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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訪談 | 李梅:我的生命已和戲曲完全融為一體
上海訪談 | 李梅:我的生命已和戲曲完全融為一體;秦腔的出路關鍵在于守住人民性 原創 王鋒 生活周刊 收錄于話題 #上海訪談 44個內容
李梅
陜西省戲曲研究院黨委書記、院長,一級演員。中宣部“四個一批”人才,國家文化部優秀專家,全國文化系統先進工作者,清華大學藝術顧問,中國秦腔“四大名旦”之首。曾獲第九屆、第十三屆中國文化藝術政府獎文華表演獎,第十三屆、第二十五屆中國戲劇梅花獎,第十五屆、第二十屆上海白玉蘭戲劇表演藝術獎主角獎,第二十九屆上海白玉蘭戲劇表演藝術獎組委會特別獎,第八屆巴黎中國傳統戲曲節最佳女主角獎。
從藝三十多年來,先后在《遲開的玫瑰》《大樹西遷》《留下真情》《蘇若蘭》《再續紅梅緣》以及秦腔電影《寒窯記》等劇中領銜主演。曾多次赴歐洲十多個國家演出,其所飾演的角色被國外媒體譽為“世界人民的‘飛天女神’”、“中國‘火鳳凰’”、中國“女將軍”等。
2000年獲“陜西省德藝雙馨文藝工作者”稱號,2001年被評為“陜西省有突出貢獻專家”,2006年被評為“陜西省行業領軍人物”,2007年被評為“第七屆三秦巾幗十杰”和“三八紅旗手”,2008年獲“西安十大影響力女性人物”,2010年被陜西省婦聯評為“百年三八杰出女性”,2012年被陜西省婦聯評為“三秦文化優秀女性”,被多家媒體評為“陜西最具文化影響力人物”。
說起秦腔,人們首先會想到陜西,會想到粗獷而樸實的三秦大地,同時還會想到“秦腔四大名旦”之首的李梅。李梅主工正、小旦,諳熟秦腔、眉戶、碗碗腔,人稱“三門抱”。她的戲路寬綽,允文允武,嗓音甜美,聲情并茂,表演細膩,藝術悟性極高,善于通過內心世界刻畫人物形象。李梅從事秦腔藝術已經四十多年,她把自己完全交給了戲曲,她的生命已經和戲曲完全融為一體。這些年,她帶著秦腔藝術家們,不僅與國內其他劇種進行交流,還把這門古老的戲曲藝術帶出國門,引起了外國觀眾的巨大關注。她對此的總結是,外國人之所以這么喜歡秦腔藝術,是中華民族文化的博大精深形成的魅力,是五千年的歷史文化帶來的底蘊。對于傳統藝術的出路何在,李梅的看法是,在繼承的提前下,關鍵還在于守正創新。守正守什么?除了守住戲曲的本體性,還要守住戲曲的人民性、時代性。因為戲曲是人民創造的,守住戲曲的人民性、時代性,就是要堅持以人民為中心的發展理念。
本期焦點人物 李梅
青年報特約記者 王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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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多年來,
我把自己完全交給了戲曲,
而戲曲也讓我收獲了人生中
所有的榮譽和最寶貴的財富。
青年報:是因為什么樣的機緣和氛圍,使你喜愛并從事了秦腔?11歲考入演員訓練班時,想沒想過從此會一生與秦腔結緣?
李梅:我和秦腔的結緣應該說是機緣巧合。在我小的時候,學戲是不用花錢的,而且還給補貼。當時家里情況特殊,我下面還有三個小弟妹,加之小時候我愛唱愛跳,算得上是學校里“多才多藝”的“小能人”,于是送年幼的我去學戲便成了父母減輕負擔的一個重要途徑。就這樣,我走上了從藝的道路,而且一條道走到底,到今年已經四十一年了。
當父親帶我來到陜西省戲曲研究院報名時,我只知道是去學習藝術,并不知道是學唱秦腔。雖然,過五關斬六將,我有幸被“千里挑一”地選中,但人才匯集的壓力、坐科訓練的艱苦、夢想與現實之間的落差一度讓我懷疑自己當初的選擇和堅持。然而,最終還是自己不服輸的性格占了上風。畢業時我有機會在《楊七娘》中擔綱主演,并且排出后連演60余場,它不僅成為我的拿手戲,而且成為劇團的保留劇目。之后,老師又根據我的自身條件為我排演了《西湖遺恨》等傳統劇目,受到廣大觀眾的歡迎。劇團的大力托舉、觀眾的高度認可和角色的全情塑造,讓我樂于享受戲曲舞臺帶給我的無限魅力。
四十多年來,我把自己完全交給了戲曲,而戲曲也讓我收獲了人生中所有的榮譽和最寶貴的財富。現在,我的生命已經和戲曲完全融為一體了。
青年報:你獲過戲劇界諸多大獎,比如梅花獎、文華獎、白玉蘭獎等都是兩度獲得,其間有沒有哪一次或幾次印象深刻?如何看待獎項對一個演員成長的作用?
李梅:印象最深的是上海白玉蘭獎,我三次與“白玉蘭”有幸結緣,為我的藝術生涯增添了無限華彩。第一次,憑借眉戶現代戲《遲開的玫瑰》、秦腔傳統戲《西湖遺恨》,榮獲第十五屆上海“白玉蘭戲劇表演主角獎”;第二次,憑借秦腔現代戲《大樹西遷》,榮獲第二十屆上海“白玉蘭戲劇表演主角獎”;第三次,再次憑借秦腔傳統戲《再續紅梅緣》,榮獲第二十九屆上海白玉蘭戲劇表演藝術獎組委會(個人)特別獎。2020年,上海白玉蘭戲劇表演藝術獎迎來了30歲的生日,我也迎來了自己從藝40周年。當我憑借秦腔傳統劇《再續紅梅緣》第三次站在這個熟悉的舞臺,捧起這座沉甸甸的獎杯時,除了滿懷深深的謝意和無限的敬畏,我更多感受到的是肩頭沉甸甸的責任與擔當。
獎項對一個演員成長的作用,主要體現在觀眾對演員、對劇種的認可,不僅是對演員過往的努力和成績的肯定與激勵,也是演員成長中的一個個新起點。獎項使演員們肩負起更多、更大的責任,為不斷提升自我,促進戲曲藝術的發展注入新的生機和活力。
青年報:你被譽為“秦腔、眉戶、碗碗腔“三門抱”,這三種應該都屬于“大秦腔”的范疇,你能介紹一下它們各有什么特點嗎?
李梅:秦腔、眉戶、碗碗腔是目前陜西的三大地方戲曲劇種,各具特點。這也是我覺得陜西地方戲曲具有獨特魅力的地方。眾所周知,八百里秦川坦蕩寬廣,黃土高原千溝萬壑,獨特的地理風貌塑造了陜西人的豪放直爽、耿直倔強。在這片神奇的土地上除了有慷慨激越,高亢豪放的秦腔外,還有輕快活潑、令人著迷的眉戶,以及委婉纏綿的碗碗腔。
秦腔是我國梆子聲腔的鼻祖。秦腔的唱腔,外現寬音大嗓、直起直落、高亢激越之氣,內蘊纏綿溫婉、細膩柔和、輕快活潑之脈,傳遞出蒼涼悲壯的西北地貌品格和渾厚深沉的秦人情懷,洋溢著鮮明的地域文化特色;秦腔的表演樸實粗獷、至情動人,富于夸張性,為廣大人民群眾所喜愛。眉戶音樂曲調優美,形式活潑,適宜于表現勞動人民的生活、感情和思想,在表現現代人的工作、生活等方面更有長足之處。碗碗腔唱詞通俗典雅,格律自由,聲韻嚴謹,平仄講究,文白相參,虛實共求,音樂細膩雅靜,婉轉纏綿,悠揚悅耳,樂匯清新。
青年報:你主演了多部秦腔現代戲,最著名的似為《留下真情》《遲開的玫瑰》《大樹西遷》等,從劉姐到喬雪梅、孟冰茜,飾演了幾個不同的角色。你演的第一部現代戲是《留下真情》對嗎?你當時是什么樣的準備和體驗?
李梅:20世紀90年代,隨著改革開放的逐步深入,許多外來的、流行的藝術形式以風卷殘云之勢將咿咿呀呀的傳統戲曲打得丟盔卸甲。對于年僅二十多歲,已經從事了十余年戲曲工作的我而言,我第一次真正站在了人生的岔路口,我該何去何從?辭職下海掙大錢,成為商品經濟社會的弄潮兒,還是繼續甘坐冷板凳,固守戲曲藝術的殿堂?不服輸的性格讓我堅信:“人有不為也,而后可以有為。”只有“沉下心”刻苦鉆研,淡泊名利,補足短板,不斷提高藝術修養,才能不斷超越自己。
機會總是眷顧有準備之人。雖然我沒有選擇商海弄潮,但是,我的第一部現代戲《留下真情》卻恰恰塑造了一位改革浪潮中的女企業家的形象。這是我從藝以來第一次接觸現代戲。戲曲演員不怕演傳統戲,卻最怕演現代戲。這是因為傳統戲常有傳統的程式可以借鑒,有服飾道具輔助表演。而現代戲則不然,要將當代人物的原始生活提煉成藝術生活,又沒有任何既有的程式與道具可以輔助表演,較之傳統戲的表演,有著更大的難度。如何從傳統程式戲曲表演向現代生活化表演進行轉型,給我提出了很大的挑戰。如何去塑造一個四十歲的女商人?我不僅缺乏這樣的生活經驗,而且在表演上既要克服傳統戲表演思維的慣性,也要克服現代戲表演的不成熟。但我天生骨子里是一個不服輸的人,越是富有挑戰性,我就越想去挑戰,也就越能激發我的創造力。為了體會角色,我看了大量企業家的資料、影視作品,去捕捉企業家的這種感覺,反復揣摩、領悟。
我在《留下真情》中飾演的劉姐,是一個遭人拋棄然后自強自立起來的女性,她憑自己的誠實勞動和智慧,建起了富裕大廈,然而,她心中始終有一個情結,那就是要找一個文化人做伴侶。誰知被招贅來的文化人金哥,卻是一個身在曹營心在漢的迫于生計無奈的隨波逐流者,他一直心儀著另一個女孩,卻因對方家庭拒斥他這個“窮光蛋”而各奔東西。劉姐就是在這種剪不斷、理還亂的情感糾葛中,完成了她生命的愛恨交織和精神超越。最終以認弟的方式,毅然促成金哥與心儀女子成婚。演出過程中,我在導演的幫助下,反復閱讀劇本,悉心揣摩人物心理,認真捕捉人物性格,在表演上悉心琢磨,在唱腔上細膩處理。一份汗水一份收獲,終于在自己的辛勤努力下,我不僅成功地完成了這個戲的人物塑造,也取得了我表演上的重大突破,一舉拿下了當年的“梅花獎”。而這次經歷可以說為我以后的現代戲創作積累了豐富的經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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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統文化的出路在于守正創新,
除了守住戲曲的本體性,
還要守住戲曲的人民性。
青年報:可以說,你主演的很多曲目在觀眾中影響非常大,你覺得哪一部戲對你最富挑戰性?你是怎么應對這個挑戰的?
李梅:《遲開的玫瑰》的主人公喬雪梅,劇情沖突鑲嵌在五個生日之中,橫跨了19歲到36歲的生命,這十分巧妙,卻也十分難以表現。作為一個待字閨中的姑娘,19歲到36歲外形上沒有明顯的迥異,如何使觀眾感受到喬雪梅從稚嫩走向成熟,從迷惑步入堅強,并將其真、善、美的本質特點貫穿始終,對我來說是一個全新的課題。
戲曲舞臺的角色情感表現,必須要有一定的相應的造型,即典型環境中的典型體現,包括動作、聲腔等。我除了從人物的語言、動作上尋找突破點以外,還以聲腔作為主要的表現手段。對于劇中人物的唱腔,我用四個層次予以體現。如第一場的一段唱“窗里明月窗外見……期待著折花的月夜夢莫殘”,我運用了發聲位置的前移,略帶氣聲的拖腔,猶如燕語鶯啼,唱出豆蔻少女對前途的遐想憧憬。而在第三場對婷婷唱“只要你能上正規,大姐含笑作路碑”,則突出大姐從被動到主動、由感性到理性的寬厚仁愛之心。唱詞中的“路”字,我做了特殊處理,使原來較難發音的方言音韻“由求輒”漸漸過渡到“如蘇輒”,運用腦腔共鳴的發聲位置的后移,讓聲腔形成較強的穿透力,傳遞出人物的年齡更遞和精神境界。當劇情進行到第四場,經歷了生活洗禮磨難的雪梅看到小弟因失戀痛苦不堪,產生極端的沖動念頭時的一段唱,我用咽壁打開豎起、鼻腦、胸腔共鳴的發音加以修飾:“掩埋”的“埋”字,加了兩個小間隙,在“脊梁”以一個大換氣,氣沖丹田,高亢跌宕,“不能歪”的長音拖腔,將聲韻高拋,回轉,層層遞進,較好地表現出雪梅對弟弟的殷切關愛,以及她歷盡滄桑后對生活的哲理思考與深切感悟。以情帶聲,是我一貫的藝術追求,而技巧的運用,也使我傾注的情感更加具備了審美的愉悅功能。
陳忠實老師曾經說過:《遲開的玫瑰》里的喬雪梅之所以引發劇場里那種罕見的效果,大約與日下的時風不無關系。喬雪梅在這樣的時風里走向我們,對人們普遍的關于正直善良崇高的渴求欲望,是一種心理填補和滿足,是一種健全健康的人格示范,是關于人生價值估量過程的鑒示。
青年報:上半年,你率陜西省戲曲研究院主演與昆曲界同仁在西安有一次友好同臺,也被不少觀眾看作兩個姊妹戲曲某種意義上的一種“擂臺賽”,你覺得這種形式和成果是否達到了預期?就如何博采眾長,與兄弟姊妹劇種同學共進,你有哪些實踐和設想?
李梅:上半年,陜西省戲曲研究院和江蘇省演藝集團昆劇院聯合主辦了“2021年昆曲秦腔交流演出”。昔有花雅之爭,今有昆梆同臺。一直以來,昆曲與秦腔就有著不解的淵源。這次碗碗腔與秦腔的浪漫邂逅,讓大江南北的廣大觀眾盡情領略了不同聲腔體系的獨特魅力。可謂各美其美,美美與共。昆曲端莊雅致、規范細膩,秦腔慷慨激昂、鼓爆鑼急,碗碗腔纏綿婉約、情意綿長。我覺得這種形式很好,也達到了我們預期的成果。對于觀眾來說,這場演出大家過足了戲癮;對于院團,還有演員來說,也是一次非常難得的藝術交流機會。大家通過交流演出,拓寬了藝術視野,互相學習,共同進步。
近年來,我們先后與甘肅省蘭州演藝集團、天津京劇院等結為友好院團,通過劇目建設、演出交流、音樂創作、人才培養等方面合作,以發揮雙方優勢資源,豐富演出劇目為宗旨,進一步促進資源整合,謀求共同發展。例如,加強經典劇目相互移植合作,邀請雙方院團專家、知名藝術家為青年演員傳承指導劇目,不定期舉辦戲曲專題講座、戲曲表演培訓班等,共同促進雙方戲曲交流、發展。
青年報:其實,這種交流已經延伸到了海外,你很早就隨秦腔走出過國門。你感覺外國觀眾是怎么看待秦腔等中國傳統戲曲的?
李梅:陜西積極踐行“文化走出去”戰略,秦腔等中國傳統戲曲的受眾也隨之拓展到了國外。2018年,由我本人與時任陜西省戲曲研究院藝術總監李東橋領銜主演的碗碗腔《楊貴妃》,應巴黎中國文化中心邀請,赴法參加了第八屆巴黎中國傳統戲曲節。演出當晚吸引了400多位中外戲曲迷觀看,劇院大廳內幾乎座無虛席,絕大部分都是外國面孔。沒有炫彩的舞美背景,全程不使用擴音設備,全憑個人天然的嗓音完成了整場演出。加上豐富曲折的劇情、極具張力的表演、婉轉悠揚的唱腔……這場原汁原味的戲曲大餐,不時贏得在場觀眾熱烈的掌聲和陣陣贊譽。演出結束后,全場觀眾更是長呼“Bravo!Bravo!(法語:太棒了)”,僅演員謝幕就長達四十余分鐘。這次活動邀請了全國京劇、豫劇、黃梅戲、高甲戲等多個劇種。作為碗碗腔這個非常小眾的劇種的代表,我們想著能展示一下就很好,沒想到,我們還獲得了該屆戲劇節的唯一一個女主角獎。
后來我總結,為什么法國人這么喜歡呢?中華民族文化的博大精深形成的魅力,還有就是五千年的歷史文化,這種文化底蘊和我們骨子里的自信,都是老祖先留給我們的。但凡是對中國稍有了解的外國人,都知道中國的唐代,知道楊貴妃。在這部劇目中,最后一場楊貴妃賜死,“請娘娘歸天吧”,我從笑到哭,然后唱“臨危方知天子愛”,我在臺上潸然淚下,臺下有一位白發蒼蒼的老人在底下哭得一塌糊涂。那是我演《楊貴妃》觀眾最投入的一次,也是我演出最動情的一次。
通過各種各樣的互動演出,讓外國友人了解陜西文化,走近中國戲曲,愛上中華傳統藝術的同時,讓遠在海外的僑胞們欣賞到來自祖國傳統文化的魅力,增強他們對中華傳統文化的認知感和親切感。
青年報:當今時代發展變化可謂一日千里,生活節奏加快,你覺得包括秦腔等戲曲在內的傳統文化出路何在?
李梅:包括新時代戲曲在內的傳統文化出路關鍵在于守正創新。守正守什么?除了守住四功五法、行當流派等戲曲本體性,還要守住戲曲的人民性、時代性。一個時代有一個時代的文藝,戲曲作為一種獨特的藝術形式,在不同時期都反映著當時的時代的風貌。能夠成為經典流傳下來的劇目,都是能夠切近當時人的心靈,代表民眾真實心聲的優秀作品。中國戲曲作為一種大眾藝術、大眾文化,它的根脈在民間。戲曲是人民創造的,守住戲曲的人民性、時代性,就是要堅持以人民為中心的發展理念,在深入生活、扎根人民中進行無愧于時代的文藝創造,不斷推出謳歌黨、謳歌祖國、謳歌人民、謳歌英雄的精品力作。
當下,民族戲曲也再次迎來了復興繁榮的春天,從國家頂層設計到省級文旅部門的實施條例,都為繁榮和發展包括戲曲藝術在內的中華優秀傳統文化提供了政策支持與保障。而且,現實生活從來沒有像今天這么豐富多彩,這種復雜性與豐富性給我們的藝術創作提供了重要的素材,包括戲曲等中國優秀傳統文化的發展又遇到了創新發展的契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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戲曲藝術要想進一步升華,
技藝層面的東西都是有限的,
最后彰顯的就是文化底蘊。
青年報:抗疫期間,你不僅組織領導全院同仁排演抗疫節目,如戲曲抗疫情景劇《生命的光芒》,還個人出資十萬元購買生活用品慰問抗疫人員,請問戲曲比如秦腔,是如何激勵人們勇敢面對疫情的?
李梅:突發重大疫情,這是一場沒有旁觀者的全民行動,是一場齊心協力的人民戰爭。陜西省戲曲研究院參與錄制了秦腔名家疫情宣傳防控系列廣播節目,通過陜西廣電網絡應急廣播系統覆蓋全省的13282個大喇叭終端,傳遍村村落落,傳到家家戶戶,在拉家常中話疫情,說防控科普衛生常識,補強了新媒體在農村地區、老年群體疫情防控宣傳的薄弱環節,發揮了戲曲藝術教育群眾、宣傳政策的優勢作用。
我們共創作推出了二十三期“秦聲高唱共克時艱”系列宣傳抗擊疫情的秦腔唱段、快板相聲等節目,引導廣大群眾正確認識和預防疫情,謳歌疫情防控一線的英雄事跡。這些節目在學習強國等平臺推出,形成巨大影響和引導作用,掀起了文藝界宣傳防疫的熱潮。中國戲曲表演學會也以劇院做法為示范,倡導全國戲曲藝術工作者以多種文藝形式助力疫情防控工作。
疫情趨于平緩后,我們創作了梅花版陜西戲曲抗疫情景劇《生命的光芒》,將全民抗疫的感人故事用老百姓喜聞樂見的多個地方劇種進行了藝術展示。值得一提的是,該劇發揚了戲曲研究院集體創作的傳統和優勢,堅持邊寫邊排邊改,短短二十余天就正式與觀眾見面,創作周期被壓縮到最短。從劇目傳播和受眾來看,新媒體的介入發揮了極大的作用。一般劇場演出,一場少則幾百人,多則幾千人,但局限于一時一地。但首次進行云直播的《生命的光芒》不受時空限制,云直播當天,據不完全統計,實時在線觀看人數超過60萬人。
青年報:今年,中國秦腔優秀劇目會演中,有個秦腔藝術論壇,主題是“漫談新秦腔”。你覺得“新秦腔”之“新”在何處?
李梅:我剛剛已經說過創新,我認為秦腔的發展一靠繼承,二靠創新。現在國家已經把創新發展提高到事關國家和民族前途命運的高度。對于秦腔而言,一部秦腔史實際也就是一部創新史,今天的創新即是明天的傳統。1944年10月,毛澤東主席在《文化工作中的統一戰線》一文中,明確提出,把以民眾劇團和馬健翎為代表的戲曲藝術創造統稱為“新秦腔”。延安時期的“新秦腔”,如《好男兒》《查路條》《血淚仇》《中國魂》《窮人恨》《大家喜歡》《十二把鐮刀》等,在表現對象上,一改傳統戲帝王將相,才子佳人,取而代之的是工人、農民、八路軍指戰員、進步知識分子等勞動人民。這些劇目主張秦腔藝術當為火熱的政治斗爭服務,采用現實主義表現手法,演出“新的革命的內容”,力求貼近人民群眾,反映真實的革命生活,符合勞動人民的審美追求。在表現形式上,去除了傳統戲曲中的上場對子、下場詩等不合時宜的地方。
改革開放后,秦腔現代戲的創作經歷了較長時間的探索與創新,已逐漸踏上了對藝術本體規律的回歸之途。在文本的創作上,秦腔現代戲開始著重寫人、人性與人的變化。盡管一開始有政策人像的印記,但畢竟觸及到了人的精神層面,劇作開始思考人的價值和精神建構等深刻問題。直至今日,秦腔已涌現出了一大批優秀的現代戲作品:《愛與恨》《杏花村》《酒醉杏花村》《飄來的媳婦》《臂塔圓舞曲》《繼母情》《留下真情》《陜北婆姨》《好年好月》《遲開的玫瑰》《大樹西遷》《西京故事》《項鏈》《路遙的世界》等,這些作品始終關注現實生活進程,把握時代跳動脈搏,塑造人物現代品格,對紛繁多變的現實生活進行藝術化的發掘、加工與升華。
青年報:回望從藝已逾四十年的前半生,你出演過很多秦腔傳統戲和現代戲,這些人物里,如果“對標”自己,你覺得和哪些古今人物格外心有靈犀,或者哪幾個人的氣質、經歷在你身上兼容?
李梅:多年來,我在舞臺上塑造了許多性格各異的藝術形象,在這些人物系列中,我最喜歡的是《遲開的玫瑰》中喬雪梅這個角色,這種偏好可能也是因為她與我現實中的大姐身份比較吻合吧。雪梅是一個敢于犧牲、勇于擔當,也對社會充滿了奉獻的大姐形象,面對父癱母亡、弟妹年幼的困頓局面,她無奈地放棄了上重點大學的機會,背負起本不該她承擔的生活重擔。盡管她在做,也在怨悔,但最終還是選擇了承擔,以至無怨無悔。喬雪梅是一個高尚的人,是偉大的同時,又是平凡普通的。喬雪梅的精神就像一縷清風,吹向戲曲舞臺,吹向人生舞臺。她以她的一片真情,感動了最前衛的青年觀眾,得到了他們廣泛的認同;更以劇中人純潔高尚的內心世界以及傳統美德的芬芳,給了無數觀眾以心靈的震撼。而我,也在《遲開的玫瑰》近800場的演出中,不斷地成長、成熟,最終,也憑借喬雪梅的成功塑造,摘得我藝術生涯的“二度梅”大獎。
青年報:你平時的“戲外”生活,是怎么安排的?能否分享一下你平時的閱讀情況?
李梅:在繁忙的工作之外,我喜歡聽一聽戲曲名段,讀一讀名家論著以及戲曲理論方面的著作,不斷提升自己的理論素養,而且還喜歡寫寫畫畫。壓力大的時候握管在手,隨意地揮毫潑墨,隨著筆墨線條的縱橫吐納,我能夠感受到藝術怡神養性的奇妙以及由此所生發的輕松與愉悅,這也是我減壓的一種方式。
這么多年的從藝經歷,讓我感觸最深的就是,必須多看書多學習。戲曲藝術到達一定程度后,技藝層面的東西都是有限的,要想在藝術領域進一步得到升華,最后靠的是我們對人物的理解力、領悟力,而這個時候,彰顯的就是文化底蘊。我很慶幸,在我從小學戲的過程中,劇院就很重視培養我們文化知識的學習和文化素養的提升,這讓我終生受益。
中國戲劇大家系列訪談之三十五——
本欄目由青年報社和中國戲劇家協會聯合主辦。
原標題:《上海訪談 | 李梅:我的生命已和戲曲完全融為一體;秦腔的出路關鍵在于守住人民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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