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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內思想周報 | 中國的財產不平等
中國的財產不平等
謝宇認為,當前中國的不平等程度從歷史的角度來講是很高的。 楊一 澎湃資料7月17日,微信公號“賽先生”發布了《中國的不平等到底有多嚴重?》一文,介紹了美國國家科學院院士、密歇根大學社會學教授謝宇前不久在浙江大學以“認識中國的不平等”為主題的演講內容。
此文一經發布,席卷網絡,從側面折射出“不平等”這一話題在當下中國的受關注程度。
謝宇討論這一問題的思路是,首先探討“是否存在不平等”;然后“如果有,不平等有多嚴重”,這是可以量化和測量的。沒有測量就無法量化,不能量化就講不出科學根據——這是謝宇做研究一貫的方法論。他不止一次呼吁,認識中國社會正在發生的巨大變遷,必須從根本上改變以意見為導向的、意識形態化的、思辨式的討論,轉向以經驗證據為基礎的實證研究。
用于測量不平等的指標很多,最簡單、用得最多,也被很多人誤解的是“基尼系數”?;嵯禂凳墙洕鷮W中用于衡量居民收入差距的常用指標,數值在0和1之間,數值越大說明居民收入差距越大。謝宇透露,把中國人民大學的中國綜合社會調查(CGSS)、北京大學的中國家庭追蹤調查(CFPS)、西南財大的中國家庭金融調查(CHFS,即甘犁版)與國家統計局的數據放到一起考慮,中國的基尼系數,應該在甘犁的0.61與統計局給出的“不到0.5”之間,基本上在0.52左右。
那么,我們如何看待這一系數反映出的中國不平等程度呢?謝宇進一步指出,不平等的增加不是一個孤立的中國現象,而是一個世界現象。去年暢銷至今的《21世紀資本論》就用大量史料和數據說明,不平等的增加已成為世界性潮流,每個國家和地區都是如此。上世紀80年代的中國,不平等程度遠低于相同發展水平國家的平均情況;隨著經濟的發展,它的富裕和不平等程度是在增加的。
文章的最后,謝宇還提出在思考不平等時,應區分財產和收入這兩個不同的概念?!爸袊呢敭a不平等,應該遠遠超過了收入不平等。而財產不平等是一個新的現象??它改變了中國很多的不平等機制?!币驗樨敭a跟收入不一樣,“有錢”跟“來錢”不一樣。有錢,你的錢可以直接給子女后代,他們不需要工作,就可以擁有你的財產。
歷史地來看,謝宇認為中國經歷過三個不平等階段。第一個階段是體制,關乎政治地位。你是局長,你就有能力把兒子、女兒通通塞到體制內,讓他們得到優勢。但這個優勢是要體制認可的,你不能直接給予。第二個階段是收入階段。大家有錢了,體制開放了,你的錢可以拿來請老師,讓孩子上補習班、出國留學。這段時期,錢可以轉換為你對子女的投資,讓他們得到好的教育,得到好的職位?,F在的中國,則已進入了第三個階段——財產不平等的階段。你可以直接把財產給子女,他不需要工作,可以生下來就是將來的董事長。對一些很富有的人來講,財產產生的收入已經遠遠超過他可能在市場上得到的勞動收入。這樣的階層,在以前的中國是不可想像的。
龍應臺在香港書展演講:傾聽是21世紀華人文明價值起點
龍應臺在香港書展活動現場。 東方IC 圖7月18日,著名作家、臺灣前“文化部”部長龍應臺在香港書展上發表題為“我有記憶,所以我在”的公開演講。這是她卸下公職,宣布“回到文人安靜的課桌”后首次大型公開演講,吸引了近3000名觀眾,為近年香港書展中演講之最。
今年是抗戰勝利暨二戰結束70周年,龍應臺的演講回應了這一主題,呼吁中國的年輕人開啟大傾聽的時代,“傾聽大海對岸的人,傾聽隱藏的歷史記憶,盡一切努力讓戰爭永遠不再發生?!?/p>
為何需要傾聽?因為即使面對同一段歷史,不同族群不同身份的人記憶軌跡也不同。龍應臺在現場播放了多位80多歲老者的口述,這些老人經歷了抗戰,戰時立場各異,經歷不盡相同,他們口中的抗戰歷史也面目不同。
她還以個人經驗為例:2001年帶父母去看大陸赴臺的樣板戲《紅燈記》。“《紅燈記》是講共軍如何抗日的??去的路上,我想,父母一定會很憤怒,怎么可能是共軍抗日呢。但實際情況并非如此。母親全程鐵青著臉”,她的態度很簡單,她的哥哥后來死在大陸。而曾以國軍身份浴血抗日的“父親則一邊看一邊哭,哭的原因是,日本人真的太可恨了。他關心的,并不是國軍抗日還是共軍抗日”。
一個家庭內部的小小分裂,可以窺視整個社會。龍應臺說,針對這個二戰結束70周年,“在臺灣,對于記憶有兩股繩子。很多臺灣人在二戰中為日軍作戰,他是站在日本一方。而另外一條繩子是,十萬青年從軍,這些人的記憶像我父親一樣是關于浩劫的記憶。你要把這兩股繩子擰在一起不斷裂,是多么難的事情。知道這些,你對現在的爭吵更多是同情和理解。”
類似的尷尬記憶也發生在德國。對于戰勝國,要紀念這70周年很容易,帶著小學生去烈士紀念碑面前送花、祭奠、追思即可?!翱墒菍τ趹饠?,記憶這個功課,如何做?戰敗這一天,對于德國人來說,到底是國恥日,還是解放日?這個一個非常困難的命題。2005年的時候,有35%的德國人認為是國恥日,到了2015年,至于9%的人認為是國恥日。這個國家的記憶功課,做得非常漫長,非常艱難。”
根據鳳凰網的報道,演講最動人的一幕出現在龍應臺講到黃廣海的故事。黃廣海年輕時就是一心想打日本鬼子,后來被收為正規軍,成了國軍,然后跟隨大部隊撤到了臺灣。在臺灣,因為在書信中談到國民黨的一些不好的做法,被判無期徒刑,成為政治犯。牢獄里,黃廣海在皮球上手畫了一個精細的地球儀,在精神上鼓勵自己活下來。后來出獄后,地球儀作為時代的見證被臺灣歷史博物館收藏。龍應臺說動了馬英九,馬英九出面為黃廣海頒獎。就在這個時候,一只反對的鞋子扔到臺上。
龍應臺講到這個故事,近乎哽咽。她的原話打在大屏幕上:“我們欠的生命,賠不了;我們欠的青春,回不來??墒牵挠洃洠褪撬淖饑溃覀兦匪粋€真誠的傾聽?!?/p>
演講最后,龍應臺總結道:20世紀我們目睹戰爭、貧窮、流離失所,這是20世紀的胎記。而倉惶帶來的殘酷是無法形容?,F在是到了溫柔傾聽的時刻。21世紀的中國大陸、臺灣、香港年輕人,有沒有可能開啟謙卑的大傾聽時代,傾聽大海對岸的人,無論你在哪一邊;傾聽你不喜歡不贊同的人;傾聽隱藏的記憶。這是對年輕人的挑戰。傾聽是21世紀華人文明價值起點。
在之后的媒體采訪會上,龍應臺回應了各種提問。在談到立場不同、記憶不同的我們如何分辨歷史時,她認為只要有政府,就會有國史,只要有政黨,就會有黨史。當然需要正式機構和學者研究,他們觀點就有不同?!艾F在講全民歷史記錄記憶,我們不要只擁抱國史、黨史”,也要有大量國民自己的歷史,到最后有智慧的人可以得到結論,認為什么才是我可以接受的版本。
至于30年前和今天對于年輕人的挑戰,龍應臺認為是不一樣的?!叭绻f以前需要的是勇敢,今天不是沒人敢說話的時代,今天需要的不是單純的勇敢,而是智謀和知識本身。”
有媒體問道,現在大陸正在復興傳統文化,兩岸是否可以通過文化認同來深化交流?龍應臺對此回應,中華文化不僅僅只有儒家,還有很多其它家的文化。儒家文化是在發展的過程中被定為一尊,這才形成我們現在的傳統文化。其實我們在數千年的歷史中,有非常多的思想流派?!拔屹澇蓛砂犊梢栽谖幕线M行更大一點的努力,形成更深刻的認識。但這個文化不僅僅是中華文化,很多文化可以是跨地區的,我自己相信在西方文明、埃及文明之中,有很多東西是與中華文化相通的。兩岸是不是可以用文化超越眼前的隔閡?這的確是一個可以努力的方向。但在我心目中,中華文化不是唯一的,我們認同的文化應該更寬更廣。”
新左派:代表底層利益,還是機會主義者?
清華大學中文系教授曠新年。網絡圖片破土網本周發布清華大學中文系教授曠新年的長文,《新左派的銷沉》,反思中國新左派的興起背景和當下處境。
大約二十年前,大陸思想界開始了“新左派”與“自由主義”的思想爭論,這一爭論也直接設定了當下中國的思想分野。然而,隨著中國與世界政治經濟形勢的變化,兩個陣營內部都在發生分化。作者身為這場爭論當年的主要親歷者,認為新左派的興起是對世界新自由主義潮流影響下的極端市場化的一種批判,是一種“現代性的反思”的知識,并對當下的部分新左派提出了批判。
曠新年認為,要理解20世紀80年代中國所發生的知識和思想轉型,就要看到那并不是一個孤立和偶然的內部事件,而是和整個世界歷史的潮流和事變緊密地聯系在一起的。而在他看來,20世紀世界歷史發生了兩次重要的轉向:一個是20世紀上半期以1929年美國市場的崩潰為標志的社會主義轉向,一個是20世紀下半期以1989年蘇聯東歐社會主義世界體系崩潰為標志的資本主義全球化。在后一轉向的背景下,20世紀90年代,受西方新自由主義思潮影響,在市場化的旗幟下,中國新自由主義主導的教育產業化、醫療產業化、國企改革導致的問題,嚴重損害了中國工農的利益。
“新左派”這個名詞的出現是在1994年。根據曠新年的梳理,新左派興起的一系列標志性事件有:汪暉的《當代中國的思想狀況與現代性問題》在《天涯》雜志1997年第5期發表,被形容為一場思想地震,成為新左派思想的一個重要起點;1998年,上海一位文人在《南方周末》上宣布“自由主義浮出水面”,引發“自由主義”與“新左派”之爭;1999年美國轟炸中國駐南斯拉夫大使館,導致了中國青年的急劇左轉;2000年,黃紀蘇編劇的《切·格瓦拉》的上演成為新左派思想活躍的一個重要標志;2003年創辦的烏有之鄉應運而生,成為了新左派和泛左翼的一個重要思想平臺。
作者指出,新左派之所以“新”,是相對于20世紀80年代的老左派而言。而更有意思的是,新左派和自由派原本同屬于20世紀80年代的“新啟蒙”陣營。因此可以說,新左派是20世紀90年代中國知識界思想分化的結果,起源于對新自由主義改革的批判與反思?!叭绻f80年代普遍性的知識是‘追求現代化’的話;那么,90年代,一種新的知識隨著新左派的產生而登場,這就是‘反思現代性’的知識。80年代,李澤厚和新啟蒙主義對中國革命歷史的詮釋是‘救亡壓倒啟蒙’;90年代,新左派則提出了‘反現代的現代性’的概念。”
在誕生之初,新左派代表了改革中利益受損的底層立場,表達了平等的價值理想,提出了反對腐敗和要求公平等重要主題和口號。但2008年前后,左翼和右翼思想都出現了衰退。曠新年認為,“在某種程度上,自由派成為了資本的表達,新左派成為了權力的附庸。”
作者進一步具體分析,新左派近年來逐步向老左派和民族主義、國家主義退化與蛻變。“由于喪失了思想的活力,新左派有墮落為聲嘶力竭的民族主義的趨勢,越來越遮蔽了勞動人民的利益訴求,使得新左派越來越成為一個脫離中國現實和底層的派別”,他批評道,“左派過分迷信權力和關注權力斗爭,對思想和群眾均采取虛無主義態度,具有嚴重的機會主義和上層路線傾向?!?/p>
那么,新左派的出路在哪里?曠新年的論述比較宏大:如果新左派把中國崛起僅僅理解為中國和美國的霸權之爭,而不是創造一種新的文明,那么前景并不光明……“如果不能克服資本主義、帝國主義弱肉強食的原理,我們對于人類文明就沒有真正的貢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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