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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轉鈴專欄:贊美怨婦
隨著復旦歷史系教授婚變門的曝光以及女權思潮的進一步發酵,人們對怨婦的嘲諷和挖苦已甚囂塵上:經濟獨立的單身職業女性厭惡她們,仿佛從她們身上看到了輸不起還色厲內荏的上一輩;許多女權主義者會為蕩婦正名,卻不喜歡怨婦,因為她們深陷于傳統婚戀價值觀之中無法自拔,“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諷刺的是,自認婦女之友的男性恰恰宣稱“99%的女權主義者都是怨婦”,對女權主義者們發動了滿點的怨婦攻擊;至于男性普羅大眾,則對她們極盡嘲諷之能事,在他們看來,怨婦身上絲毫沒有女性的柔美、優雅和善解人意,全部是心智失常的黃臉婆。怨婦們何其榮幸,成為了各大群體共同的假想敵,可以說,2015年是怨婦年!
其實,對怨婦的評價一落千丈,是最近才發生的事情。把怨婦兩字拆開看就不壞。怨,有諷刺之意,子曰,詩可以興觀群怨,怨刺上政,是士人的本份之一。婦,有柔美閑雅意,荀子樂論里寫,“瑟易良,琴婦好,歌清盡,舞意天道兼”,婦好是琴之象,古琴,又是知識分子的基礎裝備。總之,怨也好,婦也好,都是士人生活之象,所以唐詩宋詞里一大半的閨怨詩,李白的“美人卷珠簾,深坐顰蛾眉。但見淚痕濕,不知心恨誰”,溫庭筠的“梳洗罷,獨倚望江樓。過盡千帆皆不是,斜暉脈脈水悠悠”,士人們扮怨婦毫無心理壓力,反而覺得這種表達方式知情識趣,是委婉要求加薪升職的職場必備技能。
就像世界上絕大多數的標簽一樣,怨婦,與其說是一個真實的群體,倒不如說是順勢而生的一種社會心理投射。舉個例子來說,美國已婚女性,在二十世紀之前,地位是相當低的,她們不僅在公共議題上毫無發言權,也不能繼承財產,甚至工作領薪,換言之,她們的政治主張和財產權都要倚靠她們的丈夫才能實行。1867年,美國伊利諾芝州最高法院判決說:“讓一個已婚的女性像單身者那樣控制和享用她的財產是絕對辦不到的,這樣實際上就等于給了她廢除婚姻的自由了。”與此同時,在文藝作品里,家庭主婦卻是甜美、優雅和道德的化身,文人們懷著柔情蜜意百般歌頌家庭主婦,仿佛她們是一切美善之源。
直到1920年女性獲得了選舉權,境況才開始變得稍微好了一些。她們開始積極參與慈善、權利爭取等各種社會活動,著名的13年禁酒令就有她們的功勞。可這時文藝作品里的主婦形象卻一落千丈,男人們對女性的公共議事權厭煩透頂,主婦從甜美小天使的化身,變成了整日嘮叨、神經質的惡毒潑婦,就跟現在人們說的怨婦差不多。就像老人們常說的,好的妻子是死的妻子,或者至少是沉默的妻子,如若不然,那就是個怨婦。
其實,暫時做個怨婦又有何妨呢?戀愛失敗都要緩上一陣,婚姻失敗,還不許大家有點起床氣嗎?多發幾句牢騷也無妨。其實,男人思維、談論、刻薄女人的篇幅遠較此冗長,所謂國學大師季羨林在日記里寫,“我今生沒有別的希望,我只希望,能多日幾個女人”,就連物理學家霍金都承認自己絕大部分時間都在想女人。女人談論男人,被叫做八卦,男人討論女人,自稱為信息交流。說女權主義者都是怨婦,不算侮辱,只是不太準確。我感覺中國現在的女權主義者還是以單身的職業女性為多,可怨婦的確應該是最有潛力成為女權主義者的一個群體,婚姻生活就是她們的薩摩亞島,婚姻生活中的種種變態儀式她們都曾親身經歷,個個都有資格成為反省力MAX的人類學家。美國的每一次婦女解放運動都少不了“怨婦”的主導,從二十世紀早期的白人“怨婦”運動,到二十世紀六七十年代的工薪階層“怨婦”運動,她們從令人壓抑的婚姻生活中解脫出來,做了無數扶貧愛幼、主張女性權利、增進社會組織的大功德事。所謂的怨婦,多半比年輕女孩有更多的經濟資源,有學歷,有經驗,務實,還見識過人性中的黑暗與悲哀,領袖需要具備的一切素質,怨婦身上都有——金鱗豈是池中物,一遇風云便化龍,怨婦,我看好你們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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