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新舊時代的冷漠

        神話時代，在東方的萬匹絲古陸，有坨鍋形隕石，不知道存在了多少年代，吸取日月輝光，滋收天地精華，終于幻化為妖，有些專屬手段，幫助了許多的人，經常性不求回報，世人多存感激，尊稱其為“鍋俠”。鍋俠天性愚鈍，待人忠厚，所以也稀里糊涂幫助了不少貪婪的官吏、黑心的商人和別有用心的名流，這些人在利用過他之后，多把自己劣跡反嫁鍋俠。慢慢的，人們開始誤會和疏遠鍋俠，鍋俠常感到十分不開心。

        終于，在某次傷心欲絕之后，鍋俠痛下決心，通告整個大陸，將于甲子日午，給世人以交代。翌日，鍋俠現身圣湖，吞下西方黑藥，自謝霧茅湖畔，死后化為巨鍋，罩住整面湖泊。然則天降霞光，照亮赤黑鍋體，天空映出五彩鍋字，世人方知怪錯鍋神。為了緬懷這段歷史，萬匹絲人將消失了的霧茅圣湖改稱黑鍋俠山，逢年到此祭奠，此為黑鍋俠之傳說。

        時光荏苒，歲月穿梭，千萬年過去了。淡忘了傳說的人們，變得愈加冷漠和偏執，不愿主動承擔責任，不肯輕易原諒對方，網絡時代的巴比倫塔早已建好，現實社會的人類卻愈距愈遠。

        城市規劃陷入了當日黑鍋俠同樣的境遇，在中國。

原罪，扶不起來的阿斗

        不止一次的，我們的媒體將國足比喻為阿斗，怒其不成器，恨其扶不起。我們的人民更是將打不怕、罵不夠的聰明才智發揮得淋漓盡致，什么“誰能九十分鐘不射”、“失敗是更大失敗之母”、“沒有最差，只有更差”。此情此景，不忍直視，若那阿斗泉下有知，想必早已破棺而出，如果還有棺材的話。

        阿斗是蜀漢后主劉禪的小名，傳其母夜夢仰吞北斗而孕，故劉皇叔喚其小名為“阿斗”。世人皆言阿斗不思進取，沉溺玩樂，即便得孔明輔助，終落得亡國不思蜀，故多用阿斗來形容那些始終無法扶持成才的庸人。其實劉禪挺冤的，他肯定是小時候被他父親皇叔大人亂做人情給摔傻了，才成就了三國頭號“黑鍋俠”的名號，實在是政治野心的犧牲品。

        國足身背中國足球事業的大黑鍋，有其自身原因，但圍觀者也可以靜下心來好好想一想，不過是一種普通的體育項目，是不是有必要上升到道德與情操的層面？沒人逼你看，沒人逼你支持啊。

        端著碗罵娘是很不好的，對規劃師的潑墨，或許也是如此。

體制，難以逾越的怪圈

        國足不成器，重要的原因是體制，前不久出臺的《中國足球改革發展總體方案》，明確提出足球管辦分離，重建中國足協，目的很明確，解決“一套人馬、兩塊牌子”的問題，消除行政化傾向。這也是我國其他領域改革的主要思路。而城市規劃相應的改革推進卻異常遲緩。

        2000年左右，規劃圈就在探討《我國規劃院轉軌機制及改制總體方案》，十年后，中國最大規模的事業單位改制啟程，在3.7萬家新一輪改制的事業單位中，規劃院再度成為焦點。與其他行業或事業單位不同的是，規劃院改制，更多是為了破除“被行政化”，個中原因值得探究。

        在地方，很多規劃院隸屬于相應的規劃行政管理部門，規劃院的設計、編制、咨詢等功能都被納入城市規劃管理的流程中，規劃與管理成為一個封閉環，這為地方一把手成為“規劃之神”筑就了順暢的體制環境，也為強勢群體任意調整規劃創造了便利的操作空間。所以才會產生“規劃規劃，墻上掛掛，不及領導一句話”的舊常態，才會出現“某某省會市院天天忙著調綠地”之類的奇聞，這是身為“被管理者”的規劃師無法決斷和改變的。

審批，利益交織的魔方

        107個最重要城市的總體規劃，必須上報國務院審批。依據1998年頒布的《城市總體規劃審查工作規則》，由住建部負責組織部際聯席會議，討論協調國務院有關部門意見，起草審查意見和批復代擬稿，并上報國務院。同時，住建部有權建議國務院退回報批文件，重新修改，另行上報。實際上，由于上報城市過多，部際聯席會議難以經常性組織，人口與土地指標控制極嚴，以及為滿足上報要求需要多次反復修改等，很多城市都會默契地選擇部院進行總規編制，以縮短審批周期，減少修改反復。此舉并無違法背理之處，但卻在客觀上真正造成了部院對規劃市場的極大壟斷，也成就了部院近十幾年的輝煌業績，所謂規劃黃金十年并非只靠一己之力。

        即便如此，由于各方面原因，總體規劃的編制周期還是特別特別長，三兩年組織編制并完成審批，真的已經算是神速，五六年甚至七八年完成審批的城市大有人在。這比等待兩屆世界杯還要難受，一時之間怨聲載道。有些城市剛剛完成審批，又得開始重新編制規劃，有時還真不是因為市里調整了班子或領導思路變了，只是因為報批這些年里現狀情況發生太大變化，剛獲批的規劃已然無法適用。于是乎，從地方行政領導，到開發建設單位，再到社會普羅大眾，都對規劃產生了極大不爽，最終這個黑鍋很大程度上還是落到了規劃師的頭上。

        當然，我們很欣慰地看到了住建部對總體規劃編制工作的改革決心與推進魄力。今年2月，規劃司還將東莞市定為住建部總規編制與審批改革的試點城市，明確要求東莞積極圍繞住建部的總規改革思路，大膽探索2030年總規編制新方法，加快總規編制工作進度，為部里工作決策和其他城市樹立借鑒樣板。令人欣慰的是，新一輪的東莞城市總體規劃修編，采取了全過程公眾參與的模式，這對拉近民眾距離、平衡各方利益、實現城市長遠發展，都具有深遠的意義，很多規劃師仿佛又看到了未來。

教育，無法名狀的尷尬

        現實中，中國的很多市民、領導甚至規劃建設管理者，都缺少必要的城市規劃相關知識，這是個不爭的事實。

        借用中國城市規劃設計研究院副院長楊保軍的話講，或拜日益嚴重的城市病所賜，越來越多的人知道了“城市規劃”這個詞，知道了規劃是建設的龍頭和藍圖，卻并不了解規劃編制與實施的脫節，當擁堵、內澇、馬路拉鏈等問題出現時，常常就能聽到“這規劃是怎么做的”等批評，規劃師似乎就是以“職業黑鍋俠”的身份逐漸被大眾所認知。這種尷尬的現象，只能通過不斷加強規劃培訓和規劃傳播來逐步改變，如此才能真正提高規劃公共參與的實操性，才能切實減少市民對規劃的誤解及不配合，才能完全脫掉規劃師超級“黑鍋俠”的大帽子。可是，現實中，不僅市民對此漠不關心，就連規劃建設管理者也對規劃培訓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真正領會多少，找沒找到門路，實施咋操作，只有天知道。

        所以說，小平同志早就說過的“足球要從娃娃抓起”，是絕對正確的。要改變不爭現實，我們的規劃教育也應如此這般從小抓起。由于各種原因——其實主要是經費和機制的問題，相關工作的開展和推進，并沒有得到多少地方的重視。

        規劃師并無充當志愿者的責任，但政府和相關部門是不是有這個必要和義務，來組織此類活動呢？我很欣慰地看到，北規院組織過幾次“規劃師進校園”活動，真正推動這個事情，深規院等單位也做過類似的活動。這些都是值得表揚的，希望再接再厲堅持下去，希望更多的城市和單位參與進去，希望人人可以正確理解、參與和監督規劃，不要只是有事出來罵罵，沒事看看熱鬧。規劃師群體自身，為摘除“黑鍋俠”這個大帽子，也要抓住這個機會去主動去反思和行動。

        城市規劃自身的專業教育工作，又進行得怎樣呢？有人說，中國足球落后的原因，主要是戰術理念的落后。規劃大概也是如此。從建國到現在，規劃教育理論先后受制于蘇俄和西方，借用石楠老師的話講，中國的規劃師是在用二流的理論指導著一流的實踐，不出問題才怪。簡單照搬西方經驗，很多情況下，還是假洋鬼子的皮包公司負責生產，生產出一個又一個奇奇怪怪的建筑，造就一片又一片亂亂哄哄的新區，教訓一次又一次擺在我們面前。

        在黃金的規劃十年，由于市場需求擴大，開設規劃專業的學校成倍增加，有些學校培養出的學生連CAD都不會用。這不亂套才怪！這并不是學生的問題，他的學校、他的前輩就是在這么教、這么干，他又怎能知道這么做是不對的呢？這黑鍋背得，真叫人哭笑不得。

微言，聲不出圈的吶喊

        與足球一樣，規劃市場也是塊名副其實的大肥肉，很多圈外人看在眼里，笑在心頭，惦記得睡不著覺。在當下的中國，城市規劃是個既定的靶子，規劃師自然成了極好的“黑鍋俠”。君不見，西直門立交橋不是交通的問題，是周圍城市規劃沒做好；汽車限購效仿京滬，不是治堵，而是車企在給城市規劃背黑鍋；新城新區不是居民需要的，都是城市規劃忽悠出來的；就連鄉村衰敗、建筑奇葩等等，也全是城市規劃的問題，舉不勝舉，罄竹難書。

        夢醒了，規劃一度被捧得那么高，原來只是個虛假的幻象，還說什么“神之子”，規劃師根本就是小角色。面對行政命令、GDP導向、部門博弈，規劃師更多集體表現出無奈，有限的作為又能挽回幾頭“瘋牛”？

        而在現實的利益爭斗之中，在大數據為相關專業吹響了向城市規劃進軍的號角之后，城市規劃仿佛一下成了站在人類對立面上的“奧創”，全世界與規劃相關的行業，仿佛都自發結成了“復仇者聯盟”，展開了轟轟烈烈聲討城市規劃的偉大自救行動……

        就毫無話語權而言，中國的規劃師確實是天然的“黑鍋俠”，古今皆然。古代，中國城市的規劃建設就是人為導向，商人是明地賤實里貴，淪為工匠的規劃師則是明地賤實里也賤，但求無過便是燒了高香，哪敢苛求有功？到了現今，規劃師又始終搞不過經濟學家，經濟學家不是被政府商界奉為上賓，就是被平民百姓當成救星，真真正正火爆過（緋聞除外）的規劃師，可能只有那幾位建筑出身的老先生吧。

        還拿楊院長的話講，規劃圈太過狹小，以至于根本把不住話語權。看新浪微博的粉絲數，規劃界的大腕們一般粉絲不過數萬，而知名的經濟學家甚至房地產商，可以動輒數百萬甚至上千萬的粉絲！再看微信平臺文章的閱讀量，即便同一個話題，規劃師們拉直了聲音鱉紫了脖子，僅能實現幾百幾千的閱讀量，一年偶爾出現幾次閱讀量兩三萬的文章，便可奉為神作；而房產商的只言片語往往就能輕而易舉突破十萬閱讀量，還引來眾多媒體平臺爭相轉載。本是同根生的建筑同行，類似文章的閱讀量，隨隨便便就能超出我們十倍，更別說人家足球體育圈了。怎么個拼法，拿什么去拼，誰來指點一下？

        與足球的功利和自娛不同，我始終認為，我們國家的規劃師，實在是神州城鄉發展建設的超級暖男，有著不可替代的功用，招之即來，揮之即去，簡稱“云備胎”。就是這些身上背著“黑鍋俠”大帽子、受盡奚落的“扶不起來的阿斗”們，咬牙硬挺著摸索實踐，熬白了頭、累彎了腰、餓壞了胃、坐大了肚子，卻始終沒有趴下，依舊奮戰于圖集、文本和ppt的海洋。

        就這樣，我們只用了三十幾年時間，實現了老外上百年城鎮建設的進程，這般功績只能用“奇跡”兩字形容，個中的艱辛磨難，難以名狀；探索的過程之中，不可避免地會出現一些問題。憑什么，城市規劃就得淪為人人喊打、落井下石的黑鍋俠？我們有什么理由承受急紅了眼想擠進來分一杯羹的國外同行冷眼奚落；在這樣的時刻，您或許也不忍心去指責和挖苦這些世上最可愛最善良的規劃攻城獅們。

        中國足球一次又一次讓您失望，您都能夠容忍和接受，雖然嘴上罵得厲害，心里還是想著盼著有朝一日它能真正雄起；那么，對確實做了很多大事實事的城市規劃行業，您是不是應該更加關切珍惜和一百二十分的愛護扶持呢？

期許，留待后人的評述

        半只腳剛踏進新常態，城市規劃就被祭了旗，這是明眼人的評述。

        下集預告：步入新常態，規劃行業困境重重，創新自是根本出路。但在創新之前，作為規劃師的我們，是不是也應該更加深入的剖析一下我們自己的行業和圈子呢？請您繼續關注第三集《0833物語：畫像》，下集更精彩！

        我叫無鹽祖，來自帝都，做了多年規劃，不愿看到城市規劃日漸式微，做夢都想推動規劃變革新生。形單影孑，能做的只有這些，希望在這個世上，你我并不孤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