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災頻發的大都市

公元前100年，羅馬是地中海世界的最大城市，遠遠勝過最有實力與其競爭的對手，比如埃及的亞歷山大港。前63年奧古斯都出生時，羅馬人口至少有75萬。到公元前1世紀結束時，可能已達100萬。盡管人口極多，但在這個時代，交通運輸尚不發達，主要依靠徒步或騎馬，因此羅馬城的地理范圍遠遠沒有后來那么大。

住房，尤其是貧民區，極其擁擠。大多數城市居民生活在骯臟、擁擠的公寓樓（insulae，字面意思是“島”）內，這些房屋很容易發生火災和傳染疾病。少數精英階層成員生活在獨門獨戶的宅邸（domus）內。公寓樓可能有六七層高，最高的樓層沒有流動水和衛生設施，最不舒適，租金也最低廉。如果發生火災，高層的居民當然也最難逃生。

公元2世紀，羅馬港口奧斯提亞的一座公寓樓遺跡

為了減少火災和公寓樓坍塌的威脅，羅馬的第一位皇帝奧古斯都以法律形式將公寓樓高度限制在70羅馬尺（約20.7m）以下。公元64年的羅馬大火災之后，尼祿皇帝規定公寓樓高度不得超過60羅馬尺（約17.75m）。圖拉真皇帝（98—117年在位）將公寓樓高度限制為16米。雖然政府有這些規定，但八九層的公寓樓比比皆是。

據估計，居住面積330平方米的公寓樓內可居住超過40人。大家可以感受一下古羅馬的人口密度。

羅馬公寓樓示意圖

在人口密集、環境擁擠、缺乏現代消防手段的古代社會，火災是家常便飯。古羅馬最有名的火災是公元64年7月18—19日夜間發生的大火，對城市造成極大破壞，六天后火情才得到控制。羅馬城的14個區當中有3個被大火夷為平地，只有4個毫發未傷。

由奴隸組成的私人消防隊

既然火災時常肆虐，消防隊應運而生。我們知道的最早的羅馬消防隊是屬于私人的，由奴隸組成。

熟悉羅馬史的朋友應當知道克拉蘇，他與愷撒和龐培組成“前三頭同盟”，主宰羅馬共和國。他還鎮壓了斯巴達克斯奴隸起義。他是共和國的巨富之一，有一句名言是，如果一個人不能組建自己的軍隊，就算不上富人。

雖然他富得流油，而且生活在一個奢靡和放縱的年代，但他自己的生活方式卻非常樸素。克拉蘇不會在享樂上浪費金錢，而是花很大力氣去掙更多的錢。

他對五花八門的生意都感興趣，最重要的生意是房地產。他名下擁有一支消防隊，有500人，都是奴隸。這在當時的羅馬僅此一家。城市的很大一部分都是房屋非常密集的貧民區，街巷非常狹窄，兩側是擁擠的高樓，建筑質量往往非常低劣。地主們將這些房屋出租，盡可能地榨取利益。在這樣的城區很容易發生火災，一旦起火，蔓延也非常快，尤其是在酷熱的意大利夏季。

克拉蘇名下擁有一支500人的消防隊。

克拉蘇會靜候火災發生，然后以極其低廉的價格收購大火蔓延路途上的房產，交易敲定之后，他會派來自己的消防隊，去撲滅大火，通常的做法是拆除房屋以制造隔離帶。他新買的房產有些能夠得救，而他的奴隸工匠們可以在被拆除的房屋原址上重新建造。

或者，他會和受到大火威脅或已經起火的房屋的主人討價還價，商定救火的價碼。心急如焚的房主往往不得不屈服于他的“敲詐”。

最終，羅馬城相當大的一部分區域都到了克拉蘇的名下。

到前1世紀晚期，奧古斯都統治下，有一位雄心勃勃的政客馬爾庫斯·伊格納提烏斯·魯弗斯也將自己的奴隸組成一個消防隊。不過他不像克拉蘇那樣純粹是為了商業利潤和趁火打劫，而是無償幫助民眾保護他們的房屋，還自掏腰包賑濟災民。他這么做是為了籠絡民心，積攢政治資本。后來他在競選時以武力威脅他人，據說還陰謀反對奧古斯都，于前19年被逮捕并處決。

政府接手，組建現役制消防隊

奧古斯都主宰羅馬之后，國家迎來了一個比較穩定安寧的時期。消防這么重要的事情，再也不能放在利欲熏心或野心勃勃之徒的手中。公元6年，奧古斯都組建了火警隊（Vigiles），分為7個大隊，每個大隊500人左右，負責城市的2個區域。除了消防之外，火警隊也擔任夜間巡邏、緝拿盜賊的任務，有時也被用來維穩。

奧古斯都組建了羅馬第一支公立消防隊。

火警隊的絕大多數人員都是釋奴（獲得自由，但未必享有全套公民權的奴隸）。當時羅馬城人口的很大部分都是釋奴。為了給火警隊提供資金，當局以奴隸售價的2%對奴隸貿易征稅。

起初火警隊很難招募到人員。為了解決這個問題，政府于公元24年宣布，凡參加火警隊者可獲得完全的公民權，服役六年，退役時可得到一筆獎金。

火警隊成員住在軍營中，接受軍事化管理。他們配備水泵、水桶、鉤子（用來拉倒燃燒的東西）、鐵鍬、鏟子、斧頭等工具，甚至還有攻城用的投石機，用來拆除燃燒的房屋、制造隔離帶。

考古發現的羅馬城火警隊第7大隊駐地

每個大隊的裝備都是標準化的，消防車是用馬拉的，載有大型水泵。火警隊需要非常熟悉自己轄區的情況，如水源位置。他們也會站成一條長隊來傳遞水桶。他們還會用浸透水的被子覆蓋火苗。他們甚至懂得用化學手段滅火，如將一種含有醋的物質（acetum）投入火中。在很多情況下，滅火的最好辦法是拆除房屋，制造隔離帶。如果高層建筑失火，會在地面上鋪好墊子和床墊，以幫助高層居民跳樓逃生。

救火是一方面，防患于未然也很重要。火警隊的一項主要職責是確保日常的防火措施。每一戶人家都被要求常備消防設備。6世紀的《查士丁尼法典》規定，火警隊應當提醒所有人，在二樓以上的房間要隨時備好水。若居民疏忽大意，沒有按照火警隊提醒的那么做而導致火災，可能會遭到肉體懲罰。

在64年的羅馬大火中，尼祿皇帝參與了火警隊的指揮。有傳聞說火警隊在尼祿命令下故意讓城市被燒毀，以便在大火肅清的土地上建造皇帝的新宮殿。但此次火災之后，尼祿頒布了新的消防法律，要求確保公眾能更容易地獲得水。

法國畫家于貝爾·羅貝爾以尼祿皇帝時期羅馬大火為題材的畫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