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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向陽詩集《剎那》:強有力地感受詩意的強勁之美
9月12日,由浙江文藝出版社KEY-可以文化最新推出的何向陽詩集《剎那》在北京庫布里克書店首發,詩人歐陽江河,詩人、翻譯家樹才,評論家、《文藝報》主編梁鴻鷹,評論家王干等出席了本次活動并展開對談。
作為魯迅文學獎、馮牧文學獎、莊重文文學獎得主,何向陽在上世紀九十年代以多篇極具分量的文學評論躋身文壇,期間亦推出多部散文、隨筆集。2015年后,她先是拿出上世紀八九十年代寫作的詩歌結集出版為《青衿》,緊接著又推出詩集《錦瑟》,這讓“著名評論家”何向陽的頭銜之外,又有了一頂“詩人”的冠冕。她曾說,“我的文學初心從詩歌開始,這顆心一直保持到現在。”
《剎那》作為何向陽的第三部詩集,收錄了108首短詩,這些詩歌寫于2016年。與之前兩部作品綿延多年成冊不同,新作中的詩歌全部在三個月內完成,“是她寫作間歇最短的一部詩集”,卻真實記錄了作者生命中“最艱難最晦暗也最殘酷的歲月”:母親離世,自己與父親雙雙遭遇病痛(“確診乳腺結節并做局切”),在這樣人生至暗時刻,是這些詩句如一只只援手帶來了拯救,見證了尋找與重生。除詩歌外,詩集還收入作者本人攝影作品35幅,每一幅攝影作品也都是詩人創作這部詩集時身處的環境以及那段艱難時光的藝術寫照和縮影。這些攝影作品也在本次活動上進行了展出。
在發布會間隙翻閱《剎那》,一首《一心不亂》還是可以管窺病痛之下詩人的心境與才情,“請握住我的手,還有臂膀。再請握住我的乳房,請問它是否像今夜皎潔的月亮。”
左起:樹才、何向陽、歐陽江河、梁鴻鷹
“病痛中的一種引體向上的力量”
在新書后記中,何向陽坦言,“可以確定地講,這是我迄今為止最重要的一部作品,而不是之一。”“我從未在一部作品中這樣直接、開放、斷然,從未這樣從身體到心靈到靈魂全然打開,釋放本心。這部以斷句面目呈現的詩集之于我個人的價值超出一切文字,這可能也是生命的隱喻。畢竟,藏在評論之后的文字多思、猶豫、沉郁而懷疑,當生命中的一些事物猝不及防,推至面前時,你所能使出的應對可能只會是詩。”
這些詩歌的到來不僅陪伴詩人度過了晦暗的時光,更將光芒帶到了何向陽的生命中,“是詩救了我,那些詩句,如一只只援手,拉我從地獄的門口走了出去。一行行幾乎不曾細想而是紛至沓來的句子,如長長隧道的一束束亮光,讓我看到的不止是隧道中長的暗的現實,更是暗黑隧道外不時閃現的光芒與明媚的召喚。”
何向陽將此稱為,“病痛中的一種引體向上的力量。”“我從未如此強有力地感受到詩意的強勁之美,以前我只是迷戀于它低吟的柔弱的美,它纖弱的樣子曾是多么吸引我呵,而今我見識了它抵抗的美,如此不一樣的精神,在詩中完整地呈現,以致我有時在寫作過程中對病痛能保有一種復雜的感激的心緒。”
或許是“同病相憐”,何向陽想到了蘇珊?桑塔格在上個世紀寫下的對抗之書的書名《作為隱喻的疾病》。那位著名的女權主義者在書中反思并批判了諸如結核病、艾滋病、癌癥等如何在社會的演繹中一步步隱喻化,從“僅僅是身體的一種病”轉換成了一種道德批判,并進而轉換成一種政治壓迫的過程。顯然,何向陽更看重那部書里“內觀”的部分。
桑塔格寫道,“每個降臨世間的人都擁有雙重公民身份,其一屬于健康王國,另一則屬于疾病王國。盡管我們都只樂于使用健康王國的護照,但或遲或早,至少會有那么一段時間,我們每個人都被迫承認我們也是另一王國的公民。”何向陽由此悟到,“疾病,以剎那的方式呈現,而與之對面的人,則須通過探索去找到本心之藥。”繼而她在《剎那》后記中說,“這部詩集見證尋找,見證重生,是我重新得到另一個王國護照的一種方式。”
《剎那》中何向陽的攝影作品
“詩真的是能夠改變詩人”
在對談環節,詩人歐陽江河先就表達了自己在閱讀《剎那》之初的擔心,“剛開始讀的時候略有一點替向陽擔心。為什么?因為她竟敢動用這樣一種語言,這樣一種美文的、清晰的,帶點才藝的,悟透了的短語、短句、斷句來寫作詩歌。這樣一種語言稍微弄不好就是美文,就是格言,就是青春勵志,就是心靈雞湯,我特別擔心這一點。”
文學評論中的“思想性”如何通向詩歌,其間的“變形記”是歐陽江河感興趣的。“怎么把‘萬古愁’和‘剎那’做一個銜接,怎么抓住真正意義上感人至深的東西。這是思想、評論和理性的東西,甚至情感的東西都不能完全握住的,只有詩集才能夠抓住它,呈現出來。她原來用30年寫第一本詩集,現在3個月寫這一本詩集。30年不是剎那,里面有你的變化,有你的整個過程,而在這《剎那》里過程完全消失了,她抓住的實際上是被詩歌抓住的東西。”
在歐陽江河看來,何向陽此次是在嘗試將中國古典詩歌中“萬古愁”的傳統與瞬間、剎那產生銜接,將時間、空間上的個人歷史和大歷史進行銜接。“這些詩是從何向陽自己的精神里,從她的經歷、病痛,她和死亡的距離里面生長出來的,爆發出來的,它是一個生命到這個時候只能這樣,就像貝多芬所寫的,‘非如此不可嗎?非如此不可!’更重要的是,何向陽在寫作中達成了寫作和生活的一體化,這是極其難得的。從中大家可以得到很多東西,我們也可以活得像古人那么優雅、那么美,那么坦然地面對病痛和死亡。”
詩人、翻譯家樹才則在活動上指出《剎那》這部詩集重提了關于“短詩的美學”。中國古典詩歌的傳統是關于短詩的傳統,在樹才看來,這和“漢字本身具有一種圖畫的凝聚性,圖畫的擴散性,圖畫的啟示性”息息相關。“詩歌從根本上說它是短得不能再短的這個‘短’,它是沉默。它最終是歸于寂寞、歸于寂靜的一種聲音,詩歌最重要的聲音恰恰是它沒有發聲。”而短詩并不意味著其中內容強度的減弱,恰恰相反,樹才認為,詩集的強度是來自于詩人的心的長度,“她這個心通過語言找到了她前所未有的身體,那個身體恰恰又是她現實的作為肉體的身體,遭遇特殊的時光、特殊的困境,給了她啟示。也就是說詩真的是能夠改變詩人。”
評論家梁鴻鷹認為:“這是一部向無盡的生活之難之苦之美說話的書。”“這些詩里有禪,有神,有對萬物對不喜不慮不憂不懼,這不簡單是種情懷向度,有對寬恕的回避,有對復仇的退讓,有對今日所思的虔誠,只因詩人心里有星光,從不忽略供養自己的靈魂,因而說這也是一部靈魂之書,產生自生命最為難與最局促之時。”
何向陽則在活動中指出,《剎那》于自己而言的一個重要意義,是自己從無意識的寫作轉向了自覺的寫作。因為曾經面對死亡,與死神擦肩而過而獲得了一種力量,正如詩集中的這首詩所言:“不妨邀請死神偶爾來喝喝下午茶/席間再樂此不疲地與之討價還價。”正是這種經歷讓詩人能夠對生活和生命展開更多深切的思考,從而更坦然、淡然和透徹地回到生活中來:“生活的本質就是多種多樣的,一樣不能少,但是最重要的在于從中找到生活中最本真的我。無時無刻,這個找到,便是快樂。”
《剎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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