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專欄自6月份始，每周一次，轉眼即到2016年新年。一如專欄的名字“IWEP國際經貿評論”，本專欄是中國社科院世界經濟與政治研究所的國際貿易研究團隊對國際經濟與貿易領域發生事件的評論。其目的是用專業的眼光來審視國際經貿時事，不求通俗易懂，但求讀者能有所獲益。專欄開張以來，基本做到了及時發聲，并聚焦于我們團隊擅長的領域。臨近年末，本專欄希望能就2015年發生的國際經貿大事件做一個簡單的回顧和梳理，以期更好地展望2016年。

世界貿易組織（WTO）成立20周年。1995年1月1日，WTO正式成立。其成立之后啟動的第一次談判回合——多哈發展回合，歷經十余年尚未達成，并且暫時無法看到其達成之希望。導致許多人認為多哈發展回合“已死”。這可能是人們對WTO成立20周年少了許多期待性慶祝的原因吧。但是，我們應該明白，WTO多哈發展回合或許“已死”，但WTO并沒有死掉。在當今國際貿易體系中，WTO依然發揮著制度性作用，讓整個世界的貿易體系經歷全球金融危機而仍能有效運轉。在12月中旬于肯尼亞內羅畢舉行的第十屆部長級會議期間，在WTO框架內就擴大《信息技術協定》（ITA）產品范圍進行的談判成功完成。作為WTO自1996年以來首次通過的重大減免關稅協議，其意義不言而喻。此外，已有63個WTO成員正式批準《貿易便利化協定》（TFA），雖離2/3的目標還有較大距離，但仍讓我們看到FTA通過的希望。內羅畢部長級會議雖然分歧依舊、談判焦灼，但仍首次承諾全面取消農產品出口補貼，并就出口融資支持棉花、國際糧食援助等達成了新的多邊紀律，為WTO的未來注入一劑興奮劑。利比里亞和阿富汗正式被批準加入WTO，使得WTO成員增加到164個，彰顯WTO的廣泛代表性和對發展中國家尤其是窮國的重要性。總之，WTO成立的這二十年，雖步履蹣跚，但終歸是前進的，是全球貿易治理的基石。

除WTO外，二十國集團（G20）和亞太經合組織（APEC）等平臺在全球貿易治理中發揮作用的能力依然有限。WTO的基礎性地位無可置疑。但是，僅僅依靠WTO，無法支撐起整個全球貿易治理的重擔。G20作為當今具有廣泛代表性的經濟治理平臺，理應在貿易和投資方面發揮更重要的作用。遺憾的是，G20討論的貿易投資議題更多集中在宏觀層面，也難具約束力。亞太地區是世界上最具活力和實力的地區，涵蓋世界前三大經濟體。APEC作為亞太地區經濟治理的平臺，涵蓋21個成員，具有代表性。為惠及亞太地區全部經濟體并構建具有包容的亞太價值鏈，APEC理應在推動亞太自貿區建設進程上做出更多的努力。2015年，雖然APEC繼續重申支持亞太自貿區建設，但仍未取得實質性進展。

區域經濟一體化浪潮洶涌澎湃。在WTO步履蹣跚的背景下，發達經濟體并未考慮如何引領WTO前進，而是試圖通過區域經濟一體化拉動本國經濟?；仡櫼幌?，進入21世紀以前，各國其實都是維護WTO多邊框架的，自由貿易協定（FTA）簽署的數量并不多。但是，新世紀以來，發達經濟體爭相制定FTA戰略，FTA的數量猛增起來。在這種情況下，發展中經濟體尤其是新興經濟體也只好在維護WTO多邊地位的前提下追求談判并簽署FTA。巨型FTA就是在這種背景下發展起來的，跨太平洋伙伴關系協定（TPP）、跨大西洋貿易投資協定（TTIP）、區域全面經濟伙伴關系協定（RCEP）等是其中的代表。2015年，TTIP的談判不溫不火地推進，RCEP則并沒有按原定計劃在今年年底完成談判，重新將目標定為明年年底。但是TPP在中國的國慶節期間完成了談判。從沒有哪一個貿易協定（包括WTO）獲得如TPP這樣的關注。即便是國慶假期，微信朋友圈依然充斥各類討論TPP的帖子。其中一個巨大的爭論是關于中國是否加入的問題。加入不加入，觀點好喊，但是其背后的論據依然難以讓人信服。不過，群眾的恐慌也反映了學界和政界與普通大眾溝通的不足。實際上，關于TPP的研究幾年前就在學術界推進了，而中國的相關部委也已經進行了各類研究，中國也設立了四大自貿試驗區對接國外高標準經貿規則。但是，TPP輔一談成，學界、政界倒也淡定，普通人卻不淡定、朋友圈卻不淡定，各種陰謀論滿天飛。無論如何，隨著TPP全文的發布，對其研究也已進入新階段，僅僅談論戰略是不夠的，理性的研究才能爭取到中國的利益。

全球貿易增速依然低迷。全球金融危機曾經造成2009年的貿易大崩潰。隨后的兩年雖然貿易增速有所回升，也不過是因為2009年下降太多造成基數較低的緣故。近幾年的全球貿易增速一直在3%的水平上徘徊。今年，WTO更是一再下調2015年全年的貿易增速，直至調為目前的2.8%。其實，從更長的歷史視野來看，貿易低迷并不是新鮮事兒。在1913-1950年期間，世界貿易增速明顯低于國內生產總值（GDP）增速；而在1929-1938年“大蕭條”期間，世界貿易平均增速則是負數。盡管相比現在，“大蕭條”期間貿易的表現更加低迷，但是“大蕭條”期間貿易低迷的原因則相對簡單，普遍認為是宏觀經濟的不景氣和破壞性極強的關稅戰造成的。而2008年以來全球貿易增速放緩背后的原因則更為復雜。而且，和1950年以來貿易收入彈性（貿易增速和GDP增速之比）大于1的情況不同，近幾年貿易的收入彈性小于1。因此，不得不說，此次全球貿易增速持續低迷的確是個“迷”。從目前的情況來看，2015年，全球貿易延續之前幾年的低迷已成定局。

中國外貿增速難有起色，對外開放進程穩步推進。在全球貿易增速放緩的大背景下，中國外貿也難獨善其身。根據中國海關的統計，今年前11個月，中國進出口總值同比下降7.8%，進口和出口出現罕見的“雙降”局面。進出口形勢之嚴峻可見一斑。這種情況可不是輕易靠政策就能改善的。如何穩定外貿、利用好全球貿易低迷的時機，創造中國外貿的新優勢，爭取破繭而出，是外貿學者和政府相關部門不得不思考的問題。盡管外貿低迷，但是中國對外開放進程卻不斷向前推進。中韓、中澳自貿協定成功簽署并在較短的時間內實施，為中國布局高標準自貿區網絡開了一個好頭。中國-東盟自貿協定升級版談判成功完成。中巴自貿協定談判順利推進，中日韓自貿協定在曲折中前進，中美雙邊投資協定（BIT）談判穩步推進，中歐BIT談判也有所推進。這些都為中國更好地擁抱世界奠定了基礎。國務院年底發布的《關于加快實施自由貿易區戰略的若干意見》為中國2015年的對外開放進程做了最好的注解，并為未來的自貿區發展指明了方向。事實上，與韓國、日本等國早就發布自身的自貿區戰略相比，中國一直缺乏自己的“頂層設計”，讓學者們普遍詬病。此次發布的自貿區戰略，雖有些許不足，但至少讓人看到政府部門的“作為”，并體現中國政府對當今世界自貿協定談判的立場。

展望2016年，WTO多哈發展回合仍難取得突破。多哈發展回合的成敗歸根到底是由發達經濟體決定的，只有發達經濟體有推進該回合的動力和意愿，才能使多哈回合真正有所前進。但遺憾的是目前仍看不到美國等發達經濟體推動多哈回合的意愿。美國已主導完成TPP談判，未來要將該規則不斷推廣。但是，美國卻不一定借助多哈回合進行推廣，還可以利用多邊框架的其他內容來推廣。美國貿易談判代表弗羅曼已經公開表達要放棄多哈回合的意愿。未來WTO如何推進，是個難題。

G20和APEC需要承擔更多全球貿易治理的責任。中國作為2016年G20的主席國，試圖在貿易和投資領域所有突破。比如，可以在G20框架內建立常設性的貿易工作機制，更好地推動全球貿易治理的前進?？梢栽贕20平臺上倡導設立全球層面的投資規則，為全球貿易和投資釋放新的活力。2016年，APEC領導人會議將在秘魯舉辦。秘魯等拉美國家雖已加入TPP，但是為自身利益著想，必然希望擁抱一個涵蓋中國的區域貿易協定。APEC能否在推進亞太自貿區上有所建樹，得看這些拉美國家的努力。

FTA如火如荼的發展趨勢仍難改變。美國在完成TPP后，下一個重點無疑是推動TTIP。盡管2016年是美國總統大選年，但仍無法阻擋其推進TTIP的決心。RCEP已經決定在2016年年底完成談判，那么，這一年可謂是RCEP談判的關鍵之年。其他大大小小的FTA也必將風生水起。

全球貿易增速仍將在3%的水平上徘徊。盡管我們有理由對2016年的貿易增速有所期待，期待TFA和ITA擴圍帶來的貿易增長效應，但是，貿易增速最有可能繼續停留在3%的水平左右。事實上，基于對未來經濟增速和貿易收入彈性的預測，未來幾年貿易增速最高也不會超過5%。因此，貿易增速仍無法取得實質性改善。

中國外貿增速無法取得明顯改善，對外開放進程在構建開放型經濟新體制和自貿區戰略的指引下不斷前進。中國外貿增速改善不是一朝一夕之事，如果在2016年能保持正的增長已經是一大幸事。2016年也是中國入世15周年。如果說入世造就了中國外貿和順差的指數式增長，從而帶來經濟增長的黃金時代，那么，在入世15年后，其正面效應已經消失不見。開放是件好事，但中國迫切需要通過實質性地更大開放來促進自身經濟發展和改革。2016年，中國各類FTA談判和升級談判必將加速推進。但自身的自貿試驗區建設能否如預期那樣在制度層面的先行先試上取得明顯突破，仍無法明確。“一帶一路”的倡議如何具體實施，也是值得期待的一件事情。

國際貿易和投資是全球化時代、和平年代各國交往的血液性支撐，也是中國和全球互動的基礎性內容。但是，如何維護好整個世界的貿易和投資，使其良性運轉，則涉及到全球貿易和投資治理的問題。只有發達經濟體切實負起帶頭的責任，新興經濟體積極參與其中，發展中經濟體切實配合，整個世界經濟才會變得更美好。感謝2015年，但我們更有理由期待2016年！

[本專欄由中國社科院世界經濟與政治研究所（IWEP）國際貿易室開設，解讀國際經濟與貿易大勢。全球視野，中國情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