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娜塔莉·波特曼哈佛畢業演講:接受瑕疵,它讓你與眾不同
時間:2015年5月27日
地點:哈佛大學
【編者按】
9歲主演《這個殺手不太冷》、18歲以全A成績被哈佛大學錄取的“學霸”奧斯卡影后娜塔莉·波特曼5月22日回母校演講。她與即將畢業的學弟學妹們分享的是她的不完美和不自信。波特曼回憶了她在哈佛度過的黑暗時刻——因為演員的身份而受到質疑,感到自卑,大二那年幾次在與教授會面時失聲痛哭。
波特曼還回憶,拍攝《黑天鵝》的經歷讓她認識到,對自身局限的毫無所知讓她勇于接受挑戰。她告訴畢業生們,“你的無經驗是種財富,能讓你有原創和跳出常規的點子。接受你經驗上的缺乏,把它當成財富來用。”
以下是娜塔莉·波特曼的演講全文,由谷大白話聽譯并授權澎湃新聞(www.6773257.com)發表:
2015屆畢業生,你們好。今天來到這里非常榮幸,庫拉那校長、各位老師,各位家長、尤其是各位畢業生,非常感謝你們邀請我。首先,我必須得承認,因為否認不了,因為維基解密公布的索尼被黑資料中已經爆出,當我接到邀請時,我回復的是:“哇哦!這可太棒了!我得找幾個搞笑寫手代筆阿,你說呢?”這段天下皆知的最初回復背后的原因是,我們畢業日時有幸請來威爾法瑞爾做講者,當時許多同學宿醉未醒,或者嗨勁沒過,就想傻笑。所以我要承認,即便是畢業12年后的今天,我仍然對自己的價值毫無自信。我必須提醒自己,你來這里是有原因的。
我今天的感受跟我1999年初到哈佛成為新生時的心情一樣,說起這件事我還是很震驚,當時你們還上幼兒園呢。我感覺肯定是哪里出了錯,感覺我的智商不配來這。而我每次開口說話時,都必須要證明我不只是個白癡女演員而已。所以我要先道個歉,這場演講不會太搞笑,我不是個笑星,我也沒找寫手代筆,不過今天我在這里是要告訴你們,哈佛明天就要給你們畢業證書了,你們到這里是有原因的。有時你的不自信和無經驗也會導致你去接受別人的期待、標準或價值,但你們要知道,無經驗可以造就你們自己的路,一條沒有“事情本應怎樣做”之負擔的路,一條由你自己的理由來定義的路。
前幾天,我帶著快四歲的兒子去游樂場,我看著他玩街機游戲,他玩得無比專注,努力朝著靶子投球。作為一名猶太裔老媽,我跳過20步,已經開始想象他成為大聯盟球手,投球精準,手臂健壯,用心專注,但后來我才明白他想要的是什么。他玩投球是為了用票換取粗劣的塑料玩具,最終的獎勵比游戲的過程更令他興奮。我當然想鼓勵他享受游戲的快樂和挑戰,不斷練習帶來的進步,因表現出色而得到的滿足感,甚至還有完成游戲目標時的成就感,但這些都比不過一毛錢的塑料小人。小人伸出黏黏的手臂,還可以貼在墻上,這就是獎勵。從孩子的本性中,我們看到許多自己天生的偏好,我看到了我自己,也許你們也能。
隨處可見,獎勵被當成虛假偶像來崇拜,威望、財富、名聲、權勢,你們將來就算不會全部遇到,至少也會遇到其中幾個。當然我今天來演講的部分原因,除了我是個自豪的哈佛校友之外,就是我在生命中得到了一些非常令人羨慕的玩具,其中包括以一件不是塑料做的,不太粗制濫造的東西:奧斯卡小金人。在畢業演講時我們會撞到常見的煩事,那就是成功人士來告訴你,成功帶來的結果并非那么值得信任。但我覺得這種矛盾可以被彌合,而且是有教導意義的。成就總是美妙的,但你得知道為何這樣做。如果你不知道,它就會變成可怕的陷阱。
哈佛求學的黑暗時光
我高中是在長島一家公立學校Syoseet高中,我們學校的女生都拿著Prada包,燙直了頭發,而她們的口音,是我這個9歲從康州搬來的女孩為了融入而一直在模仿的。因為我年紀太老,所以我上高中時互聯網剛興起,同學都不太在意我演員的身份,我在學校出名是因為我的背包比我的人還大,而且我滿手都是修正液,因為我不喜歡筆記本上出現劃掉的痕跡。畢業年冊中我被評為“最可能成為智力競賽選手”的人,換句話說,就是最呆的書呆子。
星戰EP1剛上映,我就來到哈佛讀書,我知道我得重新建立別人對我的看法了,我害怕大家以為我只是靠名聲才進了哈佛,擔心他們覺得我配不上這里嚴格的智力標準。其實真相也差不多如此,我來哈佛之前從沒寫過10頁的論文,我都不知道自己寫沒寫過5頁的論文。我被一位同學的淡定眼神刺激并嚇壞,他是Dalton或者Exeter高中的名校生,他說跟高中相比,哈佛的作業量是小菜一碟,我是完全應付不來。我覺得一周讀完一千頁書是不可想象的,而寫出50頁的論文是我永遠都做不到的。我完全不知道該怎樣表達我的意圖,我連跟自己說清楚都做不到。
我從11歲起就在演戲,但我認為演戲是輕佻且無意義的。我出身書香門第,非常在意別人是否把我當回事。跟我不敢發聲相比,大一時新生培訓的第一天,五個不同的同學分別跟我這樣自己介紹。他們說,我將來會當美國總統,記得我跟你說過這句話。嚴肅地說,他們的名字是伯尼·桑德斯、馬克·盧比奧、泰德·克魯茲、巴拉克·奧巴馬和希拉里·克林頓。說正經的,我相信他們每一個人,他們的態度和自信本身就足以證明他們的預言,而我卻無法擺脫自我懷疑。我入學只是因為我是名人,別人就是這樣看我的,我也是這樣看我自己。在不自信的驅使下,我決定要在哈佛找到嚴肅而有意義的事情,來改變世界,讓世界更美好。
年僅18歲的我已經演了7年戲,以為自己在大學里找到一條更加嚴肅和深刻的路,所以大一那年秋天我決定修神經生物學和高等現代希伯來文學,因為我很嚴肅、很智慧。不用說,我兩科都應該掛掉。順便說下,我拿到了B,而且直到今日,每周末我還要燒小雕像,供奉保佑成績注水的異教神靈。但當我為了希伯來語課的ABC以及神經應答的不同機制而掙扎時,我看到朋友們寫關于帆船的論文,寫流行文化雜志,看到教授講童話故事和黑客帝國。我發現,為了嚴肅而嚴肅,這本身就是一種虛榮,是一種模棱兩可,是為了反抗我想象出的自我而采取的一種姿態。我當演員當然是有原因的,我愛我的職業。我從我的同伴和導師們身上看到,這不只是一個可以接受的理由,這是最棒的理由。
當年畢業典禮時,坐在你們今天坐的地方,我花了四年時間來尋找其他的東西來讓我開心。我對自己坦白,我真是等不及回去拍更多的電影了。我想要講述故事,想象別人的生活,并幫助別人做到同樣的事。我找到了,或者說重拾了我的理由。你們現在拿到了獎勵,那就是你們手中的哈佛畢業證,但你背后的理由是什么?
哈佛學位對我來說,是我在這里被激發的好奇心和創造力,是我維系的友誼,是格萊安姆教授告訴我不要去描述光線是怎樣照進花朵的,而要描述花朵投下的影子,是斯卡里教授談到戲劇是一種變革性的宗教力量,是卡瑟琳教授向我們展示視皮質只靠想象就可以被激活。雖然這些知識并不能幫我回答最常遇到的問題:你穿哪個設計師的作品?你的健身秘訣是什么?能說幾個化妝小貼士嗎?但從那之后我再沒有因此前我可能會覺得愚蠢的問題而為自己感到羞愧。我的哈佛學位以及其他獎項都是我的經歷的象征。木制地板的講堂、多彩的秋葉、熱香草托斯卡尼尼、在圖書館軟椅上閱讀精彩小說、在食堂里邊跑邊喊:“哦!啊!城市腳步!城市腳步!城市腳步!”
如今浪漫地回想求學時光是很容易的,但我也有過非常艱苦的日子。年方19歲,初次因分手而心碎,吃了有問題的避孕藥,后來因為導致抑郁的副作用而停產,而且冬天幾個月不下樓,看不到陽光,合在一起造成了很黑暗的時光。尤其是在我大二那年,曾經幾次在跟教授會面時失聲痛哭,不知自己該怎樣努力而崩潰,連早上從床上爬起來都成問題。那段時間我對功課的座右銘是:做完,不怎樣。只要能完成作業,就算讓我吃超級大包酸味軟糖都行,能寫完一份10頁的論文就好。我覺得自己完成了偉大的功績,我不斷對自己說:做完,不怎樣。
尋找自我價值
幾年前,我跟我老公去東京玩,吃到了最美味的壽司飯店。我不吃魚的,我是素食主義者,所以你們知道該有多好吃了。即便只是蔬菜,那壽司都是夢幻般的味道,飯店只有六個座位。老公和我很驚訝,怎會有人把米飯做得如此超絕,我們納悶他們為何不把店做大一點,做成全城最火爆的飯店。當地的朋友跟我們解釋,東京所有最棒的飯店都是這么小,而且只做一樣料理:壽司或天婦羅或照燒。因為他們想要把事情做好做漂亮,關鍵不在于數量,而是對某事追求至善至美的過程中的愉悅。我現在仍在學習,關鍵是做好,而可能不是做完。做某事時的快樂、敬業和爐火純青,可以給我們服務的對象帶來一種特定的享受,當然也讓我們自己得到享受。
在我的職業生活中,我花了許多時間,尋找我自己做事的原因。我的第一部電影在1994年上映,又是一件很嚇人的事,那年你們大部分人才出生。電影出來時我才13歲,至今我仍能一字不差的復述《紐約時報》對我的評價:波特曼小姐擺造型的功力比演戲強很多。這部電影得到的所有評價都是不溫不火,而商業方面則是慘敗,這部電影叫做《這個殺手不太冷》,在歐洲叫做《殺手萊恩》。而到今天,過了20年,拍完了35部電影之后,它仍是人們見到我時最常提到的片子,他們告訴我多愛這部片子,這片子多感人,說這是他們最愛的電影。
我感到很幸運,我首次參演的電影,起初在所有的標準和衡量上來看都是一場災難,我很早就學到,我的價值應該來自于電影拍攝過程的體驗,來自觸碰人心的可能,而不是我們行業最首要的榮譽:商業和影評方面的成功。而且,最初的反響可能會錯誤預測了你的作品最終的價值。
于是我開始只挑那些我熱愛的事情來做,只選那些我知道能汲取到有意義經驗的工作。這讓我周圍的所有人都徹底困惑,經紀人、制片人、還有觀眾都是如此。我拍了外國獨立電影《戈雅之靈》,為此我學習藝術史,連續四個月我每天研讀戈雅和西班牙裁判所。我拍了動作片《V字仇殺隊》,為此我學習了所有自由戰士相關的東西,他們也被叫做恐怖主義者。我拍了大麻喜劇《王子殿下》,我連續笑了整整三個月。我可以決定我自己的價值,而不是讓票房或名聲來決定。
當我拍《黑天鵝》時,整個經歷都是屬于我自己的。我感覺自己已經刀槍不入,不怕別人怎么用嘴噴怎么用筆罵,也不在意觀眾是否愿意到影院看我的片子。對我很有啟示的是,對于芭蕾舞者,當你的技巧達到一定高度后,唯一能讓你與他人不同的,就是你的怪異甚至瑕疵。有位芭蕾舞者因轉圈的輕微不平衡而出名,從技術上說,你永遠不能做到最好,總有人比你跳得更高,或者有更美的姿態。你唯一能做到最好的,就是發展你的自我。為你自己的體驗做主就是《黑天鵝》所講的事。我和導演Darren Aronofsky合作,導演把我最后一句臺詞改成了:這真完美。因為我的角色Nina在藝術上的成功,只在為自己找到完美和愉悅之時出現,而不是為了試圖在別人眼中變得完美。所以當《黑天鵝》取得商業上的成功,而我也開始得到贊揚之時,我覺得榮耀和感恩的是,我接觸到了人心,我已經建立了自己價值的真正核心,我需要它不受別人反應的影響。
擁抱對自身局限的無知
大家告訴我《黑天鵝》是藝術上的冒險,演繹職業芭蕾舞者是恐怖的挑戰,但我覺得促使我去演的并非是勇氣或膽量,而是我對自身局限的毫無所知。我對所做之事壓根沒有準備。無經驗讓我在大學時缺乏自信,讓我愿意遵循他人的規則。如今,它讓我敢于接受挑戰,那些我根本沒意識到是挑戰的挑戰。當Darren問我是否能演芭蕾舞者時,我跟他說我基本就是個芭蕾舞者,當時我真心是這樣以為的。
很快,在準備拍攝時我才明白,我距離芭蕾舞者還差15年的功夫。這逼著我多付出了數百萬倍的努力,當然特效和替身也幫忙造出了最終效果。但關鍵是,如果我知道自己的局限,我絕對不會冒這個險,而風險為我帶來了最棒的藝術體驗。我不僅感覺到完全無拘無束,還在拍攝時找到了老公。
同樣,我剛執導了第一部電影《愛與黑暗的故事》,我對橫在面前的挑戰一無所知,這是一部時代片,對白全是希伯來語,我也在片中出演,和8歲的小演員對戲。我本該被這些挑戰嚇到,因為我對此毫無準備,但我對自身局限的徹底無知像是種自信,而且讓我坐上導演椅。在這個位置上,我必須把這些弄清楚,即便所有的證據都顯示我能力不足,我仍相信自己能搞定這些事。這還只是戰斗的一半,另一半靠的是拼命的工作。這場經歷是我職業生涯中最深刻也是最有意義的一次,當然我不是慫恿大家在一無所知的情況下就去做心臟手術。
誠然,跟其他職業相比,拍電影不會帶來太嚴重的后果,而且可以用特效來彌補錯誤。我要說的是,要好好利用你如今不是那么懷疑自己這件事,隨著年齡增長,我們變得更加現實,這包括對我們自己能力和缺陷的認知,而這種現實對我們沒有好處。人們總說要放手去做你害怕的事,這對我來說行不通,如果我害怕,我就會跑掉,而我也會勸我的孩子這樣做。恐懼在很多方面保護了我們,對我有用的是,投入到自己的無知當中。超越本身的過度自信,人們常用這事來譴責美國孩子,還有那些分數膨脹自我膨脹的。其實如果能讓你嘗試從不敢嘗試之事,這也未嘗不是好事。你的無經驗是種財富,能讓你有原創和跳出常規的點子。接受你經驗上的缺乏,把它當成財富來用。
我認識一位小提琴家,他告訴我無法作曲,因為他懂得太多曲目,所以每當他想到音符,現有的曲目就會立刻出現在腦海里。剛開始時,你最大的長處之一,就是不知道事情應該是怎樣做的,你的頭腦里沒有塞滿曲目,所以可以自由地創作,而你不會對事情的狀況習以為常。你所知道唯一的做事方式,就是你自己的方式。你們大家都會成就偉大事業,這是毋庸置疑的,每次你動手做新事時,你的無經驗要么會引領你走上一條遵循他人價值的路,要么會讓你創造屬于自己的路,即便你不知道你在創造新的路。如果你的理由是屬于你自己的,你的路,即使是奇怪而坎坷的路,也將會是完全屬于你自己的。而你能控制你所做之事帶來的獎勵,讓你的內心世界更加充實。
抓緊身邊的好人
下面這話可能聽起來像美國小姐選手的發言,我所經歷的最令我滿足的事,真的是跟人之間的互動。在墨西哥跟鄉村銀行的女性接觸,跟FINCA微型金融組織共事,跟當地最早,也是唯一接受過中等教育的肯尼亞鄉村的年輕女性見面,跟解放兒童組織在發展中國家建造可持續的校舍,在盧旺達跟自然保護主義者追蹤猩猩,這雖然是老生常談,但這是真實,幫助他人最終會給你帶來更多。跳出你自己的事,偶爾關心一下他人的生活,這會提醒你,你不是宇宙的中心。不管我們慷慨與否,我們都能改變他人的生活,就算是在工作中,也有小小的善舉,劇組成員、導演、演員們對我的關愛,帶來最持久的影響。
當然,在我的世界里,最首要的,是我跟家人和朋友之間的愛。我希望你們的朋友都能不離不棄,就像我在哈佛的朋友們,畢業后一直來往。我在學校的朋友們至今仍非常親密,我們彼此關愛,熬過傷痛,我們在彼此的婚禮上跳舞,我們在葬禮上彼此扶持。我們抱著寶寶輕搖,我們一起參與項目,幫助朋友找到工作,還在朋友辭掉爛工作時開派對慶祝。而如今我們的孩子在創造第二代的友誼,看著他們一起蹣跚走路的,是我們這些疲憊而凌亂的上班族家長。抓緊你身邊的好人,別讓他們跑掉,這所學校能給你們的最大財富,就是一群將來會成為你一輩子的家人,也是良師益友的同學。
我記得總是對劍橋的春天很不爽,騙我們回憶起陽光曬滿院子,人們扔著飛盤歡聲笑語的場景,之前可是八個月黑暗而陰冷的圖書館苦讀啊。感覺像是學校竟能操縱好天氣,使之成為我們留在心中的最后回憶,讓我們總想回來看看。我知道我們學校的魔力遠遠不止天氣控制,它改變了我想問的問題,引用我最愛的思想家亞伯拉罕·約書亞·赫施爾的名言:生存或毀滅并不是問題,至關重要的問題是,該怎樣生存,該怎樣毀滅。謝謝你們,我已經迫不及待想看大家將來如何創造美好事物了。
(聽譯:谷大白話,小標題均為編者所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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