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位于倫敦的英國皇家藝術研究院（Royal Academy of Arts）為肯尼亞畫家邁克爾·阿米蒂奇舉行個展“天堂法令”。這位藝術家在樹皮布上描繪了瘋狂的森林風景和超現實的非洲城市生活，他戲仿歐洲油畫傳統中對于異域風情的刻畫，展現了殘酷的現實，也試圖展望真實而美好的文明。

邁克爾·阿米蒂奇（Michael Armitage）繪畫上的洞讓人感到憂心。他在樹皮布上作畫，這種材質顯然不如油畫布堅固，而且時有破損，導致畫面的缺失。這種效果不失可愛，顯示出我們在歷史與良知上的缺口。但是令人憂心的是想到這些作品已經開始有裂縫，可能無法長期保存，而這樣的現代繪畫值得在今后許多年的博物館中展出。

《天堂法令》（Paradise Edict，2019）

阿米蒂奇描繪了瘋狂的森林景色和超現實的非洲城市生活。你不想身處這樣的熱帶天堂嗎？尤其是在難以出游的現在，戴著口罩站在展廳里都能感受到異域情調。但是在這樣的熱情中，殘酷的場景開始顯現。在這里最迷人、最具有史詩性的作品《天堂法令》（Paradise Edict，2019）中，人物的輪廓從迷人的全景圖中浮現，他們折磨著別人或是被人折磨。赤裸的雙腿被冷酷殘暴的雙手束縛。而你想躍入那清涼而誘人的池水嗎？有一只巨大的鱷魚正從那里爬出，半隱在綠色的綠霧之中。乍看之下的田園詩驟然成了戈雅式的噩夢。

事實上，這種戈雅式的怪誕戲劇比比皆是。在一幅穿著內衣的猩猩畫像中，它正從深藍綠色的雨林中走出，叫人瞠目結舌。接著是人群觀看政治活動的大場景，很多人坐在低矮的寬枝樹上，仿佛出自戈雅的某一幅陰暗群像。這位描繪不安的西班牙大師想必會喜歡《手拖車》（Mkokoteni，2019）中讓人不適的戲劇，畫中一位老人拖著兩個年輕人，其中一個在另一個的背上，身處獨輪車和人力車之間。

《手拖車》（Mkokoteni，2019）

阿米蒂奇在大尺度上作畫，他的自信是合理的。他有趣而讓人困惑，諷刺而充滿人情味。他擁有戲弄旁觀者的驚人能力。當你走過他的內衣猩猩模特，你會看到一群狒狒以傳統裸體模特的方式擺著姿勢，優雅地彈開一串香蕉，那姿勢就像安格爾或者提香的畫。

這樣的玩笑擊中了歐洲油畫傳統的核心，阿米蒂奇為了自己的意圖大大地改造了這種傳統。阿米蒂奇1984年出生于肯尼亞首都內羅畢，后來在倫敦接受訓練，如今在兩地工作。他戲仿了歐洲藝術表現地點和人物的方式。他的“裸體”狒狒鎮定地在雨林的樹蔭中擺出造型，這是一種對于歐洲繪畫中描繪異域浪漫風情的荒誕演繹，這種傳統可以追溯到18世紀威廉·霍奇斯（William Hodges）描繪的塔希提女人，德拉克羅瓦（Delacroix）的《阿爾及爾女人》以及高更（Gauguin）的島上風情。但是倘若在一個超現實恐怖故事中，身處熱帶的某位歐洲藝術家愛上的不是島上少女，而是狒狒呢？這就是阿米蒂奇在畫中想象的讓人無所適從的可能。

阿米蒂奇的“裸體狒狒模特”

展覽名為“天堂法令”，出自那幅鱷魚出沒的“伊甸園”。沒有哪個殖民主義幻想家能像阿米蒂奇那樣，用如此醉人的色彩描繪非洲。彩色的汁液從這些畫中溢出來。難以命名的顏色在粗糙的樹皮布上閃閃發光：藍粉，紫灰，濕綠。然而，這位藝術家是個殘酷的現實主義者。街頭人們的臉上有著貧窮和時間的標志，看上去就像甘美湯汁中突出的骨頭一樣。這些宏大的歷史畫作其實只包含了一些小肖的生活片段。“安提戈涅”呈現出高更白日夢中的模樣。此外無他。但這個女人并沒有如夢似幻地凝視著，而是大膽地盯著畫面外面，雙腿分開。裸體擺脫了藝術，成為簡單的人類。她的寵物猴子讓人注意到藍色簾子的邊緣，上面留下了一條高更式的信息，但是它并非某種讓人感到神秘的象征主義訓誡，而是把你帶到人間:“她想要的只是結婚。”

《豹紋誘惑者》（Leopard Print Seducer, 2016）

阿米蒂奇將一間展廳獻給了那些影響過他的非洲藝術家。他還在內羅畢創建了一個非營利空間，用于展示并推廣當地的當代藝術。在畫家中，他是一個魔幻現實主義的預言家，而這樣的重要分享顯然反映了他對于自己的出身和所做的事情的看法。Asaph Ng’ethe Macua的繪畫《當男人從女人那里奪取權力》（When the Men Took Power from Women）讓我感到震撼，藝術家以斯巴達風格繪就了一幅強有力的神話場景，讓人想到巖石藝術。

《當男人從女人那里奪取權力》（When the Men Took Power from Women），Asaph Ng’ethe Macua

阿米蒂奇很好地與他人共享自己的成功。在那些諷刺與畫家的玩笑背后，他是一個富有同情心的觀察者。通過微妙的藝術，他向你展示著真實的生活：不過是想結婚的女人和拖著人力車的老人——他們在向我們吶喊。

《偷雞賊》（The Chicken Thief, 2019）

《第四等級》（The Fourth Estate, 2017）

而這樣的世界是可以修復的。它可以成為天堂。阿米蒂奇并非簡單地諷刺繪畫的美夢。他那濃烈而神秘的筆觸允諾了天堂的實現。這些描繪現代生活的杰作中透露著真情實感。當不同的價值彼此競爭，文化戰爭侵襲著文化，去認識你所見到的這種真實的光輝非常重要。邁克爾·阿米蒂奇很特別，他是真正的藝術家。

展覽“邁克爾·阿米蒂奇：天堂法令”將持續到2021年9月19日。

（本文編譯自《衛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