中國的東西很有感情,但是她也有西方思想。
澎湃新聞:你選了電影和戲劇結合的這種方式,是怎么會想要用這樣的形式?
葉錦添:最近我幾乎所有每一次都在嘗試新的方向。之前在倫敦做電影也是不按正常的電影走,也是在找電影的可能性。
我就想怎么樣來表達比較適合我。我發覺好多舞臺形式好多人都做了,但是我也知道它的限制在哪里,它沒辦法表達那些太細微的東西,比如這種暗示性的小動作。打個比方,你昨天看到他們互相試探要牽手,舞臺上要做這個好像感染力沒有那么大。
然后我覺得它里面有一些維度的變化,因為張愛玲的東西有很多維度,她把自己的經歷情緒都變成一種符號,變成一種氛圍。
小說里,你看到很多張愛玲的影子,你會思考一個叫主觀跟客觀的問題。很多東西都是主觀現實,她眼中看到的東西不是真的世界,如果你以真的客觀世界來看是不太對的。在她的小說里,其實都是非常個人的。
《傾城之戀》劇照。
澎湃新聞:所以電影部分也是增加了這種維度?
葉錦添:其實更容易去表達這種曖昧的空間。
澎湃新聞:戲劇跟電影的時間上好像又是不同的,有一些不是同步、有時空差的感覺。
葉錦添:在西方,很多舞臺藝術就試圖把那個舞臺時間對應更真實的時間,因為一到抽象時間的話,電影跟舞臺都在用。
澎湃新聞:其實排這個戲你就相當于拍了一部電影,又排了一部戲劇,是這個概念嗎?
葉錦添:我就想試試看那種“多維”,我相信這個東西會在未來會慢慢生產,我可能再早了一點點。
澎湃新聞:電影這部分你也是自己做導演,自己拍攝還是找攝影師?
葉錦添:我也自己拿攝影機拍,用手持拍的。我拍出來可能跟攝影師拍出來不太一樣,因為我一邊拍一邊導,而且我沒有劇本。我拍的時候還是在找尋看是什么,我會跟著跟演員的交流去找那個東西是什么。演員有劇本,但是他們不知道我怎么拍,也不知道我怎么弄,也沒有具體的臺詞,這些都是一種感覺。所以,你看到電影里面好多都很活的,就算是職業演員都沒有那種專業痕跡。
其實我會考慮或者哪些地方要用電影才能講,我也要想電影怎么走成一個你們能閱讀的方法,因為如果變成多媒體,就失敗了。
澎湃新聞:因為你也是這部劇的美學總監,大家對你這塊有特別期望值,你自己對美學這塊是一個什么樣的期望或者說設想?
葉錦添:我覺得是唯心空間,如果我能做到唯心空間。因為那個是最麻煩的,解決這個就比較接近能表達出來的我說的主觀意識。
比如說整個電影部分都是黑白的,但有一場戲是彩色的。很多人可能看不出來,就是白流蘇化妝的那場戲。她要重新武裝自己,但心是空白的。
我希望是在那種形式的里面去找尋到那種張愛玲筆下那種蒼涼吧。
澎湃新聞:這部劇對表演也有很特別的要求,演員那種輕聲細語的表演方式應該是你要求的是吧?
葉錦添:很多要求的,我把他們搞得很慘。
因為我要融合戲劇和電影兩個東西,而且我不太相信正常舞臺的處理方法。我很怕舞臺劇是它在傳達一個故事,文本已經有了,每個人的任務就是要把那個東西傳達出去,所以演員有時候就向觀眾講話。這個我比較不喜歡。所以后來我主要改進,講話一定要對著對方講話,而且有點輕聲細語那種狀態。因為一對鏡頭講話就一定是假的。
為此我要調整演員們習慣的講話方法,但他們是專業的,一開始很困惑。比如宋洋是電影演員,他平常大多是那種內心的戲,他的聲音很小,有一段時間他非常困擾,因為他不知道怎么在舞臺上能發揮他那種演戲的方法。后來我就覺得沒關系,幫他調了聲音,用了好的麥克風,很小的聲音也都能發出來,他慢慢就能演出他自然的態度。
另外表演60%用對白的,40%用身體來的。你看到好多東西都是身體來演的,我覺得可能可以由另外角度看到劇中人。
澎湃新聞:服裝也是你親自做的吧?旗袍很美。跟你以前做的很多旗袍有什么不一樣嗎?
葉錦添:其實還沒有完全達到我自己的滿意度。但我覺得在這個舞臺上好像是夠了。
一開始想做那種完全年代感的旗袍,但現在找不到布料,有人拍影視劇會找代替的,但我看不下去。事實上,如果你找到對的布料衣服,在舞臺上就會比較悶,如果把當時那種對的旗袍放在現在創新舞臺和流行感的東西里,就會顯得土。
我后來就放棄做那種舞臺上可能會很悶的花紋了,我就用了另外一種,中西合璧的方式。我覺得這次很幸運,這些演員都蠻漂亮的,每個人都很瘦。萬茜的旗袍完全是按照她的感覺做的,她可以我才做。旗袍真的是很難的,所以我對旗袍還是有一點又愛又恨。
澎湃新聞:演員都是你選的嗎?對萬茜和宋洋感覺如何?
葉錦添:我跟很多朋友聊過,很多電影演員、舞臺演員都有考慮。但很難找到一個兩邊都兼顧的,比如有電影演員戲非常好,但不敢上舞臺。
萬茜很特別。我看到她之后就覺得有一種熟悉感,就覺得她很像我想象中的白流蘇,因為我要傳達一個東西,是范柳原眼中的女人是什么樣的,她在外形上要帶出那個氛圍。
宋洋是停下所有工作,很長時間的全都投入到我們這邊來,我想他應該在這個過程中得到了他想得到的。萬茜非常忙,我們排練到一定階段她進到劇組,她來劇組第一天就直接拍了電影,但她是非常聰明的演員,也非常準確。
澎湃新聞:這次效果還滿意嗎?接下來還是會繼續做導演嗎?
葉錦添:我覺得有些東西都在創作的過程,它是有機的,我永遠相信這種有機。
下次做導演會小心一點。其實真的不容易的,大家想突破一些東西在一起做,但還是有很多技術上的實驗要完成。
很多人都以為是葉錦添就做完美的東西,但他們怎么沒有把這個東西當成是一個我們戲劇上的實驗呢?其實我就是想做一個實驗。
澎湃新聞:你對敘事一直有思考是嗎?包括你做服裝就有敘事性,戲劇性,是這么理解嗎?
葉錦添:我的東西跟其他設計師可能非常不一樣,有人從美學角度,我不是。我從觀眾的角度設計。所以有些人說,用我的服裝根本不用演戲,你只要看到我做完造型,你就知道這個人物他今天是不是去吃了飯,他這個人是有教養還是沒有,當時的狀態是什么樣。
澎湃新聞:那你覺得之前合作的很多導演,包括創作團隊能不能完全體現你的這些設計意圖?
葉錦添:從來沒有完全體現。但我覺得還是要看我所處的位置,作為美術我要幫助導演,他想表達什么就是什么,而不是我要表達什么。我會給他很多種可能性,幫助他實現他想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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