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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變1386:那年羊毛不是羊毛,那年造就了坎特伯雷故事集
喬叟的傳記作家往往面臨重重困難,因為關于喬叟生平的鮮料幾乎沒有。不過相較于其他中世紀作家(比如和他同時代的高文詩人[Gawain poet]連名字也沒有),喬叟已經算是留下大量公共印跡了。除了他的作品外,這些所謂記錄無外乎以下幾種形式:法律文件,承諾與收到貨物的通知,租賃財產的通知,以及在羊毛關稅處的出勤記錄。哪里有西爾維亞·普拉斯和泰德·休斯那些個猛料。
此外,喬叟也沒有莎士比亞那種人為的神秘感。《坎特伯雷故事集》的作者是英語文學巨獸,但也得有個游吟詩人來四處傳播神話才能持久保鮮。喬叟的作品不太有歸屬爭議。但人們又常常陷入兩難:對于官僚喬叟,我們相對知道得多一些,而對詩人喬叟,我們幾乎一無所知。
保羅·斯特羅姆(Paul Strohm)是一長串迎接喬叟挑戰的謙虛傳記作家中最新加入的一位。《詩人的故事:喬叟和造就〈坎特伯雷故事集〉的那一年》(The Poet's Tale: Chaucer and the Year that Made The Canterbury Tales)的寫作方法很時髦:挑選傳主生命中的一個關鍵年份,圍繞這一年大做文章。詹姆斯·夏皮羅(James Shapiro)曾挑選了莎士比亞的1599年;湯姆·瑟戈夫(Tom Segev)挑選了以色列民族的1967年。斯特羅姆所選的關鍵年是1386年。
《坎特伯雷故事集》(The Canterbury Tales)內頁。不幸的是,1386年對喬叟而言更像個災年。四十歲出頭的他是個郡騎士,當了十二年的羊毛交易管理員,監管著“這個星球表面某些最富有、關系最多的騙子的活動”。是年,他被迫辭職,搬到蠻荒化外的肯特郡。
之所以會發生這樣的逆轉,與其說是喬叟自己的原因,不如說是喬叟身處的庇護網出了問題。這張復雜的庇護網直抵當時已四面楚歌的國王理查二世,還包括手腳不干凈的倫敦市長尼古拉斯·本柏(Nicholas Brembre),后者正是羊毛的征收者。喬叟依附于本柏,但按職責又該對他進行監管:多荒唐的利益沖突。
羊毛在1386年不僅僅是羊毛:它是這個民族的主要出口品,并且,伴隨著相關的稅收和“津貼”(即本質上合法的敲詐),它還是國王“最要緊的搖錢樹”。本柏狠狠賺了一筆,得罪了維新派。“因此便倒轉了財富的車輪。”喬叟筆下的僧人說道。這句評論無疑適用于本柏,他掉了腦袋。所幸喬叟保住了自己的腦袋,而肯特郡最終恰恰成就了他。
斯特羅姆的誘人說法是:正是遠離了他曾經唯一的“公眾”——那一小群朋友、熟人、私下的崇拜者——喬叟才構思出了“他自己發明的聽眾”:處于《坎特伯雷故事集》核心位置的那群不守規矩、活潑好動的朝圣者。
《特洛伊羅斯與克麗西達》(Troilus and Criseyde)書中插圖。貧困對于喬叟而言意味著創造。在肯特郡之前的歲月里,他寫出過許多極為成功的詩歌經典,這些作品皆為私人口頭表演而作,其中就包括《特洛伊羅斯與克麗西達》(Troilus and Criseyde)。但故事(Tales)則屬于一個全然不同的序列。許多篇故事被安排在這樣一個框架下當然不是第一次了——斯特羅姆正確援引了薄迦丘的《十日談》,喬叟至少很可能知道這本書——但《坎特伯雷故事集》標識了一個卓有成效的發展。
相對來說,斯特羅姆并沒有就這些故事本身說很多。他的主要目標是解釋點燃創作火花的那些“火藥桶”似的條件。伴隨著喬叟境遇的變化,斯特羅姆指出了其時文學氛圍的轉變。英語寫作開始生根發芽,閱讀大眾正浮出歷史地表。除了喬叟本人,同時期亦有一代天賦頗佳的作家,其中就包括喬叟的朋友約翰·高爾(John Gower)和威廉·朗格蘭(William Langland),后者是《耕者皮爾斯》(Piers Plowman)的作者。
獨立抄寫文化生機勃勃,紙張(比羊皮紙或牛皮紙便宜)的獲得日益便利:兩者都意味著流通量的增加。雖然圖書生產仍在很大程度上依靠“定制”(按需印刷的抄寫版),但是前古騰堡革命正準備就緒。斯特羅姆推測,由于對大眾文學形象這一理念的不信任——對那個時代的作家而言,這是一個陌生的概念——喬叟正開始考慮他的遺產問題。
不可避免的是,傳記中存在了很多的假設。喬叟很可能是個“書蟲”,但又或許是個“游手好閑的人”。他大概是本柏的“傀儡”,但更像是他的“幫兇”。和但丁不同,他蔑視自我推銷,但卻沉迷于聲名。他和妻子分居(他的詩句也嘲笑婚姻),但夫妻兩人“貌似維持了某種合作關系”。
盡管強調1386年的重要性,這本書的跨度還是貫穿了喬叟的一生,包括他早年作為皇家侍從的生活,他和菲利帕(Philippa)的婚姻(菲利帕的姐姐凱瑟琳·斯溫福德[Katherine Swynford]接著嫁給了理查二世的叔父岡特的約翰[John of Gaunt]),以及他不情愿地成為一名公務員。斯特羅姆描繪了更為宏大的政治環境:理查二世政權的頹勢,岡特的軍事失利。
他也執著于地方風情:倫敦街道生活的“肆意喧鬧”,惡臭和骯臟,進取心和抱負,“游擊市場”(pop-up markets),還有鄉下的移民潮——他們會路過喬叟位于城門邊阿爾蓋特(Aldgate)那“狹窄、寒冷……照明很差的住所”。斯特羅姆的當代語言讀起來也不費勁,比如他寫道:凱瑟琳·斯溫福德被發現“大撈了一筆”(raking it in);英格蘭的“財政破產了”(fiscally tapped out)。
盡管有這一切,這本書在市面上的表現仍然難以預料。雖然角度十分新穎,但斯特羅姆學術語言的精確性可能會限制該書在普通市場上的成功。不過對于那些愿意堅持讀完的人,收獲將是巨大的。就敘事的推進而言,《詩人的故事》可能不敵富蘭克林或巴斯婦人的故事,但是,它的確為那個創造了這些故事的世界投下一抹亮色。 ■
俊卿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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