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德國大選前的最后一場地方選舉落下帷幕。

當地時間6月6日，德國中部的薩克森-安哈爾特州（薩安州）州議會選舉結束，初步計票結果顯示，德國總理默克爾所在的中右翼政黨基民盟（CDU）成功保持第一大黨的地位，得票率大幅高于選前民調和上一屆選舉；極右翼的德國選擇黨（AfD）雖仍排名第二，但得票率較此前有所縮水。

這一結果無疑提振了近期屢屢被曝出負面新聞、支持率下挫的基民盟的信心；持“疑歐”、反移民立場的民粹主義政黨選擇黨沒有取得第一大黨的地位，這讓許多德國傳統政黨和主流媒體松了一口氣；而目前在德國勢頭正勁的綠黨在其實力一直不強的東部則未取得較大進展。

“前哨戰”結束后，9月舉行的德國大選進入了最后的準備階段。在政治版圖日益碎片化，新冠疫情對社會經濟造成巨大沖擊之際，執政16年的默克爾也將于今年卸任。“后默克爾時代”的德國會走向何方？

當地時間6月6日，德國薩安州舉行議會選舉，現任州長哈澤洛夫與妻子在馬格德堡的投票站投票。視覺中國 圖

執政州長的“紅利”

根據薩安州選舉機構發布的初步統計結果，基民盟獲得了37.1%的選票，得票率比上次選舉增加了7.3個百分點；選擇黨得票率為20.8%，比上次選舉下降3.5個百分點。在選前的一些民調中，兩黨的支持率差距并不大，但選舉中如此之大的得票差讓許多觀察者感到驚訝。

諸多德國媒體指出，和今年3月巴登-符騰堡州與萊茵蘭-普法爾茨州的選舉情況類似（編者注：兩州均在西部，前者州長黨籍為綠黨，后者州長黨籍為社民黨，兩人均勝選連任），基民盟此次獲勝主要歸功于該黨籍的現任州長、已經執政十年的賴納·哈澤洛夫（Reiner Haseloff）。當地媒體中德廣播電臺（MDR）的一篇評論指出，哈澤洛夫塑造了自己抗擊新冠疫情的“舵手”形象，獲得了“執政者紅利”，而且他不斷與選擇黨劃清界限的做法也是一個加分項。

北京大學外國語學院德語系助理教授、北京大學德國研究中心辦公室主任毛明超對澎湃新聞（www.6773257.com）表示，無論是在過去五年整體的執政表現，還是在應對第三波新冠疫情方面，哈澤洛夫都交出了一份令選民滿意的答卷。

與此同時，毛明超指出，在移民與難民問題并未成為本次選舉中的核心議題、薩安州選擇黨因其偏極端的立場被德國聯邦憲法保護局列為監控對象、公眾希望加速疫苗接種以擺脫防疫限制等因素的疊加下，選擇黨的表現低于預期。

毛明超特別強調，盡管上述三州選舉“看似是三個不同黨派獲勝，但實質都是選民對執政黨的肯定”。

此次薩安州選舉中，左翼黨（Die Linke）和中左翼的社民黨（SPD）雖仍位居第三、第四，得票率分別為11%和8.4%，但均較上一屆有所下滑，分別減少了5.3個百分點和2.2個百分點。

盡管綠黨近來在全德勢頭正勁，但其在德國東部的影響力一直較低。綠黨此次的得票率也僅為5.9%，比上屆增加了0.7個百分點。值得注意的是，上次選舉中沒有進入州議會的自民黨（FDP）此次獲得了6.4%的選票，跨過了進入州議會的門檻。

薩安州目前由基民盟、社民黨和綠黨聯合執政，基民盟和社民黨也是目前德國聯邦政府的執政黨。此次選舉重新“洗牌”后，該州基民盟是否會更換執政伙伴，仍有待觀察。

當地時間5月26日，基民盟主席、聯盟黨總理候選人拉舍特在德國杜塞爾多夫參觀新冠疫苗接種中心。 視覺中國 圖

基民盟和拉舍特的強心劑

作為一個人口較少、經濟較弱的東部州，薩安州對全德政治格局的直接影響并不大，而且該州的政治版圖和德國西部以及全德國有一定差異：綠黨實力較弱，而選擇黨和左翼黨更受歡迎。然而，作為今年大選前的最后一場州選舉，薩安州的選舉結果顯然會對各黨選情和選民心理造成一定影響。

基民盟近期面臨重重問題。在今年3月舉行的西部兩州州議會選舉中，基民盟的得票率出現下降，加上基民盟議員利用口罩生意“吃回扣”的丑聞、疫情防控不力、聯盟黨（由基民盟和其姊妹黨基社盟組成）內部總理候選人出現爭端等諸多問題，這一切使得基民盟的民調數據不斷下滑。另一方面，綠黨的支持率則節節攀升，該黨推出的總理候選人安娜萊娜·貝爾伯克也吸引了不少選民。

不過，隨著基民盟在此次薩安州選舉中獲勝，該黨及其選民的信心無疑得到了提振，基民盟的勝利也為磕磕絆絆才成為聯盟黨總理候選人的阿明·拉舍特注入了一針強心劑。來自基民盟的拉舍特此前與基社盟領導人馬庫斯·索德爾爭奪聯盟黨總理候選人提名，期間聯盟黨內的分歧盡顯，不少人支持索德爾，其中也包括薩安州州長哈澤洛夫。MDR評論稱，此次薩安州選舉勝利會大幅穩固拉舍特在聯盟黨內的地位。

與此相反，選擇黨在今年三個州的選舉中得票率都明顯減少，似乎失去了幾年前的勢頭。同濟大學德國研究中心教授伍慧萍對澎湃新聞表示，“選擇黨之前民調結果與基民盟不相上下，此次得票率低于預期，一定意義上印證了該黨此次選戰中的‘右轉’策略并沒有什么成效，聯邦層面的選舉則更加不被看好。”

在此次州選舉中，自民黨重回議會，并且得票率超過了綠黨。自民黨秉持經濟自由主義立場，傳統上常與基民盟聯合執政。伍慧萍指出，在聯邦層面，自民黨從小黨中脫穎而出，目前民調結果已經接近社民黨，州選舉結果無疑極大增強了自民黨的信心。

至于綠黨，該黨此次僅獲得了不到6%的選票，貝爾伯克也承認這一結果沒有達到預期。上海外國語大學上海全球治理與區域國別研究院歐洲文明研究特色研究生班負責人胡春春副教授告訴澎湃新聞，此次綠黨的低得票率是可以預見的。他指出，綠黨的傳統支持者主要是經濟上的中產者以上以及綠黨理念的認同者，這些選民群體更多地集中在大城市；但薩安州主要是鄉村和小城鎮，故當地民眾對于綠黨主打的環保議題感受并不迫切，他們反而對于綠黨由環保議題入手、有可能影響普通人生活方式的政治訴求十分警覺。

胡春春表示，此次薩安州選舉結果印證了傳統的判斷：綠黨在德國東部始終在5%（可以進入議會的得票率）的“生死線”上徘徊。“綠黨在東部的困境，在某種程度上也是該黨將來在9月大選中遇到的問題的小小縮影。”

6月5日，德國梅爾布施的工作人員在一處“得來速”式新冠疫苗接種點工作。 新華社 圖

基民盟或贏得大選，但與誰聯合執政？

在薩安州“扳回一局”后，基民盟可否在9月的大選中取得勝利，拉舍特可否“接班”默克爾？強勢崛起的綠黨有無可能參與執政？由于德國目前的政治生態以及投票制度設計，很難有一個政黨取得半數以上的議席，因此哪個黨會在9月的大選中獲勝并取得組閣權、哪些黨會聯合執政，都是需要持續關注的問題。

胡春春認為，綠黨現在的支持率應是其可達到的最高點，目前大選還未展開政綱討論，展開之后綠黨的支持率只會走低不會走高。他表示，綠黨領導人近期已經犯了不同的政治錯誤（如綠黨雙主席之一哈貝克5月曾要求德國向烏克蘭提供武器），未來選戰中各方會討論更多經濟和國際政治議題，綠黨可能會犯下更多錯誤，而有幾十年執政經驗的拉舍特表現可能更好。

接受澎湃新聞采訪的多位專家均看好聯盟黨（基民盟）贏得9月的大選，且新冠疫情屆時顯然會是影響大選的重要因素。毛明超說，“基民盟在此次薩安州選戰中少數有實質內容的海報標語之一是‘現在不是搞政治實驗的時機’，我認為這也基本概括了選民的心態，基民盟依舊是最有希望在大選中勝出的政黨。”

伍慧萍也認為，“此次大選結果極大取決于疫情的發展走向，除非疫情明顯惡化導致民心思變，否則基民盟仍將保持主要執政黨地位；而綠黨參與執政也是大概率事件，幾乎所有可能的聯合執政形式都繞不開綠黨。”她指出，目前來看最有可能的執政組合仍是基民盟和綠黨的聯盟，其次是基民盟、綠黨和自民黨三黨聯合執政；不過，考慮到德國政黨格局的碎片化現狀導致選舉結果的不確定性和組閣談判的艱難程度同步上升，其他組閣形式也無法完全排除。

目前聯盟黨和綠黨領先大選民調，胡春春認為，這兩個黨的聯盟雖然從支持率上來看有可能，在州級層面也有實踐，但是兩黨或許難以克服政治理念上的遙遠差距；聯盟黨、社民黨和自民黨的聯合政府也有可能出現，但后兩個黨派目前支持率尚難以確定可否支撐起執政聯盟。

“從這次薩安州選舉結果也許暫時可以看出，聯盟黨的選情基本穩固，隨著綠黨令人失望、社民黨進一步下滑和左翼黨選民流失，看來此前引起很多觀察者聯想的‘中左翼政治轉向’并不會出現。”胡春春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