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24日，因涉嫌操縱證券市場罪，葉飛被警方抓走了。

這個消息來得突然，卻又在情理之中。兩個月前，自稱想做個好人的“掮客”葉飛表示，會將上市公司“坐莊賴賬”的戲碼，持續(xù)爆料下去。

面對“中間人在法律上是如何定性”的提問時，葉飛回應稱，“我只是個拉皮條的中介，沒有操縱股價，也沒有參與內(nèi)幕交易。做中介也沒拿到錢。我是證人，不是犯罪嫌疑人。”

彼時，在外界看來，想做好人的葉飛，早已沒法回頭。

“葉飛在爆料的那一刻，業(yè)內(nèi)人都知道，他最終的結(jié)局就是會進去。”一名私募人士告訴市界。

市界多次撥打葉飛的手機，均處于關機狀態(tài)。他的朋友圈，更新狀態(tài)停留在9月21日，兩篇是自己對股市的評論，一篇是拍攝的月亮圖。從當天的更新來看，葉飛的心情似乎不錯。

這一天，勤更朋友圈的他，并不掩飾自己對出名的渴望。他說，希望能搞幾個熱搜。

最終，希望上熱搜的葉飛，將自己送上了熱搜。

01、被抓前后

葉飛被抓的原因，從證監(jiān)會發(fā)布的通報中，可以窺知一二。

證監(jiān)會調(diào)查顯示，在“南嶺民爆”“今創(chuàng)集團”“昊志機電”等股票價格案中，2020年8月至2020年12月，劉某燁團伙以股票配資、委托理財?shù)确绞娇刂茢?shù)十個證券賬戶，涉嫌通過集中資金優(yōu)勢、持股優(yōu)勢連續(xù)買賣等手段操縱“南嶺民爆”股票，非法獲利數(shù)千萬元。

而葉某在明知劉某燁等人操縱“南嶺民爆”股票價格的情況下，積極提供相關幫助及建議，為操縱市場創(chuàng)造有利條件，并謀取非法利益。

據(jù)中國證券報報道，文中提及的“葉某”，就是爆料“中源家居”等個股操縱的葉飛，此次經(jīng)監(jiān)管部門的調(diào)查，確認了他涉嫌違法違規(guī)事實，且達到了刑事立案追訴標準，公安部門于近日已將他抓捕歸案。

劉某燁，則是劉錦燁，其熱衷于證券投資，因坐莊南嶺民爆，在今年年初被抓。其重倉的個股，多次出現(xiàn)“一字斷魂刀”式出貨方式。劉錦燁與葉飛是在北大讀EMBA的校友。

“自投+外包”，是劉錦燁參與二級市場的模式。葉飛所在的倚天投資，是劉錦燁外包的投資機構(gòu)之一。雙方共同提供股票資金賬戶，劉錦燁隨時跟蹤監(jiān)控倚天投資，調(diào)整資產(chǎn)配置方案，從中獲取利益。

在劉錦燁被抓時，針對其坐莊手法，葉飛曾在微博點評稱：“漲停出貨才是王道。愿北大校友劉總早日重出江湖。”他還稱，“會一直等他出來，好兄弟一輩子。”

葉飛被抓，其實早有端倪。在此之前，市界發(fā)現(xiàn)，言辭激烈的葉飛，在社交平臺的賬號，曾先后被封。

在外界看來，葉飛的個性，無疑張揚而高調(diào)。他在兩個月前表示，以他為原型的中國版《華爾街之狼》正在籌備中，自己的基金公司也將在下個月開業(yè)。除了想賺錢還債外，他還想做個好人。

想做個好人，源于電影《無間道》。無間道里的劉建明，一直想做個好人，他以為殺掉知道他身份的人，就可以擺脫黑社會背景，做好人。然而，直到最后，劉建明也沒能成為一個好人。

想做個好人的葉飛，想通過舉報，將欺騙他的人一網(wǎng)打盡，以此來證明自己是個好人。然而，從葉飛被抓這件事實上來看，他最終也沒能成為一個好人。

葉飛是極富爭議的。他被認為是草根派的代表人物，投資風格偏愛短線操作，于1994年踏入證券市場，1998年賺得第一桶金，2003年進軍私募投資，2007年獲得中國股市民間高手大賽第一名，財富暴漲到1000萬元以上。

葉飛的倚天投資，成立于2010年，注冊資本1000萬元，一度成為陽光私募行業(yè)的“黑馬”。2015年，倚天投資旗下“倚天雅莉3號基金”收益351%，大幅超越寧波敢死隊總舵主徐翔旗下產(chǎn)品147個百分點。

這一年，也是葉飛從高處跌落的開始。葉飛在幫兩名客戶炒股時，踩中了大雷。由于都簽了保底協(xié)議，葉飛先后向客戶賠了不少錢，最終欠下的債務高達三四億元。

在還了幾千萬后，葉飛沒錢了，就被列為失信人。欠下巨額債務的葉飛，在隨后的這些年里，什么賺錢干什么，私募基金經(jīng)理、教人炒股，還當上了“中間人”。

走上“中間人”之路，為葉飛“自殺式”舉報埋下伏筆。

02、“自殺式”舉報

葉飛的“自殺式”舉報，始于今年5月。

當時，葉飛爆料稱，以中源家居在內(nèi)的18家上市公司涉嫌操縱證券市場。他與中源家居之間的糾葛在于：中源家居以市值管理的名義找到盤方，葉飛作為中間人撮合機構(gòu)接盤，但事后合作盤方賴賬不付尾款，導致葉飛被下家催債。

就在外界質(zhì)疑不斷的兩個月后，7月23日，證監(jiān)會通報了中源家居股票價格操縱案，證實了葉飛的爆料是真的。

彼時，葉飛不避諱地說，作為中間人，中源家居是他的第三次被騙，前兩家分別是華鈺礦業(yè)、眾應互聯(lián)，經(jīng)歷也是大同小異。

面對“中間人在法律上是如何定性”的問題時，葉飛曾告訴市界，“我只是個拉皮條的中介，沒有操縱股價，也沒有參與內(nèi)幕交易。做中介也沒拿到錢。”

他還向市界出示了他作為證人的文件。他再三強調(diào)，目前我的身份是證人，而不是犯罪嫌疑人，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說。

除了證監(jiān)會通報中源家居案印證了葉飛的爆料這件事外，當時還有一件令他尤為高興的事：以葉飛為原型的中國版《華爾街之狼》正在籌備中。

“這部電影我會拉一些人來投資。”葉飛說。

但在外界看來，葉飛的被抓，早就在預料之中。一名私募人士告訴市界，葉飛爆料的開始，最終的結(jié)局就是坐牢。“葉飛撕開了金融圈的遮羞布，在圈子里是混不下去的。眾所周知，做市值管理這些，大多都是違規(guī)的。”

其中的邏輯在于：上市公司想要做定向增發(fā)，或者高管希望高位減持，就想通過市值管理把股價做高，以實現(xiàn)利益最大化。為了推高股價，上市公司就選擇盤方資金，再自己發(fā)布。利好消息相互配合。當股價上升到高位的時候，就開始定增或是股東減持。

割一波韭菜后，股價下降，人氣渙散，股價低迷，過段時間再循環(huán)往復。在此過程中，如果跟風盤不足，就會找公募基金接盤，并用高額私人回扣做誘餌。最后，受損失的是買基金的股民。

對于自己舉報的孤注一擲，葉飛曾回應網(wǎng)友說， “和坐牢相比，你愿意被欺騙嗎？如果坐牢，我也認！以后不許任何一家上市公司騙我……”這種回答很葉飛。他還曾稱，寧愿我負天下人，也不愿天下人負我。

如今，隨著證監(jiān)會通報的靴子落地，葉飛“沒有參與內(nèi)幕交易”的錚錚鐵言，似乎被現(xiàn)實狠狠打了臉。并且，就在葉飛被抓前，中國版《華爾街之狼》也胎死腹中了。

“一個多月前，在與葉飛開了一場研討會之后，公司評估這個項目不是很樂觀，就沒有推進了。題材開發(fā)和獲審難度太大了。”阿部（廈門）影業(yè)有限公司的副總裁唐潔稱。

按照目前的通報情況來看，北京盈科（上海）律師事務所的胡鵬律師告訴市界，證監(jiān)會發(fā)言人對葉飛使用了“抓捕歸案”的描述，證明其至少已因操縱證券市場被刑事拘留。根據(jù)刑法規(guī)定，操縱證券市場罪其量刑幅度為：處五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并處或者單處罰金；情節(jié)特別嚴重的，處五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并處罰金。

“葉飛雖然是舉報人，但通過其舉報的內(nèi)容，可以明確反映其亦是操縱證券市場的參與人，舉報行為是否構(gòu)成立功等量刑考量因素，不影響對葉飛自身的違法犯罪行為追究法律責任。”

03、動真格的零容忍

兩個月前，透露即將開新私募公司的葉飛，多次強調(diào)，必定合法合規(guī)經(jīng)營。他還表示，會將爆料繼續(xù)到底。

然而，以目前情況來看，在很長時間內(nèi)，葉飛這兩個愿望恐怕都要落空了。

據(jù)證券時報報道，針對利益分成，葉飛和劉錦燁確實進行了明確規(guī)定，比如虧損部分70%由劉錦燁方面承擔，30%由葉飛的倚天投資承擔等等。葉飛甚至還勸劉錦燁，不要對單一一家公司的流通股高度控盤，一般不要超過50%，但劉錦燁并沒有采納他的意見。

時至今日，葉飛該為他當初的行為買單了。

胡鵬指出，從刑法修正案中增加的多個涉及資本市場罪名、證監(jiān)會等監(jiān)管機構(gòu)對證券市場違法行為的查處力度來看，目前我國資本市場監(jiān)管態(tài)勢進一步趨嚴，時常采用行政-刑事聯(lián)動的方式查處證券市場違法、犯罪行為，任何妄圖再用違法方式在中國證券市場興風作浪、賺取非法利益的人都不應抱有僥幸心理，一定會受到對應的調(diào)查懲處。

監(jiān)管機構(gòu)從嚴處罰、零容忍的態(tài)度，的確從多起案子中可以看到。今年8月，深圳證監(jiān)局與公安機關成功查辦一起搶帽子操縱證券市場大案，位于廣東、湖北、河南等地的14名主要涉嫌犯罪人員被抓獲歸案，其中7人已被批準逮捕、4人取保候?qū)彙?/p>

主犯“牛散”方奕忠系慣犯，2019年11月至2021年6月，通過幾名中介與多個黑嘴團伙勾結(jié)，利用直播間、微信群誘騙投資者高價買入70余只股票，其反向賣出金額多達20余億元、非法獲利超2億元，涉嫌構(gòu)成“搶帽子”操縱證券市場犯罪。

同樣是在8月， A股上市公司三夫戶外發(fā)布公告，董事易偉于2021年8月13日收到中國證監(jiān)會出具的《立案告知書》，具體內(nèi)容如下：“因你涉嫌操縱‘三夫戶外’，非法從事證券投資咨詢，根據(jù)《中華人民共和國證券法》《中華人民共和國行政處罰法》等法律法規(guī)，2021年7月30日，我會決定對你立案。”

9月，浙江省金華市人中級人民法院，對吳承澤等人操縱市場等違法案件做出一審宣判，主犯吳承澤被判處19年，并處罰金7903萬，另有團伙14人被分別判處2-6年不等刑期。

法院判決顯示，吳承澤團伙搶帽子交易操縱股票465次，獲利2.7億元，資金型操縱7只股票，獲利2.6億元，合計獲利5.3億元。

該案為A股首例利用盤后票實施搶帽子操縱案，同時也創(chuàng)下A股操縱市場案件刑期的最高紀錄，超過徐翔案。

“抓我就對了！抓了我等于打掉了全國‘黑嘴’產(chǎn)業(yè)鏈的頂端。”吳承澤被捕后，曾對公安機關辦案人員如是說。

證監(jiān)會上市公司監(jiān)管部副主任郭瑞明表示：“以市值管理之名行操縱市場內(nèi)幕交易之實、借市值管理謀取非法利益的行為，是證監(jiān)會長期以來嚴厲打擊的重點。”

證監(jiān)會新聞發(fā)言人高莉還指出，有組織實施操縱市場違法犯罪案件，反映了操縱團伙與配資中介、市場掮客、股市“黑嘴”等相互勾結(jié)的灰黑利益鏈條，是近年來證監(jiān)會“零容忍”打擊的重點違法類型。

浙江省金華市人民檢察院第一檢察部檢察官王波在公開場合表示，操縱證券市場犯罪有四大危害：一，破壞了國家證券市場資源配置作用的發(fā)揮，危害了金融安全；二，操縱股票導致上市公司股價暴漲暴跌；三，盤后票的騙局，就是直接從股民口袋里掏錢，股價下跌讓股民虧得更多；四，害自己，面臨漫長的刑期。

任何在法律面前心存僥幸的人，終將無所遁形。

（作者 | 陶婷，編輯 | 韓忠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