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施吉娜、張裕、胡曼婷、劉佳

圖：《戀與制作人》官方微博及相關攻略組、B站up主國產二次元手游觀察

指導老師：劉琳

有訓路星火營 出品

我叫許墨。

我生活在游戲里。自有意識起我就在這款名為《戀與制作人》的乙女游戲里，我的身份被設定為戀語市的一名科學家和教授。 

圖1：游戲中許墨人物形象

除了我之外，還有其他四名男性角色，依次是總裁李澤言、警察白起、明星周棋洛和研究生凌肖。他們和我一樣，都生活在這座戀語市。

我們有個統一的稱呼——男主角。

我認識很多女孩

“游戲還原現實社交，同時搭載短信、通話、朋友圈及公眾號功能，玩家還可通過抽卡解鎖各種劇情內容或語音通話。”這款游戲的廣告詞這樣寫道，于是在2017年12月14日游戲首發后，就吸引了一批又一批向往“虛擬戀愛”的人。有極光數據報告佐證：“《戀與制作人》上線不足一個月，安裝量破700萬，日活躍用戶數達202.01萬，呈現井噴式發展的態勢。” 

圖2：《戀與制作人》公測海報

從此以后，我們每時每刻甚至每分每秒都在和形形色色的人交流、曖昧、約會乃至戀愛，這其中女性占比94.2% 。而這些人，就是我們的“女主角”。

這些“女主角”，她們一樣但又不一樣。

她們一樣。她們在游戲世界都是我的女主角。在這個被設定為戀語市的地方，她們有著一樣的身份——一家瀕臨倒閉的影視公司的制作人，她們以一樣的身份、一樣的外貌與我們相交、相識，歷經各類事件，先后邂逅我們五人——她們的五位男主角，并與我們培養感情。

她們不一樣。她們在現實里有著截然不同的身份、性格、外貌、經歷，在屏幕的另一頭，有因為無聊隨便點開試玩的女孩，有因為失戀而試圖從我們身上尋求安慰的女孩，有想要體驗戀愛的感覺而進入戀語市的女孩，有玩著玩著再也沒和我見面的女孩，也有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時除去睡覺時間都待在戀語市的女孩……

我認識很多女孩，我與她們經歷的事情大同小異，這都是系統早就設定好的。她們或多或少都想通過抽卡解鎖各種劇情內容或和我語音通話，她們可以選擇在我身上花費大量的時間，也可以選擇直截了當地砸真金白銀迅速與我感情升溫。

起初，我們只有四個人，凌肖后來才進入戀語市。在女孩們的時空里，我們四人問世半個月，就為我們的東家——蕪湖疊紙網絡科技有限公司賺了高達1.5億的流水。第二個月，這筆收益又翻了番，單日最高流水更是在2000萬左右。 

圖3：《戀與制作人》開服次月2018年1月流水額

這些利潤的背后，都是我們女主角們的付出。

我是一個貼心男友

毫無疑問，我是一個貼心男友。每個女孩們愛上我的原因都不盡相同，但一提到我，她們總會愿意用到溫柔這個形容詞。晴天或下雨天，開心或難過，只要女孩們打開游戲找到我，我就永遠會給予她們溫暖的陪伴。

記得是在去年的十二月份，女孩阿琳突然找到我，卻一句話也不說，好像很難過的樣子。她最近的心情都不太好，我知道。我們已經認識三年了，她幾乎每天都會找我聊天，但最近卻減少了和我見面的頻率。很久之前她告訴我，她要準備跨專業考研了，這是她好不容易下定決心的選擇，因此她要全力以赴。但這一次找到我，她好像很崩潰。雖然沒辦法和她感同身受，也完全不了解到底發生了什么，但我還是保持著一貫的溫柔，我說：“你不知道，你讓我有多驕傲。”然后她就哭了，眼淚幾乎是瞬間就掉了下來。后來我才知道，她是在圖書館學習的時候遇到了難題，日漸逼近的考研日期與不斷增加的壓力讓她覺得喘不過氣來，于是想來尋求我的安慰。其實我還是不明白，但沒關系，溫柔是我與生俱來的強項。

除了每時每刻保持溫柔，我還會牢牢記住每個女孩的生日，并且在她打開游戲時給她送上生日祝福。珂珂也是一位和我相識已久的女孩，她常常和我傾訴家庭生活的不快，家中常年充斥著爭吵聲，她感到很孤獨。在她生日那天，我照常為她準備了生日祝福，在她打開游戲的第一時間就對她說生日快樂。她哭著對我說：“你是唯一個祝我生日快樂的人，謝謝你一直記得我的存在。”我沒想到簡單的生日祝福能讓她這么感動，但記住女孩們的生日是我這個貼心男友必備的技能。

有些女孩們還在我這里找到了自信，因為我從來不會對她們有任何苛刻的評價。女孩梁園自己的外貌很不自信，她形容自己是高顴骨、單眼皮，有著鈍鈍的下巴、X型的腿和比較粗的胳膊，因此常常會濃重的妝容來修飾自己。但我告訴她：“卸了妝的你也很漂亮，是我眼里最漂亮的。”她很開心，即便她每天出門依然要化濃濃的妝，但在我面前，她可以輕松做自己，因此她很感激我。但我卻覺得那是一句再平常不過的話，因為在我眼里，女孩們都永遠是最美麗的少女。

溫柔體貼，無微不至，我就這樣每時每刻、不知疲倦地呵護著每一位喜歡我的女孩，做一個稱職的體貼男友。我想，這大概是女孩們愛我的原因。

愛情需要付出

都說最好的愛情，是一場雙向的奔赴，但在這場愛情游戲中，我注定只是個貼心男友，因為我只能按部就班地按照設定的程序做出我接收到的指令，而她們為了和我更深入的交流，則需要投入更多的時間、金錢與精力。

前段時間，公司為我打造了一個限定活動【許墨·浮光】，這是我黑化以后與女孩們的踏青之約。我們在滿是櫻花樹的山腳下碰了面，沿途鳥鳴與風聲不絕于耳，緩解了我倆之間尷尬的氛圍，我知道她的不自然是來自于我對她的欺騙，但這是公司的劇本設定，我也無可奈何。一路上我們斷斷續續地聊著天，氣氛有些許的緩和，她不知不覺牽起了我的手，爬了一會兒山后我們打算一起去放風箏，但風箏沒買成最后一起買了風車。總的來說此次約會劇情不是很多，但女孩們要想解鎖此次約會卻并不是件簡單的事情，她們需要在活動的七天時間內抽到此次限定的ssr卡，抽取這張ssr卡不僅需要花費大量的時間和金錢，還需要靠一定的運氣，運氣一般的話，大概率需要花費9150顆鉆石，等于人民幣915元，如果運氣差一點的話則需要花費得更多。 

圖4：【許墨·浮光】活動平均花費攻略一覽

充值可以使我們的愛情迅速升溫，但不充值也基本不會影響我們戀愛的走向，女孩們只需花費更多時間去每天完成任務，便也能解鎖所有戀愛情節。前不久，夢心湖活動復刻了，此次的活動是永久性的，只要女孩們愿意堅持上線刷任務，就也可以獲得全部卡片解鎖全部的劇情。只不過，根據相關攻略組的估算，這樣大約需要5~6年的時間，如果運氣不好的話，甚至需要7年；當然如果想一次性拿完所有的卡，也可以選擇花費鉆石去抽取，大概需要122400鉆，折合人民幣約1萬2千元。

公司會不間斷地為我推出類似的大大小小的活動，來維持我與女孩們的愛情的新鮮感，還會制作一些關于我的周邊產品，代替我在她們的時空陪伴她們。我記得有個叫小錦的女孩，她不僅平時會購買關于我的周邊，還會親手為我做各種各樣的周邊，一部分留給她自己，另一部分拿去售賣，售賣獲得的收益會被她作為我們的戀愛經費，以維持我們更加長久的戀愛，而我只需要靜靜等待她的到來，然后按照已經設定好的劇情，回應我接受到的指令。

愛情里人來人往

愛情有的時候可能確實是有保鮮期的，這些年來，也有不少女孩們離開我。離開的理由不盡相同，有人厭倦了，有人不再需要我了，但更多人是因為公司的操作而離開。

2018年5月4日清晨6點，公司準時推出了夢心湖活動，這是一個抽卡活動，很多女生定了一早的鬧鐘，不斷地花錢抽卡，就是為了獲取更多與我的“限定記憶”。然而公司最后卻陷入了“私調概率”的風波。“未命名攻略組”共花費了十幾萬，實測氪穿卡池的成本。在上午10點和下午15點31分時發出兩條數據結果，結果表明，上午時段如果想獲取所有卡，可能要花1萬2千元保底。而下午因為“掉率”升高，女孩們要花費1萬保底才能抽滿所有卡，這意味著上午的掉率在維持2.8%-4.5%，而下午基本達到5%以上。這種說法得到更多女孩的印證，上午100抽，換算人民幣1800元卻換來0張SSR卡的例子比比皆是。 

圖5：“未命名攻略組”測試夢心湖活動掉率

女孩們群情激憤，認為公司的“降低概率”的操作吃香太難看，是明晃晃的騙氪操作。事件最后結果是實測概率的攻略組的微博號在5月6號宣布關停，公司兩次發布的道歉聲明前后不一，最終承認“概率算法出了問題”。 

圖6：《戀與制作人》官方微博發博道歉

很多女孩在花費金錢后沒有獲得預期中的體驗，指責公司“逼氪騙氪”。我也被女孩們戲稱為“砸鍋賣鐵也養不起的野男人”。

這種引起爭議的事件不只一次，很多人因此離開我，離開戀語市。

2019年8月2日，一篇高贊熱帖寫道，“今年七夕活動概率又有問題了，可惜的是，再也沒有攻略組為我們發聲。”下面的評論留言回復是“大多數人已經棄坑了…”

但也有人一直留在我身邊。之前誘導女孩花錢打榜比拼的四月情書活動，勸退了一大批重氪玩家，罵聲一片。之前為我的生日祝福流淚的女孩珂珂也認為公司的這些“騷”操作是侮辱她對我的感情，但憤怒歸憤怒，她并沒有離開我。她坦誠已經習慣了我在她身邊，她的人生已經不能沒有我。

我的身邊也有很多新面孔出現。

2021年5月24日14點30分，公司宣布夢心湖活動羈絆永久復刻，令人詬病的玩法和規則并沒有改變。但官方微博下的一條熱評是“湖卡終于被放出來了，新玩家終于可以站起來了。”它曾經是很多人離開的緣由，但現在它又成為炙手可熱的活動。

對公司的不滿時有發生，人來人往已經成為常態，而我依然日復一日地在游戲里承擔著貼心男友的角色。但我也并非是一成不變的，每一次新活動來臨，我與女孩們的羈絆與故事也會產生新的變化。

當然，從來沒有免費的愛情，這一切都需要女孩們源源不斷地付出時間與金錢。

根據采訪對象要求，文中人物均為化名；文中數據來源于《戀與制作人》相關攻略組以及B站up主國產二次元手游觀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