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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金建立400周年︱努爾哈赤打仗為何總能以少勝多
努爾哈赤在歷史上曾有兩個謚號,分別為1636年皇太極改元稱帝時所加的“太祖承天廣運圣德神功肇紀立極仁孝武皇帝”(即“太祖武皇帝”),和康熙元年(1662年)所定的“太祖承天廣運圣德神功肇紀立極仁孝睿武弘文定業高皇帝”(即“太祖高皇帝”)。后者在歷經十余代的追封加謚后,最終成為歷史上字數最多的皇帝謚號——“承天廣運圣德神功肇紀立極仁孝睿武端毅欽安弘文定業高”,不知這位略通漢文的女真民族英雄若真泉下有知,對此會作何感想。
清太祖高皇帝謚寶“高”字在謚法中被解釋為:“德覆萬物、功德盛大、覆幬同天”,被漸行儒道的朝廷選中作為對開基創業祖先的溢美雖然無可厚非,但從謚號作為對前人蓋棺定論評價的角度來講,“高”字確實沒有“武”字更能概括出努爾哈赤的一生。當年取得寧遠大捷的袁崇煥曾評價他“屢戰屢勝,熟于用兵”,就連遍覽努爾哈赤的一生“沒有看出進步、發展,只看到搶劫、殺戮和破壞”的人,也不得不承認“他的戰役指揮水平,已經達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
“不勞己,不頓兵”
努爾哈赤在起兵之初所能依靠的不過是十三副鎧甲、三十余匹戰馬而已,其實力與影響力均無法與海西女真乃至建州女真中受到明朝扶持的仇人尼堪外蘭所匹敵。在這種境遇下能否以智勝敵,不僅僅是彰顯謀略的炫耀,更像是決定生死的條件。
明萬歷十一年(1583年),努爾哈赤在針對尼堪外蘭的復仇行動中曾與薩爾滸城城主諾米納結為盟友,但此人卻“陰助尼堪外蘭”,幾次將努爾哈赤的行動計劃透露給后者,引起努爾哈赤的不滿。適逢諾米納想誆騙努爾哈赤為自己攻打巴爾達城,努爾哈赤將計就計,以自己兵械寡少為由令其領兵先攻,諾米納不從,努爾哈赤又誘騙其將兵器悉數交出,不費吹灰之力奪取了薩爾滸城。
明代遼東邊界圖后金天命三年(1618年)的計襲撫順也是較為典型的以智取勝的戰例之一。撫順城瀕臨渾河,是明朝在遼東的重要關隘,也是馬市貿易的集散地。作為起兵35年來第一次與明朝軍隊的正面交鋒,努爾哈赤權衡利弊最終決定以智取不以強攻。據《明神宗實錄》記載:“先一日,奴于撫順市口言:明日有三千達子來做大市。至日寅時,果來叩市,誘哄商人、軍民出城貿易,隨乘隙突入擄殺。”僅一周時間內,努爾哈赤便占領了撫順、東州、馬根單等地,虜獲人畜三十余萬,撫順城守將李永芳也成為歷史上第一個降清(后金)的明朝邊將。
努爾哈赤對智取的重視還表現在據險設伏、誘敵深入的戰術運用上。萬歷二十一年(1593年),海西女真葉赫部因沒有達成向努爾哈赤勒索土地的目的,集結了哈達、輝發、烏拉、朱舍里、納音、蒙古科爾沁、錫伯、卦勒察等九部三萬余人,進犯建州女真。距此六年后,在整合了海西女真哈達部的前提下,建州女真的人口才剛勉強過萬,古勒山之戰中雙方兵力的懸殊程度應該是不難想象的。
在眾兵聞聽三萬大軍來襲、駭然不已的時候,努爾哈赤對將士們說:“爾眾無憂!我不使汝等至于苦戰。吾立險要之出,誘彼來戰?!彼罁爬丈降牡匦翁攸c部署兵力,據險設伏,以逸待勞,又令額亦都以百余騎兵佯敗誘敵深入,集中兵力對人心不一的九部聯軍進行掩殺,大獲全勝。只此一戰斬殺葉赫貝勒布齋及兵士4000余,俘虜烏拉貝勒布占泰,繳獲戰馬3000余、蹬甲1000余,并重創葉赫部,改寫了建州女真與海西女真的實力對比。
在征戰中,努爾哈赤屢施奇謀變詐之術,“審機宜,決進退”,以達到“不勞己,不頓兵”的目的,同一時期的明人評價其“狡黠異?!薄ⅰ坝糜嬜钤帯?。他還曾多次對子弟及臣屬表示:“夫不勞兵而克敵者,乃足稱為智巧謀略之良將也?!?/p>
身先士卒,勇武堅毅
雖然智取能以較小的代價換取較大的收益,但在作戰中完全依靠以智取勝是不現實的,在冷兵器時代,強攻還是獲得勝利的基本手段。而在強攻的過程中,主帥的意志和偶像作用有時會對士兵的戰斗力起到積極的作用。
有人說努爾哈赤“沒有受過系統軍事訓練”,這顯然是無視了他在遼東總兵李成梁帳下“視如養子”的經歷(1574—1582年)。從某種角度而言,努爾哈赤算得上是一名職業軍人,誠如他在晚年時回憶所說:“我自幼于千百軍中,孤身突入,弓矢相交,兵刃相接,不知幾經鏖戰?!币舱窃谝淮未蔚纳硐仁孔渲?,努爾哈赤憑借自身的勇武與堅毅贏得了“巴圖魯”(baturu,意為“英雄”、“勇士”)的殊榮,也奠定了自己在尚武好戰、崇敬英雄的部族人心中堅不可摧的崇高地位。
《滿洲實錄·太祖大戰馬爾墩》萬歷十二年(1584年)征棟鄂部,酋長阿海巴顏“聚兵四百據城以待”,努爾哈赤縱火焚城樓及村中廬舍,又親自率領12人伏于濃煙中,趁城內以為敵兵已退出城觀望之機,“突出擊之,斬四人,獲甲二副”。 在攻打翁科洛城時他又親自“登房,跨脊上射城內之人”,不料身中兩箭流血不止,眾人欲上前扶他時,卻被他制止:“爾等勿得近前,恐敵知覺,待我從容自下。”結果因傷勢過重幾次陷入昏迷,直至“次日未時其血方止”。次年二月,努爾哈赤率75人攻打界番寨遇敵400余,在蘭崗之野展開戰斗,他又單騎迎敵,“奮力一刀揮訥申肩背為兩段,隨轉身射巴穆尼于馬下”。
類似的記述在《滿洲實錄》中還有“太祖四騎敗八百兵”、“太祖獨戰四十人”、“太祖善射救旺善”、“太祖富爾佳齊大戰”等等,記錄了努爾哈赤“開創艱難自大東”的種種歷程。當勇武的領袖遇到善戰的兵士,戰斗力便自然地得到激發。據學者考證,萬歷四十年(1612年)、四十一年努爾哈赤兩次征烏拉時,僅在烏拉城下便損兵115人,但“諸王臣軍士皆奮勇沖擊”、“兩軍之矢風發雪落,聲如群蜂, 殺氣沖天”。八旗兵士氣之盛,可見一斑,連駐守遼東的明軍將領也不得不稱贊說:“其來如驟雨,去如飄風。”
四兩撥千斤的諜戰運用
“知己知彼,百戰不殆”一直被奉為用兵圭臬?!秾O子兵法·用間篇》云:“明君賢將,所以動而勝人,成功出于眾者,先知也。先知者,不可取于鬼神,不可象于事,不可驗于度,必取于人,知敵之情者也?!焙喲灾揽块g諜來獲取敵方的情報,而善于進行諜戰正是努爾哈赤用兵的另一特征。
在薩爾滸之戰中,努爾哈赤曾派出大量哨騎頻繁往返于明邊之間,收集情報并第一時間傳遞回后金,以致明軍還未出動就已泄露師期。山西道御史馮嘉會事后奏言:“我師進剿,出揭發抄,略無秘密,以致逆奴預知,在在設伏,三路敗衂職此之咎。又聞奴酋狡黠異常,不但遼左事機,盡為窺瞰,而長安邸報,亦用厚貲抄往,蓋奸細廣布,則傳遞何難?”在得到明軍準確動向后,努爾哈赤又接受了降將李永芳的建議,采用“憑你幾路來,我只一路去”的方針,僅用四天時間便取得了全面勝利。
在進攻明朝邊關開原時,他再次派出大量諜報人員對開原城內虛實進行偵查,詳細了解守軍情況。前方送回的情報顯示,推事官鄭之范“贓私巨萬”、素失軍心;城中“馬食菊桿,一日而倒傷二百四十九匹”,軍心渙散;并且守軍習慣在離城草茂之處喂養馬匹,故而城內空虛。努爾哈赤隨即乘虛而入,全取開原。曾任明兵部尚書、遼東經略的王在晉說:“開原未破而奸細先潛伏于城中,無亡矢遺鏃之費,而成摧城陷陣之功。奴蓋斗智而非徒斗力也?!?/p>
在收集情報的同時,努爾哈赤還非常重視對明軍將領的策反工作。在開原,收降千總金玉和、王一屏、戴集賢、白奇策等人;在鐵嶺,有參將丁碧“開門迎敵”;在廣寧,李永芳使出“諜中諜”的本事,成功策反明遼東巡撫王化貞的心腹戰將——中軍游擊孫得功,后者不但主動投誠并獻出了遼西重鎮廣寧,還差點兒將自己的老上司也一并獻給后金。在諜報這沒有硝煙的戰場上,努爾哈赤可謂深諳其道,而他最得力的“特工”恰是深知明軍底細的降將李永芳。
李永芳李永芳,遼東鐵嶺人,明萬歷四十一年(1613年)任預備,守撫順,天命三年(1618年)降歸后金,隨即被任命為三等副將,統轄收降的撫順及東州、馬跟單二城降民千戶,并娶貝勒阿巴泰的長女為妻,成為努爾哈赤的孫女婿,開始投身于努爾哈赤對明情報和策反的工作中,宛然是四百年前游走于明清(后金)之間的“偽裝者”。
自天命五年(1620年)起,李永芳便率領輕騎活動于遼沈一帶,發榜招降、動搖明朝軍心,并且成功誘使明遼東經略袁應泰一度誤以為他有棄惡從善之心。據明戶部負責遼東軍餉事宜的官員傅國在《遼廣實錄》中的記載,當時的沈陽守將賀世賢素與李永芳交厚,在其坐吃空餉被上司覺察之際,竟為避免丑事暴露不惜引敵自救,“數密請李永芳引虜亟入”、“連三日三請,而李永芳果以虜大入矣”。雙方激戰時“李永芳購炮手千金,以沈城大炮擊川兵”,再次加速明軍的潰敗。
此外,李永芳按照努爾哈赤的要求積極為后金政權建立情報隊伍,廣泛利用各種社會和家庭關系從事策反和情報工作。他的眼線遍布遼東各城堡、馬市、海陸交通要道,甚至直接派人到北京長期居住搜集情報。據《抄本明實錄》所載,萬歷、天啟年間因充當后金間諜而被明朝逮捕、殺掉的就有杜茂、王懋芳、傅應春、王世杰、馬承林、武長春等人。其中馬承林“系李永芳兒女親家”,武長春“系李永芳之婿”,在北京潛伏時間長達九年(1618—1626年)。
當然,李永芳的策反、勸降任務也有鎩羽之時,如清河守將鄒儲賢、遼東巡按御史張銓、西平堡副總兵羅一貴等人都曾對他怒罵不已。另一方面,雖然李永芳為后金的諜報工作盡心竭力,但仍不能取得女真人的真正信任,又加之諜戰中虛實難辨的工作性質,這位籍隸正藍旗漢軍、身加三等子殊榮的“撫順額駙”,仍不免被編入《貳臣傳》的宿命,真可謂“滿面威風滿面羞”。
當然,努爾哈赤可圈可點的軍事才能并不僅此三處,晚年兵敗寧遠的教訓也足稱慘痛。但在長達44年的戎馬生涯中,努爾哈赤率領八旗兵得以攻無不克、戰無不勝,多次取得以少勝多的輝煌戰績,與他善用智謀、重視諜報是分不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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