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抗戰中的中越交通運輸線:驚險偷運蘇聯援華軍火

陳德蓉
2015-07-19 14:39
來源:澎湃新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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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時交通的謀劃

1937年七七事變當天,家父陳修和正在陜西寶雞勘查,準備新建兵工廠,忽然收到軍政部兵工署長俞大維的急電,要他馬上趕回南京。一年前他從法國軍政部高等兵工學校畢業后回國,被任命為兵工署兵工研究專門委員,考察建廠事宜。那時最重要的任務就是在西部內地新建兵工廠,以加強國防力量,準備抗戰。上世紀六十年代也在三線建了許多工廠,想法如出一轍,但假想敵已完全不同了。

父親到了南京,俞大維告訴他:“中日戰事已起,新建兵工廠緩不救急,我國部分軍火和大部分制造兵器的材料都需要從外國進口,而滬、粵等處海口將被敵人封鎖,無法輸入,惟越南海防有鐵道通入云南和廣西邊境,可以補救這個嚴重問題。”當時國民政府已預見到敵人來勢洶洶,戰事將會出現很不利于我方的情況,必須未雨綢繆。俞又說:“已同法國駐華武官商談過,我國軍火有權通過越南,希望你偕同法國軍火商龍東前往越南視察中越交通情形,期于一個月內返京。”那時歐洲尚未開戰,法國仍與中國站在一個戰壕里。

父親接受了這項任務,當天就與龍東辦好了護照簽證,然后從上海經香港到廣州,再乘西南民航客機飛往河內。那個年代滬粵不通火車,要乘海船到香港再轉至廣州。赴越的交通也不通暢,肩有重任的人可以乘坐飛機。交通的不發達,對敵人是掣肘,對抗敵也是極大的制約。

在河內,父親和總領事許念曾、法商龍東到法國印度支那總督府交涉武器過境的問題。那時越南是法國的殖民地,越老柬三國稱法屬印度支那。在總督府主管的政治部長同意中國進口的軍火物資從越南通過,但是拒絕德國制造的武器假道,他們想不到,不久之后自己會向德國人投降。

在一個月的時間里,父親對越南北部的交通情況做了詳盡的調查,他發現海防港可以停靠萬噸輪船,起重和倉庫設備也相當完善,很有利于轉運軍火,而后的陸路運輸就要靠鐵路和公路。當年從海防到昆明已有滇越線,全長達八百四十八公里,但是越南境內是窄軌鐵路,且山洞多、坡度大,每月運量只有一萬噸左右,滿足不了軍事需要。好在從海防到廣西邊境還有一條鐵路,長兩百六十七公里,路線較平,無山洞,運量也大。

問題是鐵路的終點在龍州左江上游的支流邊,無法利用龍州左江的運輸能力,父親建議修建一條五十公里的鐵路,連接同登與龍州。一旦這條鐵路修通,軍用物資就可同時利用水陸兩條線,大大擴大運輸能力。這是一個應付戰時緊急需要的好辦法,俞大維將父親的報告轉予何應欽和蔣介石,他們都批準了,并限令交通部在六個月內將龍州到同登的鐵路修成,同時疏通廣西的公路和航路。父親在回南京的路上,曾拜訪李宗仁,他也表示要盡力協助改善廣西的交通,支持抗戰。

然而這個建議卻在實施過程中夭折。因為交通部在勘測時,發現這條線路山谷較多,工程較難,決定改修從同登經鎮南關到南寧的南鎮鐵路,全長兩百公里。父親說,當時的交通部長張嘉璈不考慮戰爭的緊迫性,不相信中國人搶修鐵路的各種辦法,卻要按照和平時期的思路搞大工程,依靠外資,先組建中法建筑公司(由宋子安的中國建設銀行與法國銀行團合資),談判數月,1938年4月公司才成立。施工中,盡管這條鐵路地勢平坦,進度卻十分緩慢,直到1939年11月,才修成一百公里的窄軌路基。鋪軌尚未完成,日軍已從欽州登陸,侵入南寧,又不得不倉皇拆除。

此路從批準到修建,白白浪費了兩年多的時間,未對軍事運輸做出任何貢獻。父親以為,國民黨的最高領導有魄力批準一項非常規計劃,而到了執行的機構,則既無遠見又很貪婪,結果是成事不足,敗事有余。像父親這樣身在國民黨體制內的人,對宋家財團壟斷國家經濟命脈,特別是在戰爭期間隨意干擾戰略布局,也很是不滿。

除了滇越、滇桂鐵路和南鎮公路,而后在中越交通線上起了很大作用的還有一條全長九百公里的公路。它從國內沿黔桂公路的車河,經東蘭、田州、田東、天保、靖西到越南邊境的岳墟,長五百公里;在越南,從海防、河內、高平到岳墟,長約四百公里。因工程技術標準要求較低,公路的修建可以發揮當地民眾的力量,終于在南寧失陷前趕筑通車,雖然路面質量不高,但在日軍侵占海南島,封鎖我沿海區域,以及南寧失陷之后,該路繼續保持通暢,擔負了重要的軍運工作。

1944年冬,一臺法制蒸汽機車奔馳在滇越鐵路上。

搶運軍火物資

父親于1937年8月中旬回到南京,日寇已發動侵犯上海的戰役,國民政府奮起抵抗,就是著名的淞滬抗戰。軍事當局意識到抗戰形勢的嚴峻,決定立即在西南地區建立國際運輸機構,命令交通部次長曾養甫(后由宋子良負責)在廣州組織西南運輸處(簡稱西運處),擔任進口軍用物資的運輸。父親則代表兵工署與西運處聯絡,協同工作,并兼任兵工署駐香港辦事處的主任,當時大家都認為香港不會輕易陷入戰事,因而把基地設在那里。9月初父親又回到廣州,在而后的四年里,始終工作在軍火運輸的第一線,經歷了許多驚險的場面。

抗戰開始后,經國民政府與蘇聯政府協商,他們同意調撥一批軍火,援助中國的抗戰,那時斯大林期望中國的抗戰牽制日軍的勢力。這批軍火在黑海某軍港裝船,秘密開赴遠東,其中兩艘輪船指定在海防轉口,運入我國。船中有裝甲車、火炮等大件,因準備隨時交付部隊使用,未曾裝箱。不料在海防碼頭起卸時,被日軍間諜發現,日本政府即向法殖民當局抗議,要求禁止運入中國境內。

法方竟然接受他們的無理要求,準備停止中方的運輸。當時這批軍火已裝入火車(約兩千噸左右),正要從同登卸下,經公路運入廣西,得知法人禁止內運的消息,父親他們趕快將火車從同登折回,改經滇越鐵路,直運昆明。因動作迅速,法殖民當局的命令到達時,這列火車已離開了越南境內。當這批武器突然抵達昆明時,接收、保管均無人負責,父親馬上飛往昆明,與云南省主席龍云和航空學校校長商洽,暫由當地駐軍和航校代為看管。父親旋即飛回河內,處理其他滯留在海防的軍火。

這批軍火在昆明存放時,著實引起震動。據馮君銳回憶:市內拓東路古幢公園內存放了大量的坦克、炸彈、機槍等軍火。一方面許多人未見過蘇制的武器,停放的炸彈,大的每枚一噸,小的無數;機槍是葉片冷卻的,使用彈帶裝送子彈,連兵工署的同事也沒有見過;坦克約重十噸,裝小炮、機槍各一挺。另一方面更擔心,萬一敵機空襲或不慎爆炸,半個昆明將成廢墟。好在南寧新組建的特別大隊車輛抵昆,五十輛新車,滿載蘇聯的軍火浩浩蕩蕩起運重慶。路上險情不斷,憑著抗戰的高昂熱情和司機高超的技術,這批軍火基本無損傷地抵達了重慶。

父回到海防后,因為尚有大批彈藥卸置港口,被法人扣留,我政府同時向法國巴黎政府及印度支那殖民政府做了數次交涉,均無結果。根據中法條約,我國軍火有權由滇越路通過,法方實屬違反國際條約,經我方嚴重抗議后,才同意商量解決辦法。他們提出表面扣留,暗中讓中方采取走私的方式,由海防裝入小舟,運至芒街,再轉入廣東邊境的東興。父親與西運處的負責人宋子良同意了這個方案,宋還據實報告了蔣介石,中國軍方迫不得已批準了這個方案。但此時軍事形勢更加惡化,日軍軍艦已停泊在欽州灣外,如果行動稍不機密,即有遭炮擊的危險,后果不堪想象。

為了保證這次偷運的成功,父與西運分處處長汪英賓到沿線仔細考察,布置中越邊境的接轉地點,東興沿線的竹木叢箐的蔭蔽地帶都被劃作暫時存放彈藥的露天倉庫。轉運時,海防港卸下的械彈裝上木船,用小輪拖帶,沿著海邊,轉入芒街內河,再駁上東興江岸,運到預先指定的臨時倉庫。

如此晝夜工作,歷時近一個月,才將三千余噸的械彈運入國內。在此期間,父親與海防西運分處處長黃強駐守于越境內的芒街,汪英賓則駐守于我境內的東興。父親每日通過中越國界的大橋,往來兩處,密切監視各方的動向。當時戒備極嚴,凡行蹤可疑的外來人,均暫予扣留,待運輸完畢,才予放行。其間也不時有險情出現,開始轉運的前一日,日軍忽然派飛機在距東興二十余公里的白龍尾海角投彈數枚,幸虧都落在空場上,轉運期間從東興口外的敵艦上,也不時有炮彈飛來,但均未發生意外事故,大家感到十分慶幸,他們的成功行動得到嘉獎。

1938年10月下旬,廣州、武漢相繼失陷,越南海防成為中國在太平洋上唯一可以依靠的碼頭。原來經過香港內運的公私物資,大量涌入海防,碼頭倉庫貨物充塞,沿江馬路機器材料堆積如山,海防港務局因存貨過多,無法疏散,竟限制貨輪入口。我公私機關單位則競相搶運,滇越、越桂鐵路、南鎮公路都成為轉運的生命線。

為了搶到車皮,各種賄賂、公私不分、大發國難財的情況時有發生。與此同時,因國內各種機構紛紛到越南設置臨時機構,一批商人也隨之入越,河內突然間成為一個重要的政治中心,一時間歌舞升平,出現空前繁榮的景象,據說當時行政院院長孔祥熙曾三令五申要求大家檢點,但是約束力很小。戰爭期間,很多人期望可以找到一個偏安的居所,即便是曇花一現。

抗戰初期,兵工署曾定購一大批兵工器材和軍火,那時留存在海防的機器材料尚有一萬多噸。之前軍政部已決定在昆明附近建立四個兵工廠,從東南沿海內遷的兵工廠也紛紛在黔桂兩省尋地重建,設備材料成為重要的戰略物資。昆明、重慶的兵工廠均等待這批器材開工,而日軍又派機炸毀了云南境內開遠和河口的鐵橋,導致鐵路中斷。俞大維鑒于情況急迫,報請蔣介石統籌運輸辦法。蔣命宋子良親赴河內,主持西運處的工作。在這個關鍵時刻,蔣親自干預,派宋家的子弟坐鎮,解決問題,體制的薄弱也可見一斑,好在宋子良不辱使命,抗戰初期,西運處的成績卓著。

父親代表兵工署專設機構與西運處配合,鐵路當局也要予以配合,公私物資凡經過滇越鐵路,均由西運處統一調配。他當即決定所有鐵路平車,全裝兵工機器,直運昆明,而汽油、五金材料,亦列入優先起運。在鐵橋修復過程中,因車輛緊張,宋子良與父親只能乘汽油車到開遠查看搶修情況。他們決定在鐵橋修復之前,先將重要器材運入我過境河口儲存,等待接轉。

然而事情并沒有就此解決,法殖民政府還要從中作梗,他們看見中國的軍用物資堆積在海防,早已垂涎。特別是機器設備,覬覦最久,其中多是德制設備,他們即宣布德國制造的商品不準通過,將大批機器設備扣留。事實上這些設備早于歐戰發生前就運存于海防,等待轉運。法殖民當局不顧事實,仍然視同敵貨,企圖沒收。中國政府與法國政府交涉再三,法方才同意由行政院長孔祥熙在貨單上簽字,方可放行。

就在起運前夕,一日法軍部忽派軍官到海防倉庫,借口軍事需要,不許德制機器起運,一再交涉,毫無結果。父考慮到時間緊迫,不能再靠曠日持久的正式程序和談判,遂即與法軍部直接商量,凡同類的工作母機,其數量較多者酌借一部分給法軍,其余的即由我起運,他們同意了這個決定。最終借給他們十幾部新式銑床和其他零星機械,由法總督府與我駐河內領事館辦理正式借用手續。其余被扣的一千多部重要機器加速運到昆明,讓各新辦的兵工廠得以開工生產。事后父報告兵工署,重慶方面同意追認這個做法。父親的隨機應變、當機立斷,給上級留下了深刻印象。

遺憾的是,因滇越鐵路軌窄(一米軌距),貨車載重僅二十噸,隧道太小,不能通過大型機械。兵工署原來采購好的幾部水壓機無法運入昆明,又不能從廣西運到內地。曾計劃在我國過境的河口附近、紅河邊上設一分廠,但考慮軍事風險,沒有實行。這些設備一直棄置在海外,不知為誰利用?

從此之后,除法國制造的武器外,各國軍火都不得假道越南,而法人供給的武器數量又少,因此從海外援華武器的途徑就由滇緬公路取而代之,但是機器材料仍由滇越、越桂線轉運。

1939年9月,英法對德宣戰,11月日軍侵入南寧,南鎮公路全線失陷,滇越鐵路變得異常擁擠,當時滯留在海防、急待入境的車輛高達五千輛以上。幸好正在修建的田岳和河田公路,已接通越南的高平,雖未鋪路面,仍可勉強通行。日軍侵占龍州后,已無力前進切斷這條新建的公路,但仍派機轟炸,阻撓行車。由諒山至高平的公路,因路面狹窄,只能單線行駛,法殖民當局還要規定每日只能通過五十輛車,限制中國的搶運。我運輸車隊雖時有損傷,仍堅持晝伏夜行,未曾間斷。

抗戰前后國民黨政府修建了不少兵工廠,但從未計劃自己設廠生產原材料,其需求全靠外國進口,父親對這一點始終耿耿于懷。抗戰爆發后兩年,存貨和剛進口的物資,幾乎全部用盡,重慶各兵工廠急待進口的原材料開工,請求河內空運接濟。但當時空運能力有限,而公路運輸又有太多的規章,須分段接轉,費時費力,且錯誤甚多。父親與西運處商定,將急用的兵工材料裝卡車百輛,由海防經廣西的新公路直駛重慶,以應急需。兵工署對于如此長途行車,頗表懷疑,但歷時不到一個月,憑著司機的勇敢機智,冒著敵機轟炸,仍安全到達,毫無損失。這種辦法一致持續了三個月,直到中越交通線又被法方封鎖。

在父親的回憶中,對中越職工、華僑同心協力、晝夜工作,完成搶運任務,表示了深情地感謝。據馮君銳回憶,當年從香港、湖南、廣西、貴州、四川和云南招收、培訓了上萬名司機,由陳嘉庚招募回國的南洋華僑機工就達三千余人,保證了各條線路上五千余輛車輛的戰時運輸。

1940年6月,法軍戰敗,法國政府向德國法西斯投降,但是法在印度支那的殖民政府仍有相對的獨立性。日本要求法在越的殖民政府停止中越運輸線,并派人監視封鎖中越邊境,法殖民政府竟然接受了日本的要求。我存于越南的公私物資尚有十余萬噸停留在海防各地,當時唯一的出路是轉往緬甸,從仰光轉運,誰知英國殖民當局也接受了日本的要求,封鎖滇緬公路三個月。國民政府本希望英法政府遵守國際條約,不至于投石下井,誰知結果如此!后中方也曾想辦法從其他渠道轉運,但進展不久,因日軍繼續進軍而不得不停頓下來,至此中越交通線完全斷絕。

據父親回憶,從1937年9月到1940年6月,經越南和滇桂兩省的鐵路公路運入中國的物資約在四十萬噸左右,其中除蘇聯援華的武器外,其余則以設備、原料為主,數量最大的是飛機汽油和其他燃料油料,極大地支持了抗戰初期的戰爭。

日本投降后,陳修和(左五)赴越南進行接收事宜時和美、英等國代表合影。

中法日的角逐,越人的態度

日軍兵臨越南時,要求與法殖民政府簽訂《日法軍事協定》,但法方態度曖昧,沒有馬上答應,中國政府則積極爭取法方與中國合作抗日。當時中方駐越的機構推總領事許念曾面見印度支那總領事德古,探詢他對日軍的態度。德古提出:“假使法人抵抗日軍的侵犯,中國方面究將給予怎樣的支援?”領館將此情況電告重慶政府,立即得到回電:“如法軍與我合作抗日,我政府決定派九師兵力援助。”但是,法當局得到通知后,仍遷延觀望,不做決定。

我駐越機關鑒于情況緊急,推舉父親飛重慶面見參謀總長何應欽,報告越南情況。經何轉告蔣介石,要父親于次日返越,邀請法方派軍事代表到重慶面商。父親趕回河內,即由許念曾面告德古,并留專機等候他的代表飛往重慶。經過半天的對話,法當局暴露實情,原來他們已準備接受日人的要求,拒絕同我國討論合作了。

不久,日軍由廣西邊境侵入越南。法軍中的越南官兵,乘機革命,紛紛起義,于是日軍很容易地包圍了諒山。駐在海防的日艦也采取行動,日空軍更是用法國制造的飛機,向海防、河內投彈。父親說:“法國殖民者養尊處優,素無斗志,軍事設施,只作鎮壓越南人民的工具,實無抵抗日寇的能力。并且外震日軍的勇猛,內懼越人的革命,尤怕我軍入越,華僑合作,法人地位根本動搖,所謂備戰求援,不過是故作姿態,以欺騙國際視聽,掩飾其怯弱而已。”

1940年9月22日,“法日協定”簽字。日軍由諒山、海防兩處同時向河內前進。法當局通知我領館:“已不能保護你們的安全。”我駐越各機關驟得這個消息,即與滇越鐵路局協商,特備車輛,將中國駐越工作人員全部撤至老街,再轉入國境。當時國境城市河口的鐵橋已為我軍炸毀,滇越鐵路至此中斷,一直到五十年代,該橋才由中越兩國修復。

但中法外交關系尚未完全斷絕,考慮到尚有三十萬以上的華僑散處越南各地,領事館負有保護責任。許總領事當夜會見德古,德古要求河內中國領事館撤到順化或西貢暫住。父親考慮到存越的軍用物資,已有一部分疏散在越南各地,可以乘此機會轉口,搶運到仰光。父親隨即同領事館的人員于22日午夜乘汽車南下,而入越日軍即于次日進入河內,開始搜索我駐越公務人員和預備待命的員工,其中多有被敵軍逮捕殘害的。

父親到達西貢后,收到河內的消息:我國原擬轉口物資,因敵軍初到,尚未完全查出,仍可運離越境。在敵軍逼近時,曾疏散重要軍用原材料一千噸,如釩鐵、鉻鐵、鉬鐵、鉬錠等,暫存于越北義安的邊水港。這些物資,大戰期間,勢難再向國外購入。父親馬上急電香港西運處,請派專輪駛赴邊水接運。隨即得到復電,已租輪前往。父親趕到邊水,協同搶運。船剛出港,當地海關突奉法殖民當局電令扣留,然已不及矣!

但是在海防轉運的貨物就沒有這樣幸運了。從海防裝運轉口的物資,乘日軍登陸秩序紊亂之際,開出了幾艘。但不久就被敵人察覺。有一艘被扣,強令將船內器材卸回,其余的就不能再動了。此后我存越物資,全被法人掌握,任日軍予取予求。重慶政府對法殖民當局的違約行為,雖曾屢提抗議,但均無結果。

日寇侵入越南,占領海防、河內及附近重要交通地區,達到其封鎖我運輸線的目的。而侵占我南寧的日軍,受到我游擊隊和惡劣氣候的襲擊,傷病累累,遂全部退入河內,集中整理,補充休息,而將中越邊境交法軍駐防,代為守御,脫離了與我軍接觸的困境。從此法軍受日寇的指揮,成為日寇的仆從,俯首聽命,與維希貝當政權,狼狽為奸,助紂為虐。日軍不損一兵一卒,控制了北越的軍事要地。

鑒于我國仍有大批物資被扣在越南,法國政府萬難推卸責任,法國派駐重慶的代表乃與法駐越的殖民當局籌劃,擬將我國物資轉讓,或運出一部分。父親奉命暫留越境,待機洽商,并往來于西貢、河內、高平等處,調查可能搶運的辦法。當時駐越日軍僅據守戰略要點,對于越南民政表面上不加干涉。且汪偽政權已派員入越,設立機構,拉攏華僑,只要不是重慶政府派的人員,中國人尚可自由通行。父親則改易姓名,另換護照,往來各地,且均于小站下車,再換車到達目的地,故始終未被敵人發覺,未遭其毒手。

日軍侵占越北后,更要求占據全越的軍事基地。法國維希政府于1941年7月23日簽約承認,日海軍即將陸續在沿海登陸,中越交通線已處于絕望形勢。父親將此情況電告兵工署。當時父親還兼任香港辦事處副處長,原任處長方兆鎬調赴仰光,俞大維急電父親赴香港接替。他遂與7月28日由西貢乘輪赴港,結束了他自抗戰開始到越南建立中越交通線的工作。

在這里要提及的是越人對日軍入侵的態度。當日寇開始向越北進攻時,利用越人的反法情緒,鼓吹黃種人團結驅法。曾有一部分越南人受騙,為日軍利用。當時,父親講過一個故事:他從西貢赴河內的途中,在一個旅館里用午餐,一位越南服務員很殷勤地招待他們。得知他是中國人后,誠懇地說:“我們是同族兄弟啊!我在下個月就要到河內日本軍營里從軍去了。”父親很驚異地問他為什么。他憤激地說:“我們受了法國殖民者長期的壓迫與殘殺,不能再忍耐了。我們要聯合日本人把法國人趕出去。我們同日本人都是黃種人,中國同日本為什么不能合作?”父親很同情他的反法熱情,但是他不了解日本軍閥的侵略本性與殘酷。父親舉了朝鮮和中國歷史上的事例,以及最近日寇在中國的罪行,勸他不要受日本軍閥的欺騙,告訴他越南人民不久就有解放的機會。最后他同意了父親的意見。

在以后的四五年中,日本軍閥幫助其法國傀儡安定越南局勢,越人受日法殖民主義者的雙重壓迫與剝削,過著非人的生活,發生了餓死兩百萬人的慘劇(“對于1943年到1945年這場大饑荒究竟導致多少人死亡,說法不一。最保守的估計是40萬,法國駐越南總督讓德句在其回憶錄中認為,死亡人數大約為100萬。而越盟領導人胡志明在1945年9月2日發布的《越南民主共和國獨立宣言》中,宣布總計有200萬人死于這場嚴重的饑荒。”[林爽喆《二戰時日本占領越南曾讓200萬人餓死》,人民網-環球時報,2014.6.2]“1940年秋,在日本法西斯侵入印度支那,增辟了一個進攻盟國的軍事基地時,法國殖民主義者卻屈膝投降,打開我國的大門迎接日寇。從此,我國人民被扣上雙重枷鎖:法國和日本。我們的人民更加貧苦。結果是,去年底到今年初,從廣治到北部餓死了二百多萬同胞。”[《越南民主共和國獨立宣言》])。

陳孟熙、陳修和、陳毅(從左至右)1961年攝于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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