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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政廳沙龍|紅米的自述:如何讓傳統反哺村莊
【編者按】
城鎮化過程中,城市無疑具備巨大的拉力。而鄉村一些珍貴物產的價值遠被低估。自然地,一些人就打算挖掘地方特色物產,使之回饋村民,形成維護地方生態景觀的良性循環。
云南元陽的梯田紅米就是其中之一。在4月12日的市政廳沙龍上,在云南土生土長的同濟大學城規學院博士生馬蕊,同我們分享了規劃過程中的體會,以及希望用物產來反哺當地的嘗試。
或許,與褚橙不同,人們針對紅米這一珍貴物產所進行的實踐,不僅是農業的互聯網+,也是文化遺產的互聯網+。褚橙可能意味著認同自己內心的夢想;紅米則更多出于對遠方的關切。
很榮幸今天和大家一起分享,我們在云南紅河元陽哈尼梯田村落保護發展規劃中所遇到的問題,以及為此進行的實踐。
我是土生土長的云南人,一直長期生活在云南。云南鄉村和其他幾位老師分享的情況有相似的地方,但也有非常不同的地方。
說相似,是因為它現在正在經歷城鎮化的進程,迎接外來資本、文化的沖擊。但不同的是,云南的鄉村大部分是少數民族村落,且交通不便,所以有很多村民一輩子沒出過這個村。我們調研的時候也發現,這個村最高的學歷是初中。
我今天的主題是,遺產保護和村落發展的互動。我們希望從紅米找到切入點。
紅米有非常鮮明的特色,也有很高的價值。
如張紅榛在《一粒紅米的自述》中所稱:“我是一粒小小的紅米,來自云霧深處的紅河南岸哀牢山深處,我的家族很早就跟隨哈尼祖先遷徙到這片土地,據說已有1000多年的歷史。
我主要生活在海拔1200—1800米的高山梯田里,經農業科學家研究證明,紅河南岸紅米家族抗病性強,穩定性也高。并且家族內還保留有千年不變的野生稻種基因,這是非常珍貴和難得的。
我的要求不高,只要給我一片小小的土地哪怕是貧瘠的土地,給一點點農家肥,我就會長得很好,我不耐肥,誰給我施化肥,我就會很難受,嚴重的伏倒下去就起不來了。”
可以看到,紅米的歷史非常悠久。由于少數民族生活在海拔1200-1800米的高山梯田,這里稻米的品種是高山紅米。紅米和一般普通稻米不一樣的是,它不耐肥,不能施農藥。由此,這里的紅米非常符合現在城市人的生活追求,是有機、綠色、生態的品種。
由于當地是少數民族,非常封閉,自給自足,當地老百姓至今還保留著紅米最傳統的留種方式,每年從田里選擇長得最好的麥穗,留下來第二年耕種,這讓由野稻逐漸馴化而成的稻谷品種至今從未變過。紅米的營養價值是普通大米的2—3倍,微量元素含量高,有18種人體所需的氨基酸元素。
紅米的價值這么高,就可以帶動當地人脫貧?現實并非如此,這里紅米還是處于自給自足的情況,而且村民并不了解自己的紅米有那么高的價值。和普通稻米相比,紅米產量很低,對村民來說,隨著人口增長,紅米連滿足自主自足都非常困難。另外,生產紅米要很高的成本,現在紅米還要靠純人工耕作,投入遠遠高于產出。所以,到現在也沒法產生一定經濟效益。
在云南哈尼梯田,紅米不僅祖祖輩輩養活當地哈尼人民,也對當地的景觀格局和人文都產生了很深遠的影響。從景觀格局來看,它形成“森林、村莊、梯田、水系”的四素同構格局。森林位于村寨上方,涵養水源;水系從森林流經村莊,通過水渠水井,最終流入梯田,滿足生活和生產的需求。這形成了整個自循環的系統。
當地的民俗文化、節慶活動,是梯田文化的衍生。我們發現,耕作的季節跟節令非常相關。
村落不斷發展,也出現了一些問題。
第一個改變是人口增長。如果僅依靠梯田耕作,年人均收入還不足一千元,這是沒有辦法維持生存的。而且,依靠梯田只能進行基礎生活物品的交換,正因無法自給自足,家里的人只能出去打工賺錢,來購買糧食維持生活。而家里有多余紅米的,因缺乏銷售渠道,出售紅米所得收益往往很低。
第二個是城鎮化的發展、資本介入、外來文化對這里產生影響,傳統依賴梯田的農業社區受到威脅,傳統的生產生活方式也不斷受到挑戰和沖擊,甚至當地人開始認為自己的民族文化是非常愚昧、落后的,主動拋棄自己的文化。
第三個是,傳統的生產方式維系困難。傳統的生產方式勞動強度大、產量低,在無法帶來很好的經濟效益的情況下,大量村民選擇外出務工維持生活。有的農民把水稻田轉為旱地,這樣原有的生態平衡就會失去。
2013年6月,云南紅河元陽哈尼梯田成功申報了世界文化景觀遺產,這讓哈尼的族人看到,自己還是有希望的。當時,它的突出普遍價值受到國際認可,尤其這里人對自然利用的景觀格局,成為“人與自然和諧為本”的典范,是人地和諧共處的持續景觀和持續農業的活樣板。世界文化景觀遺產,是希望實現維護可持續發展,但它帶來更多的是非常讓人悲觀的結果。成功申報之后,帶來的第一個問題是,核心區遺產區的面積太大,在核心區域就有82個自然村,總的遺產區包括251個村莊。這怎么保護?當時規劃的時候,覺得非常困難。
第二個是旅游開發的影響。目前整個哈尼梯田內部核心區是由云南世博集團統一進行開發,現在是以采用收門票的方式,但門票收入中沒有一分錢反哺到農民身上,導致村民覺得世博集團用他們祖輩辛辛苦苦耕作出來的梯田在賺錢,賺到的錢卻沒有回到村莊。
第三是來自內部的破壞,實施“美麗鄉村”建設項目,規定危房拆除重建政府補貼3萬元,舊房改造提升每戶補助0.8萬元,因此,很多傳統民居已經被村民自己推倒,修建為現代房屋。
我們對核心區82個村子調研完后發現,現在還留有70%到80%的傳統民居的,只剩兩個村落。這兩個村落中,一個是埡口,這個村子到現在還沒有通公路,當地村民基本保留原始的生活狀態,還有一個是阿者科,也基本保留現狀的蘑菇房。除了這兩個村子,大部分村子保留的傳統民居不超過30%,非常讓人痛心。
所以,在做規劃的過程中,我們試著回到原點,找到發展的方式。因為我們相信,每一個村莊從過去到現在,是自然發展的過程,有它自己的特點和文化特色。發展模式不可能完全一模一樣,只能找到適合自己的。我們想先回到村莊,聽聽老百姓想怎樣發展,需要什么。規劃還是要真正做到接地氣,實實在在落地,得到村民認可,幫助村民解決問題。
目前為止,我們通過一些實際的調研,征詢當地村民的意見,讓他們了解我們規劃的意圖是什么,我們也了解他們想做什么。兩輪調研下來,他們希望村莊的生活條件可以改善,想建新房子,第二個是希望修路。這兩點無可厚非,他希望生活得更好,希望生活條件改善,在這當中,規劃師可以引導他們有序發展,讓這個價值傳承下去。
我們希望能回到土地,這里哈尼族世世代代都通過梯田養活自己,那我們在想,既然紅米以前可以養活他們,那現在是不是也同樣可以養活這里的村民。我們希望通過外部力量的幫助,激發更多人對土地的依賴。既然梯田沒有太多收入,為什么游客去當地還可以看到大量梯田,因為村民愿意繼續維持——村民自己說,梯田的補貼雖然很低,因為是祖輩傳下來的,所以我們不會不要,不管怎么樣我們都會保存好,如果家里人出去打工,不種地了,那我們會出管理費,請其他人幫我種,會把種出的糧食也給種地人。
我們希望村莊有希望,如果我們真正幫老百姓做,那我們未來還會找到鄉村發展的出口。
我們回到土地,找到的是紅米,還是希望以紅米為原點,充分遵循世代哈尼人耕作紅米的智慧,通過增加紅米的附加值,帶動老百姓耕作的積極性。如果生活有希望,孩子的父母都不離開家鄉外出打工,那么孩子更愿意不離開家人,不離開自己的土地,也不放棄世世代代耕作的土地。
傳統的紅米耕作。
第二個是挖掘當地人的傳統文化和手工技藝。這些傳統的技藝,現在僅用來做自己的民族服飾,是不是也可以把這樣的民族技藝挖掘出來。第三個是啟動一個紅米計劃,幫助改善當地村民的生活條件。
我們持續關注的是人員的培訓。一個村莊如果想要更好的未來,人才的培養非常關鍵。需要幫助村民成為遺產保護和解說的主人,因為村子里是哈尼族,他們用的是哈尼話,大量老人聽不懂漢語,他們只能用哈尼話交流。所以,我們希望培育當地村民學漢語,讓他們自己解說自己的遺產。第二個是資金和技術,也給他們提供一定資金幫助和持續的技能培訓,這是可持續的保障。
現在我們共同啟動紅米計劃,希望能幫助當地村民,以紅米為原點,撬動當地村民的生活和經濟發展,最終實現哈尼梯田世界遺產的可持續發展,謝謝大家。
(分享者系昆明理工大學講師、同濟大學建筑與城規學院博士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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