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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國,終于承認了
原創 乞力馬扎羅的雪 地球知識局 收錄于話題#沙漠以南的非洲18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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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1960-法國終于承認了
作者:乞力馬扎羅的雪
校稿:朝乾 / 編輯:養樂多
盧旺達大屠殺 人類現代史上最黑暗的一幕之一
歷史每讀一遍都有不一樣的收獲,現代史也是如此。5月27日,法國總統馬克龍訪問盧旺達時表示,承認法國在 1994 年盧旺達種族滅絕中的“責任”,并表示將加快進程,把躲藏在法國的大屠殺逃犯繩之以法。
承認提供了壓倒性的支持
但并沒有明確道歉
(圖:aljazeera.com)▼
20世紀末的1994年,人類即將迎來千禧年,但是一場慘絕人寰的大屠殺卻在非洲大陸上演,盧旺達,一個非洲小國(其領土面積即便是在非洲仍只是個彈丸小國)是這場慘劇的發生地。
非常小的“黃字”,找一找
(底圖:shutterstock)▼
圖西人與胡圖人
盧旺達所在的非洲大湖地區土壤肥沃、水源充沛,有著得天獨厚的農業條件,盛產優質咖啡豆。盧旺達位于著名的非洲大裂谷的艾伯丁裂谷上,境內大部分地區山巒起伏,素有“千山之國”(或千丘之國)的美譽。
是一個相當崎嶇的內陸小國
但在非洲,社會組織度,社會團結程度才是第一指標
(圖:shutterstock)▼
盡管自然條件優越,但由于盧旺達人口基數大、出生率高加上技術水平低下,糧食生產還沒有實現自給自足,糧食安全問題突出。盧旺達適于耕種的土地面積約217.3萬公頃,而實際耕地面積約120萬公頃,農民人均耕地面積僅為0.12公頃。
經濟作物是盧旺達的重要財源
耕地既要解決吃飯問題,又要承擔賺錢重任
(圖:shutterstock)▼
近代以前的非洲大陸,除了有一些大帝國以外,還是多個黑人遷徙種族的樂園,包括俾格米人、尼羅特人、班圖人、科伊桑人、哈米特人等不同族群的黑人,在非洲大陸遷徙、競爭融合。
15世紀以前的盧旺達歷史沒有可靠的文字記載,考古學證明這一地區最早的土著居民是特瓦人,他們是一個身材較為矮小的族群(屬俾格米黑人族群的一支),至今其后裔仍然生活在盧旺達等大湖地區國家,但是人數已經非常少了。
作為大湖地區最古老的民族
狩獵采集的生存方式已經毫無優勢
在盧旺達,僅有1%是特瓦人
(圖:Ludovic Hirlimann/Wiki)▼
后來,一些班圖族群開始遷入現在盧旺達等所在的非洲大湖地區。作為非洲黑人中發展較快的班圖人面對特瓦人有著巨大的優勢,開始逐漸取代特瓦人成為盧旺達等大湖地區的“新主人”。
班圖語支中包含了約600種語言
而“班圖人”也就是約300–600個非洲族群的統稱
(圖:wellcomeimages/Wiki)▼
但是關于圖西人與胡圖人的起源問題,學術界歷來有不同的爭論。一種觀點認為胡圖族和圖西族是先后不同時期遷入的不同族群。這種觀點似乎說明,胡圖族和圖西族的差別是天生的。
但是另外一種觀點認為他們都是后期逐漸遷入的班圖人的后裔,他們之間的區別主要在階級和財產上的,這種觀點旨在闡釋胡圖族和圖西族并沒有本質上的差別,二者區別是人為造成的。這種觀點是被盧旺達政府采納的官方觀點。
事實狀況未必就等于官方觀點
作為民族國家,將族群問題轉化為錢的問題
無疑是最安全最合適的
(圖:shutterstock)▼
多數非洲學者認為,殖民統治前,胡圖族和圖西族確實存在群體認同和區分,但是殖民者則將胡圖與圖西之間的區分又安上了種族標簽。胡圖人和圖西人原本和睦相處,只是在殖民期間關系逐漸微妙和緊張。
盧旺達王國時期,國王是圖西族,很多貴族是胡圖族
至基格里四世,其對土地的重新分配
是胡圖族被打上低階層標簽的開始
(圖:Wiki)▼
16世紀起,由圖西人建立的盧旺達王國開始逐漸統一今盧旺達地區。1884年旨在協調歐洲列強瓜分非洲的柏林會議上,盧旺達和其他一些東非國家淪為德國殖民地,被稱為“德屬東非”。
德屬東非大致包含了今天的坦桑尼亞、盧旺達、布隆迪
德屬西南非則是納米比亞▼
第一次世界大戰期間,趁著德國在歐洲戰場自顧不暇,歐洲小國比利時出兵侵占了原德屬東非殖民地的盧旺達和布隆迪,一戰結束后,“巴黎和會”決定讓比利時對這兩個地區實行委任統治;第二次世界大戰后改由比利時“托管”。
比利時分到了盧旺達-布隆迪地區
名義上不同于殖民地,要受到國際聯盟的監督
但比利時在這里的殖民程度遠超前任德國
(圖:Wiki)▼
正是在殖民統治期間,殖民者加劇了胡圖人和圖西人之間的矛盾。德國殖民者選擇采取通過支持原盧旺達王國的圖西族掌權者的方式來統治盧旺達地區。比利時人統治盧旺達期間采取的一系列政策,則進一步加劇了胡圖人和圖西人的隔閡。
比利時同樣要依靠圖西人維持統治,真以非治非
(圖:Wiki)▼
殖民地的意義除了軍事戰略就是經濟效益了
充分剝削沒有反抗能力的土著是發財的關鍵
(圖:Wiki)▼
比利時統治者又將胡圖人和圖西人的身份寫入了身份證,使之變成一種固化的身分制度。比利時統治者還通過身高、體重、鼻寬、頸長、面部特征等來區別胡圖人和圖西人,發現在實踐中實在難以落實,便改用經濟和財富標準來定義,例如將圖西人定義為“擁有十頭以上牛的班亞盧旺達人”。
區分標準是如此的簡單粗暴
也有說法認為兩者的外表差異
不過是養牛的圖西人喝了更多牛奶造成的
(圖:Mark Morgan/Flickr)▼
強行區分為兩個族群后,比利時殖民者開始宣揚圖西人在文化和智力上高于胡圖人,使得圖西人與胡圖人的矛盾進一步加深,并將圖西人作為統治幫手來壓迫胡圖人。民族矛盾被一步步帶到了盧旺達獨立后。
大屠殺是怎樣發生的?
由于受到沉重壓迫,胡圖人的反抗意識相當強烈。二戰以后,全球范圍內掀起了轟轟烈烈的去殖民化運動,和其他非洲國家一樣,盧旺達也開始爭取民族獨立。
歐洲、特別是比利時天主教會新一代教士認為,胡圖歷史上蒙受了“不公正待遇”并鼓勵其“革命奪權”。胡圖族精英則迫切的想要進行權力轉移,但是和其他國家不一樣,由于在殖民地期間,圖西人在某種程度上成為了殖民者的“幫兇”,因此在獨立革命中也成為了被革命的“對象”。
其實殖民期間,盧旺達王國依然存在
但王室事實上只是比利時人的傀儡
(圖:Wiki)▼
受席卷非洲大陸的民族獨立思潮的影響,處于劣勢的胡圖人發起 “社會革命”,這無疑助長了胡圖族人對圖西族的仇恨。1959年的“社會革命”事實上就是種族仇殺,主要是胡圖族追殺圖西族,造成數千人傷亡。
兩家本來是鄰居
結果來了個惡霸,拉著其中一家欺負另一家
惡霸走了,長期被欺負的人決心報仇雪恨
(圖:UNHCR)▼
1962年,盧旺達獨立,政治上則模仿西方的民主選舉制度,在當時的種族結構狀況下,選舉上臺的肯定是胡圖族。胡圖民族主義者格魯戈瓦·卡伊班達當選為盧旺達首任總統,當時內外壓力重重,無暇顧及族群之間的沖突,以至于盧旺達境內仇殺不斷,大量的圖西族人逃往鄰國。
卡伊班達及其政黨是“胡圖革命”的中堅力量
殖民之后的爛攤子實在是很難收拾
(圖:Abbie Rowe - White House)▼
1973年,盧旺達陸軍參謀長朱韋納爾·哈比亞利馬納少將發動軍事政變,一度提出“民族和解”,但卻仍然堅持民族隔離和歧視政策。
他搞政變只是感覺被南方的卡伊班達政權邊緣化了
索性直接靠槍桿子上臺當一把手
(圖:Wiki)▼
1990年10月,在烏干達的圖西族難民組成盧旺達愛國陣線(簡稱“愛陣”),與胡圖族政府軍爆發內戰,并攻入盧旺達北部地區。
與此同時,盧旺達國內的胡圖族極端民族主義情緒不斷高漲,極端分子們成立廣播電臺、發行雜志,煽動民族仇恨,他們還成立了許多信奉“胡圖力量”(Hutu Power)的極端民兵組織,一場更大的危機正在醞釀。
民族至上和種族主義是極端分子的主導思想
還發布胡圖十誡,意在將圖西人隔絕在正常社會之外
(圖:《盧旺達飯店》)▼
在鄰國的調解下,哈比利亞馬納總統領導的政府和“愛陣”開始和談并最終于1993年8月4日在坦桑尼亞阿魯沙簽署和平協定,決定結束內戰。和平沒有維持太久,慘劇即將發生。
1994年4月6日,哈比亞利馬納總統與布隆迪總統西普里安·恩塔里亞米拉一同乘飛機返回盧旺達首都基加利,在基加利國際機場上空遭到地面導彈襲擊墜毀,兩位總統及其隨行人員一起遇難。
關于這場襲擊的原因至今沒有定論,現任盧旺達政府認為是胡圖族極端分子策劃并實施了襲擊;而法國政府的“調查”則指責盧旺達愛國陣線及其領導人卡加梅(即后來的盧旺達總統)制造了這次襲擊。
真相撲簌迷離,后果極其嚴重
(圖:theguardian.com)▼
無論真相如何,胡圖族總統哈比亞利馬納因飛機失事遇難身亡引發的沖突,將盧旺達變成了真實的人間地獄。
總統飛機失事僅幾分鐘后,盧旺達國防部辦公廳主任巴戈索拉上校即通報聯合國盧旺達援助團,稱軍方接管政權。隨后大量的盧旺達胡圖族政府軍士兵、極端派民兵(這些人被稱為聯攻派)以及被鼓動起來的胡圖族平民手持武器走上街頭,他們封鎖街道路口,檢查人們的身份證,對身份證上標注“圖西族”的人就地殺害。
在極端分子的反復洗腦下
錯把慘無人道的屠殺當成揚眉吐氣
(圖:《盧旺達飯店》)▼
一些胡圖族極端民族主義分子通過電臺、報紙等喊話胡圖族人殺死“蟑螂”(胡圖族極端分子對圖西族的蔑指),例如臭名昭著的“千丘自由廣播電臺”每天的廣播都充斥著這類言論。
胡圖族武裝部隊士兵和聯攻派民兵還沖入圖西族人的家中進行搶劫和殺戮,盧旺達社會徹底混亂。胡圖族極端分子還有組織的實施了大規模的性暴力,甚至建立了一個“艾滋強奸小分隊”:組織了一批患有艾滋病的胡圖族民兵專門強暴圖西族婦女。
加入隊伍就能決定他人的生死
對很多人來說太有吸引力了
沒有法律和道德約束,人性之惡盡情顯露
(圖:《盧旺達飯店》)▼
胡圖族極端分子不但屠殺圖西族,對于溫和的胡圖族人也展開了殺戮。哈比亞利馬納總統的大多數內閣成員在其遇難后幾小時內,就被胡圖族極端派民兵殺害,因為他們竟然想與盧旺達愛國陣線的圖西族“蟑螂”分享權力。
《阿魯沙協議》的簽訂是為了結束內戰
畢竟胡圖族的統治在頻繁的挑戰下支離破碎
(圖:《盧旺達飯店》)▼
這是人類歷史上最不愿被提及的一頁之一,包括首都基加利在內的盧旺達大部分地區都被恐怖籠罩,一般認為這場屠殺至少造成80-100萬人死亡:主要是圖西族,但是也有大量同情圖西族的胡圖族人被殺害,還有少量的特瓦人也遭到無妄之災。
屠殺導致大量難民無家可歸
只能逃往溫和派執政的區域或直接去鄰國避難
(圖:壹圖網)▼
這場大屠殺持續了三個多月,直到1994年7月份盧旺達愛國陣線占領基加利后,才趨于結束。
大屠殺發生之后
面對這樣的慘劇,人類社會的文明機制完全失靈。
剛剛遭受“黑鷹墜落”打擊的美國選擇回避這一問題。屠殺剛剛發生的時候,聯合國駐盧旺達援助團派出10名比利時士兵(比利時部隊是聯合國駐盧旺達援助團的主力)去保護盧旺達女總理,但是胡圖族民兵殺害了女總理和保護她的比利時維和士兵。
聯合國及外國援助還是以保護外國人和政要為主
至于平民就只能聽天由命了
(圖:《盧旺達飯店》)▼
恐懼的比利時人撤走了駐盧旺達的部隊。比利時維和部隊撤出后,聯合國駐盧旺達援助團僅剩300余人,援助團負責人達萊爾準將請求聯合國派兵增援,但是美國政府否決了這一請求,并且拒絕出動駐扎在附近的海軍陸戰隊增援。
前期沒能阻止局勢的惡化
后期的難民營援助就顯得頗為無力
(圖:壹圖網)▼
法國則在這一過程中發揮了極其不光彩的作用,他們是胡圖族極端派民兵“聯攻派”的主要支持者。法國一直支持盧旺達胡圖族政府并且訓練聯攻派民兵。甚至當盧旺達愛國陣線的部隊打過來以后,法國甚至出動軍隊護送聯攻派民兵西逃。大量的大屠殺肇事者——包括民兵頭目和前政府高官至今仍躲在法國。
近些年來陸續有屠殺嫌犯被捕并引渡
但正是一些國家的庇護,讓盧旺達的追逃之路極為坎坷
胡圖族極端分子、聯攻派民兵在向西逃進入扎伊爾(今剛果(金))后開始重組,持續威脅著盧旺達愛國陣線的安全,這使得盧旺達又卷入了被稱為“非洲大戰”的剛果沖突中。
令人欣慰的是,盧旺達愛國陣線上臺后,并沒有延續種族仇恨,而是大力促進種族和解,被奉為全球民族和解的典范。盧旺達政府宣布不再有胡圖族和圖西族,只有盧旺達人。
如果街上的人分作兩個彼此仇恨的陣營
你很難想象這個國家能有什么發展和前途
(圖:壹圖網)▼
卡加梅總統領導盧旺達人彌合裂痕,發展經濟,與中國建立起良好的關系,該國生產的優質咖啡豆也開始借助電子商務系統銷往中國和世界各地,中國則派農業專家幫助該國提升農業技術水平,甚至盧旺達政府軍接受的都是全套解放軍操典。
從前期的縱容屠殺轉換到將國家發展放于首位
是盧旺達近些年穩定且能發展的基礎
(圖:shutterstock)▼
如今,盧旺達正在迅速從大屠殺的陰影中走出來,成為非洲經濟發展最快的國家。如今的盧旺達已經是一個風景迷人、社會穩定、治安良好的國家。
族群矛盾是一種敏感而特殊的矛盾,尤其是在面臨外部力量挑唆的時候,族群矛盾極易成為更大沖突的導火索。
從盧旺達大屠殺中,人類應當吸取教訓,牢記歷史并不是為了延續仇恨,而是為了銘記教訓,讓悲劇不再重演。
基加利種族滅絕紀念中心
(圖:壹圖網)▼
同時,請求原諒也不能僅僅做個姿態,而要拿出誠意。法國在非洲歷史上有著極其不光彩的過往,不是幾句輕巧的話就能彌補的,必須拿出勇氣和真誠來贖罪。
猩猩聽了都無語
(圖:壹圖網)▼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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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內容為作者提供,不代表地球知識局立場
封面:《盧旺達飯店》劇照
END
原標題:《法國,終于承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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