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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論|藝術界奇跡迭出的“協會主席現象”
在中國藝術界,只要你是某協會的主席或曾經的主席,都會創造出一個接一個的“奇跡”。這,好像就是一個不得不接受的“定律”。
三年前我曾寫過一篇《張海的書法價格,體現在“書藝”還是“職務”?》,起因是彼時北京的一場拍賣會推出的“當代書法家作品專場”中,張海的一幅字《隸書蘇軾詞》從45萬元起拍,多番競價后,以5萬元階梯遞增,最終以所謂126.5萬元成交,拔得頭籌。饒有意味的是,張海正是中國書法家協會主席,而拍賣公司此前的文稿也坦然地稱“本專場得到中國書法家協會的大力支持”。
其實,對而今“奇跡迭出”的“主席現象”,最好的姿態、應該采取的觀點是“不必理”,盡管我非常贊同“現在的邏輯是,當你不理他們,讓他們隨便玩,他們自己玩死的幾率要大得多,時間也要短得多”的看法,但現實的滑稽總是讓人無法回避。殊不知,“主席們”旺盛的生命力遠遠超出我們的最大限度的想象。
這不,12月1日一則《2014秋拍北京當代水墨戰報:當代水墨市場的“自覺”》,其中就有“老藝術家的新紀錄”的詳細報道;“首先是來自‘中堅力量’專場的沈鵬2006年作《沁園春·雪》,順利以430萬元落槌,最終以494.5萬元成交,創個人拍賣新紀錄。作為專場中唯一一件書法作品,整幅作品尺幅巨大,氣勢恢宏。就目前拍賣市場價位,沈鵬的書法作品單價為10000-40000元/平方尺,具體還要視作品的精湛程度而定”。此外,還有某美協主席的作品以高價成交,某當代畫家的《八大山人畫像》以2070萬元成交……真耶假耶,讓人云里霧里。
沈鵬2006年作《沁園春·雪》以494.5萬元成交看著這令人咋舌的數據,雖然“跟我們沒有一毛錢的關系”,但就最大的焦點——沈鵬書法成交而言,這一紀錄卻與沈鵬有著非同小可甚至是有著洗刷前辱的利害關系,因為它直接見證了沈鵬的字三年間幾乎可以說是變魔術般的價格走向。
如前所述,2011年10月,張海的字與沈鵬的字在同一拍場角逐,現任主席以126.5萬元成交拔得頭籌,而卸任的主席沈鵬的草書《滿江紅》僅以55.20萬元成交,雖然位居專場第二,但二者的價格懸殊卻不啻天壤。現任和卸任的人間冷暖是何等的令人不寒而栗。
也就是三年光陰,沈鵬字的價格就由50萬元飆升到500萬元,這10倍的價格升遷理由究竟何在?仔細看頭條新聞,這才發現是兩位過世的老人對他說了幾句話,即:“趙樸初先生贊賞他的書法‘大作不讓明賢,至所欣佩’。啟功評價沈鵬‘所作行草,無一舊時窠臼’。”
在此,我們有必要重新解讀一下趙樸初和啟功兩位先賢對沈鵬的字的評價,因為在這兩句話里隨便拈出一個詞組百度一下,幾乎都是沈鵬的條。由此可見沈鵬和沈鵬的粉絲們對這兩句話的重視程度,甚至可以理解為“蓋棺定論”。
但審視沈鵬寫的字,再讀兩位先賢的評價卻不難發現其中頗多耐人尋味的地方。
從書法的要素來看,沈鵬寫的字實在不敢恭維。簡言之,習字的底子淺薄,故而通篇布白了無章法可言,結字無方,線條油腔滑調,無一字一筆有來歷。這,抑或就是“無一舊時窠臼”的弦外之音也未可知。啟功先生滿腹經綸,堪稱大學問家。為人厚道謙遜,真正是一個有求必應的好好先生——但他老人家也是一位遇上“難題”頗為機警的智者。如他稱贊他的堂弟啟源的書法:“你的字寫得比我好!”出言謹慎的啟功先生是多么的博愛而機警!
此處的“窠臼”一詞究竟是什么詞義,還是有必要像小學生那樣先來查翻一下字典,“窠臼”一詞,詞條上有三層意思:一、門臼。舊式門上承受轉軸的臼形小坑。二、比喻舊有的現成格式,老套子。三、喻指地獄;牢籠。讀啟功先生的原話,應該不是“門臼”和“牢籠”之意,而是指書法的傳統技法。如此,解讀“無一舊時窠臼”,關鍵是“無一舊時”這四個字,說白了,就是沈鵬“所作行草,根本無一處來自傳統”。書法不從傳統中來,所謂“藝貴創新,先生得之”的溢美之辭也就沒有了依附。
說沈鵬的字沒有傳統基礎不是沒有依據的,如這幅拍了494.5萬元的《沁園春·雪》,沈鵬就把“萬里雪飄”的“里”寫成了“裏”。作為“在詩詞創作上達到的境界,已有兩本詩集面世,在文化界得到佳譽”的沈先生,如何“里”、“裏”混用呢?稍有一點語文知識的人都明白,“里”和“裏”二字,雖然我們可以將其看做是一簡一繁,但在具體運用上還是有著嚴格區別的。此處“萬里雪飄”的“里”字是長度單位,只能用“里”而絕不可以用“裏”字,因為“裏”不是長度單位的“里”,而是“裏外”的“裏”——雖然“里”也是“里外”的“里”。
此外,沈鵬寫錯字在書法界可能是家喻戶曉的。打開沈鵬的作品集,隨便拿出一幅行草書,就會發現一個甚至是幾個錯字。限于篇幅,在此不再一一舉例,僅拿沈鵬當年寫給趙樸初先生的一封信即可見其一斑:“趙樸老大鑒:日前在美術館匆匆一面未及請教為憾。……”僅開頭稱呼以下的第一句16個字就錯了兩個字,將“美術館”的“術”字寫成了“沙”字,將“一面”的“面”字寫成了“而”字。
如此的錯字連篇的“書法”,被一生奉行阿彌陀佛的趙樸初先生譽為“大作不讓明賢,至所欣佩”。個中的消息也就不難揣摩了。
無可否認,在極不規范的藝術品市場,在“官本位意識”依舊深入人心的今天,“主席”的作用完全有可能“創造”任何指數的價格奇跡,但我敢說,絕不可能成就絲毫的藝術價值。
臨了,我想提醒人們的是,當下的藝術品市場由于反腐的強作用力和支撐中國藝術品市場半邊天的“禮品市場”的消亡,整個內地藝術品市場已經陷于無奈的“沉淪”。但委托人和中介機構都不愿正視“虛偽輝煌不再”的現實,還在使盡渾身解數企圖祈望昔日的泡沫現象“回光返照”。尤其是拍賣當代書畫作品,各自啟動各自的資源關系(如企業大佬、明星大腕等)前來助陣捧場,以大打“頭銜牌”和“氣氛牌”來忽悠市場,委托人以此來拉高自己的作品價格,而中介機構則以此來虛構自己的拍賣業績。但據業內人士的觀察、了解和分析,不少當下作品的拍賣行為都是自導自演的鬧劇,多數成交紀錄都是假拍的產物。而這,正是所有買家所必須警覺的。 (作者系書畫評論人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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