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訪談 | 趙一凡:中美差距,先看西部
2013年4月,中國社科院退休研究員趙一凡,應邀去上海復旦大學講課,東方早報記者便采訪了他,并在《上海書評》發表《趙一凡談西部國情之旅》。當時趙正在考察西部12省區,計劃寫一本《中國與美國》。時隔2年,考察是否結束?新書進展如何?為此,澎湃新聞記者聯絡作者,做了一次系列訪談。
以下為系列訪談第一篇。
澎湃新聞:趙老師好!2012年你在《東方早報》連載《西部國情考》,內容涉及云南、西藏與新疆。2014年在澎湃新聞又發表《趙一凡西行記》,行程包括陜西、內蒙古、青海與四川。現在考察完成了嗎?下一步作何打算?
趙一凡:你好!我與老伴現在海南,一面享受溫暖陽光,一面盤點旅行日記。謝謝你關心。我的考察任務,至2014年8月基本完成。當初我計劃走1年,跋涉3萬公里,可我在途中發現:中國西部太大,無法一次走完,只好因地制宜了。結果老天保佑,讓我有驚無險、斷斷續續地走了3年半,累計行程5萬多公里,拍照8萬余張,發表游記25萬字。考慮再三,我打算先出一本《西部國情考》,然后再寫《中國與美國》。
澎湃新聞:恭喜趙老師大功告成。我還有幾個問題,想同你聊聊。首先,這幾年你撇開中國沿海,一直專注于西部考察,這是什么緣故?其次,你的寫作方法與眾不同,不知是哪一路文體?最后,《西部國情考》、《中國與美國》是姊妹篇嗎? 二者區別何在?
趙一凡:我們隨興所至,有問必答吧。先說西部概念。中美兩國各有一個偉大西部,但二者性質懸殊,有如南轅北轍:無論是地理環境、經濟實力,還是戰略位置、象征意義,莫不如此。首先從國土面積看,美國人所謂西部,多指落基山脈以西11個州,即加州、猶他州、俄勒岡、蒙大拿、愛達荷、華盛頓、內華達、懷俄明、亞利桑那、科羅拉多、新墨西哥,頂多再加一個西南工業大州得克薩斯,那就湊成12個州了。若按11州計,面積約300萬平方公里。相比之下,中國西部12省區合計600多萬平方公里,要比美國西部大一倍。而我東去西來,走慣了美國,于是照葫蘆畫瓢,幻想一年走完中國西部,結果犯下第一錯。
澎湃新聞:這是第一錯,后面還有錯嗎?
趙一凡:先后三大錯:第一紙上談兵,第二食洋不化,第三不諳中庸之道,下面慢慢說與你聽。回到前面話題:中美兩個西部,除了面積不等,地理環境亦屬風馬牛不相及。中國西部最大特征,即深陷亞洲腹地,遠離其它文明中心。從東北、西北到西南,環繞中國的地理屏障,幾乎全是世界級的,例如浩瀚太平洋,東北大森林,內蒙古大草原,新疆大沙漠,還有高寒缺氧的青藏高原,形同天塹的橫斷山脈、霧瘴繚繞的熱帶叢林。看看《山海經》和《西游記》,你就不難明白:西部地理屏障,曾給我們祖先造成何等交往困境?這些難以逾越的地理屏障,又給中國預設下多么嚴酷的發展瓶頸?哈佛教授費正清就此宣稱:魏源《海國圖志》問世前,中國堪稱是世界上最古老、最閉塞、最保守的農耕文明!
澎湃新聞:我猜費教授高談闊論時,你還在哈佛讀書吧?如今作為過來人,你對中國西部是何評價?或者說,老費的看法還站得住腳嗎?
趙一凡:當年老費的話,讓我半信半疑。受他刺激,我開始關心美國漢學,逐步習慣了中美比較。說來也巧:我的導師艾倫教授,卻是美國學權威。他一面督促我讀書,一面驅趕我出門,不但要周游美國,還要體驗西部風情。我是插隊知青,可我在哈佛想象不出中國西部有多閉塞、多古老。對此費正清還有一句咒語: 中國歷史神秘莫測,古老到可怕(Old as Hell) ! 等到我61歲駕車進云南,發現明末旅行家徐霞客,從22歲走到55歲去世,也不過走了十八行省,南北兩京。清初大儒顧炎武,游走江湖30年,號稱足跡半天下,可他同霞客一樣未能進入西藏、青海與新疆。盡管霞客做好赴死的準備,麗江土司也不敢派兵送他去烏斯藏。另外西南、西北情況迥異,徐顧二人結局,因此也不同。
澎湃新聞:哦,這兩位游俠,一個往南走,一個往北走,竟導致不同的結局?
趙一凡:徐霞客48歲時,孤身入云貴,一去就是5年。那時的西南邊地,荒蠻閉塞,瘴癘肆虐,野獸橫行。徐公一天趲行幾十里,夜晚投宿破廟,棲身山洞,動輒還有歹人打劫。當他千辛萬苦走入滇西騰沖,已是雙足潰爛,無法行走。被人送回江蘇老家后,終于不治。顧炎武也是江蘇人,他的后半生主要在西北漂泊。由于山陜民風豪爽,他又愛交朋友,方能以“二馬二騾,裝馱書卷”。晚年他隱居陜西華陰,游興不減。70歲上不小心,竟從馬上失足摔死了。悠悠300多年后,中國人也能像美國人那樣一日千里、駕車西行了。謝天謝地!
兩個西部,相映成趣
澎湃新聞:你說中美兩國西部的象征意義,也是大相徑庭。此話怎講?
趙一凡:我在美國西部旅行,常感慨它天地開闊,生態美好,富得流油。與之對應,便有美國人的自由流動,花樣翻新,自命不凡。世人都說美國標新立異,中國墨守成規。可我覺得中美最大的不同,主要來自兩國西部的巨大反差。或者說:中國西部嚴酷的自然條件,早已規定了中國人世代耕耘的保守格局,進而塑造出我們沉穩內斂的民族性格。反觀美國西部: 那里沃野千里,萬物滋生,物競天擇。早期英國移民,當它是遠離苦海的伊甸園、白手起家的新大陸。1803年,杰佛遜總統派出一支劉易斯–克拉克探險隊,從密西西比河直趨太平洋西岸。不久捷報傳來,老總統宣布西部大開放: 荒地賤賣,宅基白送,先到先占。墾荒造林者嘉獎! 修路架橋者有賞! 同時預留空地,開辦公共教育。
澎湃新聞:杰佛遜總統目光長遠,移民政策也夠刺激。
趙一凡:此后100多年里,接連3波移民大潮,帶來近5000萬人口。知道都有些什么人嗎? 有英國水手,德國工匠,法國廚子,意大利神父,還有波蘭礦工,俄國農夫,中國苦力,猶太科學家。你若拖兒帶女,趕著大篷車過去,辛苦幾年后,一個殷實農場主是跑不了的。即便你單槍匹馬,鋌而走險,多半也能混個出人頭地。直至今日,美國人依然相信: 任何一個勤勞小伙、善良姑娘,抑或是精明商人、撒野的牛仔,都有機會在西部心想事成。因為那里自由開放,豐腴富足,因為它能養育一種張狂進取精神,一種銳意創新的文明。
澎湃新聞:在你看來,美國崛起為世界霸主,西部至關重要么?
趙一凡:原因有不少,可我老師艾倫,最看重2條根本:首先美國人逃難來北美,遠離傳統束縛,擺脫老爹管教,從此無拘無束,自生自滅。我老師常以馬克·吐溫筆下的湯姆與哈克為例,說他倆有多天真、多任性。這兩個野孩子,代表我老師深深懷念的美國童年。湯姆與哈克的家,就在密西西比河岸,那兒正是移民大篷車向西挺進的起點。隨后美國文學經典中,出現一批魯莽成性的牛仔:他們放浪無羈,縱馬疾馳,一路險情不斷,天天狹路相逢。我老師說,這就是青年美國:它在瘋狂探險中長大,又在奮力開拓中創業。美國作家動情講述小頑童的成長故事,史學家、經濟學家、社會學家,則細致勾勒他的發家傳奇:
世人皆知,1776年美國獨立時,只有大西洋沿岸13個州,面積僅為40萬平方公里。百年西進運動,讓這個年幼小國,迅速擴張了7倍領土,人口接連翻了3番。根據《西北地域法令》:一切邊疆歸屬合眾國!就是說,每一移民新區,只要湊足5萬人口,便可申請建州,加入聯邦。一轉眼,美國中西部冒出30多個新州!如此大規模的兼并與開發,令沙俄為之驚愕,英國人也看傻了眼:首先是大批歐洲移民與美國資源相結合,形成天下第一糧倉,即中西部的小麥帶、玉米帶、畜牧帶。19世紀末,美國突然壓倒英國,晉升頭號工業強國!其成功秘訣是:西進浪潮加快了東部沿海的工業革命,刺激五大湖地區的采礦、農機與糧食加工,隨之形成芝加哥、匹茲堡等重工業基地。后來居上的西部,與工業化的北部、戰后重建的南部,形成地域差異,其間互補關系,又導致美國市場的急遽膨脹。一個人類史上空前強盛的大國,就這樣閃亮登場了。
澎湃新聞:然而西進運動,是否也導致美國人的驕狂?比如說,美國例外論。
趙一凡:問得好。美國人的西進動機,除了民主理想,還夾雜一種擴張欲望。早在15世紀,中國就是歐洲人的夢幻國。哥倫布第一次揚帆遠航,正是沖著中國而來,船上還攜帶西班牙國王送給中國皇帝的國書與禮品。船隊抵達巴哈馬群島,當地土著載歌載舞,表示歡迎,哥倫布誤以為到了中國的近鄰印度,所以把土著叫做Indians。這是因為他讀過《馬可·波羅游記》,知道中國人富足而文明,穿絲綢、用瓷器、執禮如儀。這幫穿草裙跳舞的家伙,當然是印度人。
澎湃新聞:哈哈!所謂印第安人,竟是張冠李戴!美國人至今還管北美土著叫Indians。
趙一凡:美國人繼續哥倫布的美夢,蜂擁向西,直撲太平洋!1830年后,日益膨脹的擴張欲望,演變成了霸權意識:美國人開始吹噓自己擁有一種神奇的Mandate(天命)。大意是說,上帝垂青美國!我們注定要代表人類進步潮流,將美國的疆界與制度擴展開去,進而為全世界樹榜樣、立規矩。肯尼迪所謂的新邊疆,奧巴馬所謂重返亞太,都是美國天命說的延續。總之,西進運動飽含杰佛遜的浪漫理想、激發草根民主活力,同時也滋養美國稱霸世界的野心。結果老總統的烏托邦,催生一個富甲天下的大帝國:它全副武裝,橫行霸道!
澎湃新聞:這一段說得聲情并茂,也有歷史辯證法的意味。你老師丹,就是艾倫教授,今年高壽103歲了。不知這位睿智老人,對美國有何見教?
趙一凡:我老師這一生歷經11位美國總統。肯尼迪是他的學生,卻不很用功,富家子弟么。奧巴馬1988年入學,是法學院高材生,不過那時丹已退休,所以貝拉克沒趕上聽我老師的美國史大課。11位總統中,真正受我老師愛戴的偉人,只有FDR。在他看來,羅斯福總統代表了成年美國:他對內施行新政,整治大蕭條,對外浴血抗戰,打敗法西斯!我老師夸獎二戰時的美國,說它血氣方剛、見義勇為,給世界帶來了希望。冷戰令美國氣急敗壞,漸至走火入魔。韓戰、越戰、伊拉克戰爭,都讓我老師惱火。在他看來,美國過了盛旺之年,還這么莽撞行事,動輒“聊發少年狂”,這就讓老人家感到福禍難料了。
借助丹的銳利目光,我發現美國年輕氣盛,好勇斗狠,從小不聽老人言!可它自信滿滿,我行我素,居然還長成一副金剛不壞之身!如今美國身子骨大不如前,還能像以往那樣任性么?再說了,美國從未吃過大虧,至今不懂養生之道。試問今后誰能開導它、幫襯它?恐怕只有俺們中國了。回到你的問題:我老師從來不信American Exceptional(美國例外),可他愛說美國“天生是一偉大開放國度”。說它偉大,是指它橫跨北美大陸,具備大陸文明所需的一切條件:即幅員遼闊,氣候溫和,地形多樣,資源豐盛。說它開放,是說它大開大合,分別朝向大西洋、太平洋。在我眼里,這兩條漫長海岸線,賦予美國舉世無雙的戰略位置,造成它支配全球的主導優勢,即背靠歐洲,面朝亞洲,同時溝通東西方文明。由于夾在兩大洋之間,美國進可攻、退可守,得天獨厚,左右逢源啊。
中美差距,先看西部
澎湃新聞:聽趙老師說中美西部,也是大開大合,左右逢源。我想知道,就你一路考察所見,目前中國西部經濟,與美國西部還有多大差距?
趙一凡:如今中國沿海各省,實力堪比美國東部諸州。但在中國西部,差距可就大了去!據美國商務部數據:2013年美國GDP16.5萬億美元,中國8.5萬億,相差一半。其中中國西部GDP,折合美元2萬億,不足全國四分之一。相比之下,美國西部11州合計4.5萬億美元,這是中國西部的2倍多。其中加州一地,即以2萬億美元,名列全球第7大經濟體。請注意:這是四川的5倍,陜西的10倍,新疆的15倍,或中國西部12省區之總和。再看美國西南工業大州得克薩斯,其面積等于云南、貴州與重慶之和,但德州總產值1萬多億美元,要比云、貴、渝三地高出近一倍。所以我說中美兩國差距,如今首先看西部。
澎湃新聞:趙老師多次穿越美國大陸。在你記憶中,美國還有大片貧困區么?他們最窮苦落后的地方什么樣?
趙一凡:哈佛經濟系有一大牌教授:加爾布雷斯,他做過羅斯福的顧問。1958年他宣告:二戰后的美國告別貧困,步入豐裕社會!但他承認,美國還有一些“貧困口袋”。我走訪過其中幾個,比如紐約哈萊姆臭烘烘的貧民窟,芝加哥南區兇巴巴的械斗街,底特律銹跡斑斑的舊工廠,科羅拉多廢棄多年的老銅礦。其中慘不忍睹的,一個是新墨西哥印第安人保留地:那里凄涼一片,缺少生機,居民多為老人,表情冷漠麻木。另一個在南方肯塔基州:那邊的破敗小鎮上,毒品肆虐,失業嚴重,路人搖晃行走,臉色青白,形同僵尸。這些窮困潦倒之地,面積都不大,頂多幾百平方公里。相比之下,中國現有14個集中連片貧困區,個個都有幾萬、幾十萬平方公里的面積。兩國貧困區的差別何在?人家那是百年工業化留下的局部虧空,長期種族隔離積壓的孽債,還有過度福利救濟造成的惡果。咱們的貧困根源,以前說是“老少邊窮”,眼下又出現4個難題,我簡稱“返污干空”。說白了就是:[1]工業開發與城市擴張,大量侵占農田,由于安置不當,部分失地農戶重新返貧;[2]空氣、土壤與水源持續污染;[3]大西北赤地千里,嚴重干旱,已形成大面積的生態惡化;[4]大西南廣袤山區里,年輕人外出打工,村寨空殼化,只剩下孤苦老人、留守兒童。
澎湃新聞:后果堪憂,令人揪心哦。不過趙老師連年出行,始終有驚無險,這是否得益于西部交通改善?據統計,2013年中國公路總里程435萬公里,僅次于美國。其中高速公路突破10萬公里,已是全球第一。
趙一凡:所謂有驚無險,是說我命大。每一趟我駕車離家,老伴都會依依告別。我嘴上說放心啦,其實心里沒譜,因為我要去的那些地方,饑寒交迫是常態,翻車死人不稀罕。2011年我進南疆,朋友紛紛勸阻,說和田與喀什時有暴恐襲擊,你一干巴老頭,開一輛京牌車,豈不往刀口上撞?結果五一節前,突發2次慘案。虧得我有朋友接應,安然走完10天路程,但途中少見漢餐館,想吃一碗面條也挺難。另據《澎湃新聞》報道:過去5年四川甘孜州有125名干部殉職,其中55人死于高原病,49人死于車禍。那里環境之惡劣,基層工作風險之大,僅此可見一斑。當然咯,西部大開發方便了老百姓出行。2013年中國私家車超過1億輛,乘車上路185億人次,這是什么概念?它接近美國一半的汽車保有量。或者說,目前中國東中部地區,已是一個“車輪上的國家”。
澎湃新聞:是啊,每逢節假日,高速公路上車滿為患!
趙一凡:然而巨變之下,仍有大量遺留問題。譬如西部占了七成國土面積,2013年西部高速不足3.7萬公里,僅為全國三分之一強。這是一個倒三七:即七成國土上只有三成高速,說明發展不平衡。其次是路網密度低。例如青海面積72萬平方公里,每百平方公里只有8公里通車,西藏去年超過了7公里。同年山東的公路密度是145公里,廣東114公里。這叫什么?這叫嚴重滯后。
澎湃新聞:你在《上海書評》上說,川藏線道路艱險,一天頂多走200公里。晚上住客棧,缺水斷電。由于沒有4S店,私家車壞了沒法修,只能忍痛丟棄。
趙一凡:是呀,西南各省公路等級低,路況差。地震、塌方、泥石流頻發,一旦斷路,好幾天出不來 。那些騎車進藏的大學生,個個戴頭盔,也會被滾石砸傷。到了大西北,則是地廣人稀,荒漠連片,沿途很少居民點,也談不上安全保障。所以各位去西部旅游,第一要有周密計劃,第二最好開四驅越野車,第三務必做好事,交朋友。我在美國旅行,難得經過無人區。但在中國西部,無人區比比皆是,動輒好幾萬平方公里,諸如羌塘草原、可可西里、準噶爾盆地、巴丹吉林沙漠。一旦深入其中,旅行者仍要像斯文·赫定那樣出生入死。
澎湃新聞:我在《書城》看你的新疆日記:從阿爾金山到羅布泊,到南疆各地,無人區綿延不絕,你說這是無向導、無后勤、無救援。你還開玩笑,說你被迫采用了美軍的蛙跳戰術: 每天早起,縱身一躍,撲向800公里外某個綠洲。一旦迷路、拋錨、遇上沙暴,天黑還趕不到宿營地,就會葬身沙海,變成一具干尸。這種荒蠻狀況,似乎同100年前赫定在新疆時差不多么。
趙一凡:可不是嗎。徐霞客、顧炎武身后,晚清文人紀曉嵐、林則徐,有幸深入西域,那是因為康熙乾隆收服了漠南漠北、新疆西藏。西進大道沿線,重新有了驛站馬塘,糧草水源,官兵護持。20世紀初,西方探險家競相闖入西部。這批人良莠不齊,有人癡迷于科考,有人猖狂盜寶。除了斯文·赫定,還有英國人斯坦因,德國人勒柯克,俄國人普熱瓦爾斯基,日本人橘瑞超。緊步其后的中國科考先驅,則有丁文江、費孝通、袁復禮、黃文弼、陳宗器等。感謝他們的不懈努力,西部邊疆迎來了科學曙光。
澎湃新聞:在西方人眼里,中國西部邊疆開發,是否要比美國晚了200年?
趙一凡:他們的話要聽,但不可迷信, 因為中國西部太大、太過古老。2011年我在拉薩,遇見測繪專家徐姐,她讓我大吃一驚! 我原以為,1718年康熙指派西洋傳教士,早就完成了《皇輿全覽圖》。清軍收復新疆后,乾隆又派劉統勛率隊測繪,1778年完成《欽命西域圖志》。徐姐卻告訴我,僅在新疆西藏無人區,就有200萬平方公里國土,一直沒有精確填圖。何以如此?徐姐說那些地方太危險,測繪部隊進不去!直到2011年8月,國家測繪局才宣布:西部繪圖工程勝利完工。又比如,我從云南到西藏、新疆、甘肅,一路追尋徐霞客、班超、霍去病,還有唐玄奘、林則徐、左宗棠的足跡。走著走著,如夢初醒: 他們絡繹走過的古代官道與商道,不僅是斯坦因等人的活命之路,也是我的必經之道! 他們當年棲息的古城、要塞、廟宇與邊卡,如今多半成了兵站、縣城、軍墾農場、石油基地。種種錯愕與驚喜,一再暴露我的知識錯位、紙上談兵。如今習主席提出“一路一帶”,我以為這是打通國際路線,也是更新知識結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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