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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望蘇州河⑤|河畔的博物館:講述地志,“縫合”時間
“蘇州河”是上海開埠的歷史見證。相比于黃浦江,在這條河流的兩岸,不同年代的故事像沉積巖一樣堆疊。
不同于黃浦江兩岸由大型工業遺存改造而來的現代美術館與博物館,蘇州河邊在原有的歷史建筑中建起了一座座紀念館與行業博物館,續寫了大約一個世紀前上海的城市記憶?!?.18”國際博物館日前夕,澎湃新聞“守望蘇州河”系列走進的是蘇州河邊的一系列博物館,上海郵政博物館、上海紡織博物館、四行倉庫紀念館、造幣博物館……一座城市不只需要現代的大型美術館與博物館,也需要這些講述地志鄉土的場館,用以“縫合”城市的過去與現在。
外白渡橋老照片
從外白渡橋往蘇州河方向看去,一座歐式風格的雄偉建筑映入眼簾,這是曾被譽為“上海十大建筑”之一的上海郵政總局大樓,也是如今的上海郵政博物館所在地。往上看,頂部的鐘樓和兩邊的雕塑群講述著建筑的功能和歷史:據說雕塑一邊是象征火車、船舶和電報的交通通訊手段,另一邊則是希臘神話中的信差莫丘里和愛神。與更遠處的北外灘寫字樓群相比,在時間中氧化斑駁的雕塑群似乎意味著郵政在城市中的逐漸衰退。無論如何,這座擁有近百年歷史的大樓都見證了一個黃金時代。
上海郵政總局大樓,如今的上海郵政博物館。
從上海郵政總局大樓樓頂看蘇州河。 陸元敏 圖
上世紀20年代,上海已是一座經貿繁忙的遠東大都市。位于原北京路9號的上海郵政總局辦公點已經無法承擔越來越繁忙的郵政業務,建一座新的大樓成為當務之急。1922年,一座新的上海郵政總局大樓于四川路橋北堍動工,1924年建成。由思九生洋行設計,是一座典型的歐洲折衷主義建筑,主立面采用英國古典式風格,融合羅馬科林斯立柱和巴洛克式鐘樓,二樓營業大廳面積超過1200平方米,地面以白黑二色六角馬賽克鋪就,曾被稱為“遠東第一廳”,如今仍然承擔著各種郵政綜合業務。
從臨蘇州河的入口走進,沿著旋轉樓梯上到二樓,穿過鋪滿馬賽克地磚的“遠東第一廳”,盡頭便是郵政博物館。上海郵政博物館是中國郵政行業開辦的第一家博物館,于2006年1月正式對外開放。從唐代在松江境內設立的驛站,到上海大清郵政的誕生,再到蘇州河畔這座上海最早的郵政大樓,博物館追溯了郵政事業在上海發展的歷史。再往前走,一系列多媒體與照片、實物等又反映了現代郵政的運作和郵政業務的發展軌跡。在展廳的盡頭,一間恒溫恒濕的珍郵館集中陳列了來自國內外的各類重要郵票,包括1878年中國發行的第一套郵票“大龍郵票”,以及由黃永玉設計的中國第一枚猴票等。走出二樓博物館,能夠看到大樓的中庭景象,那里“停放”著“大清郵政滬局馬車”以及1917年的第一輛“郵運汽車”等,等比例復原的模型與保存完好的建筑似乎讓人穿越到了一個世紀前的上海。
中華郵政時期所使用的郵箱與物件
值得一提的是,上海郵政博物館位于虹口段蘇州河沿岸,這一帶的歷史建筑建造時間和外灘建筑群是同一時期,以金融、市政、外交等功能為主,屬于外灘的一部分。例如,蘇州河匯入黃浦江河口的禮查飯店曾是19世紀到20世紀上半葉上海的主要外資旅館之一。建筑隔蘇州河與上海外灘建筑群相望,緊鄰的黃浦路邊,集中了美國、德國、日本、蘇聯等十余個國家的領事館。飯店因位置便利,設施齊全,裝修豪華,吸引了越來越多的旅客,成為世界名流來到上海下榻的首選之地。1949年,禮查飯店改名為浦江飯店,后者于2017年正式“謝客”。2018年,中國證券博物館在此原址上成立。其中,昔日舉行舞會的孔雀廳成了證券博物館的主展廳,禮查廳展示世界各地的交易所概況,名人房中庭則展示晚清到當代橫跨中國資本市場百年歷史的200余件藏品。
早期禮查飯店
禮查飯店今昔對比
孔雀廳(在舉辦了中國第一次交誼舞會的121年后,成了證券博物館的主展廳)
得益于不同的歷史功能,如今的蘇州河沿岸也留下了風格各異的行業或專業博物館。經過中國證券博物館、上海郵政博物館再往西走,從河南路至新閘橋,過去是銀行倉庫、商業棧房的聚集地。沿河岸再往西走,則是中外資本與民族工業共同構成的滬西工業區。在這些昔日的倉儲與工業建筑中,文物和影像等留住了歷史。
上海紡織博物館位于普陀區蘇州河南岸,原址是上海申新紡織第九廠舊址。上世紀初,始于河道運輸和取水救火便利的考慮,大多數棉紡織廠選址于蘇州河兩岸。沿岸連綿不斷的紡織業曾被稱作上海的母親工業。據統計,1930年上海產業工人28.5萬人,其中紡織行業20萬人,至1949年上海解放時,共有紡織企業4552家,棉紡錠243.54萬枚,占全國棉紡錠總數的47.23%,號稱“半壁江山”。而坐落于蘇河畔的申新紡織九廠,其前身是1878年李鴻章主持籌建的上海機器織布制造局,這是中國第一家機械棉紡織廠。后來紡織廠幾經周折,于1931年更名為“申新九廠”。1991年,由于上海紡織業改革以及蘇州河綜合整治,申新九廠開始逐步調整,并于1996年9月關閉最后一個隆隆作響的機器。
申新紡織九廠大門舊貌
上海紡織博物館內景
經歷了從洋務運動的初探到建國后公私合營的崛起,再到改革開放后的低迷,申新九廠見證了上海紡織業的百年興衰,也成為了上海紡織企業鼎盛時期的璀璨縮影。2009年,上海紡織博物館在九廠原址建成,延續過去的紡織記憶。這座博物館擁有從各處收集了關于紡織的物件、文字、影像等兩萬余件展品,包括序廳、歷程館、擷英館、科普館與京昆戲服館,從遠古時代上海紡織的起源與發展開始,演繹了六千多年的產業歷史和文化。
民國時期的各類染織品牌
在上海紡織博物館大門外,雕塑“紡織魂”如同一架巨大的織布機,融合了原始手工紡織和近代動力紡織的元素。腳底下的青石板路上則鐫刻著1771年以來的上海紡織企業名錄,足足跨越了四個世紀。走進博物館,能夠看到不同年代的紡織品如何將上海的歷史“編織”起來。例如“黃道婆紡紗”的場景講述了著名的棉紡織家改良與發展紡織技術的歷程:黃道婆生于南宋末的松江府(今上海徐匯華涇鎮),依據其紡造技術所制成的各類棉織品被競相仿效,甚至銷往歐美,松江一帶也成為全國的棉織業中心。此外,博物館中還陳列了李鴻章籌建上海機器織布局時所用的一套進口柚木家具,以及來自金山朱涇一戶尋常人家的老織布機等。
上海紡織博物館內,“黃道婆紡紗”的場景。
不同于黃浦江沿岸由工業遺存改造而來的現代美術館群,蘇州河兩岸在更大程度上保留了歷史建筑的原貌,而如今的這些行業博物館也延續著它們的歷史,向更多的人展示這座城市的過去。四行倉庫紀念館館長馬幼炯在接受澎湃新聞記者采訪時說道,城市有各種各樣的場館,它們共同代表了城市文化的品質;一座城市不只需要現代的大型美術館與博物館,也需要這些講述地志鄉土的場館。
四行倉庫位于西藏路橋北堍西側,主體建筑是一幢鋼筋混凝土為主的七層大樓,1931年,由俗稱“北四行”的鹽業、金城、中南、大陸四家銀行共同出資建設,通和洋行設計,是當時蘇州河沿岸規模較大、結構堅固的倉庫建筑。這座大樓無疑是昔日蘇州河沿岸倉儲建筑的典范,但讓它更為出名的是發生在這里的另一段歷史——1937年淞滬抗戰后期,由謝晉元率領的420余名官兵(對外稱“八百壯士”)奉命固守四行倉庫,孤軍奮戰四晝夜,成就了中外著名的“四行保衛戰”。如今,在四行倉庫紀念館,這段歷史得到了重現。在展館中,大量的場景還原了戰爭場面。馬幼炯告訴澎湃新聞,很多人不知道上海打過仗,而紀念館讓更多的人了解到了上海的這段過去。
上海四行倉庫抗戰紀念館全景。河對岸為淞滬會戰期間原英美租界區。
2015年8月13日,恰逢抗戰勝利七十周年,四行倉庫紀念館對外開放。和博物館里大量的文物陳列不同,紀念館更多地以場景復原的方式,結合沙盤模型、油畫雕塑、多媒體設備等向人們再現了“四行倉庫保衛戰”。馬幼炯向澎湃新聞記者介紹道,館內圍繞陳列主題還會展開一系列活動,以及針對青少年的教育基地以及網上直播。
四行倉庫紀念館內
激戰后的四行倉庫
從四行倉庫紀念館走出來,西墻上的彈孔真實地展現了波瀾壯闊的歷史。2014年,設計團隊經過數輪方案比選,最終確定了完整展示1937年戰斗痕跡的方案,讓經歷過戰爭洗禮的建筑原原本本地述說自己的故事。幾經探查,建筑師謹慎剝除西墻五層的局部內側粉刷,終于查明四行倉庫的初始墻體為紅磚砌筑,1937年戰后曾用青磚封堵炮彈洞口。青磚的填補輪廓與歷史照片記錄的炮彈洞口完全吻合。最終,經過修復,如今的西墻共保留了8個炮彈孔、430個槍彈孔。每天都有游客慕名來到西墻前的紀念廣場留影或獻花。
四行倉庫西墻
值得一提的是,如今人們能進入參觀的紀念館是四行倉庫西側的一到三層,其它的主要面積都是創意辦公空間,百聯集團為紀念館無償提供了場地,紀念館與創意辦公空間彼此獨立。而在紀念館建立之前,這里曾先后充當過倉庫、家具城與文化批發市場等功能。
和四行倉庫紀念館一樣,如今的蘇州河沿岸還有不少在歷史建筑原址上建立的行業博物館,例如上海造幣博物館、建于上海第一座啤酒廠原址上的夢清園,以及距離蘇州河更遠一些的上海鐵路博物館等,這些獨特的展館“縫合”了城市的過去與現在,也反映了不同于黃浦江邊工業建筑的改造與開發模式。
民國時期位于光復西路的中央造幣廠, 后更名為上海造幣廠
SN26蒸汽機車,上海鐵路博物館
上海市城市規劃設計研究院原總工程師蘇功洲在采訪中告訴澎湃新聞,考慮到不同的空間尺度,蘇州河兩岸可能不會像黃浦江邊那樣誕生那么多殿堂級的博物館,但是可以從本身的歷史文化出發,建造各種中小型的專業博物館。在他看來,除了已有的這些場館外,“像滬西工業區、天廚味精廠、天原化工廠等民族工業的代表,都是可以挖掘并形成一個博物館系列的?!瘪R幼炯則在采訪中說道,黃浦江與蘇州河兩岸的開發有先后,隨著時間的推移,人們對于歷史記憶、文化遺存更加重視,從而在開發模式上會有所不同。此外,蘇州河岸有些建筑已經具有歷史保護建筑的身份,這決定了未來在開發商會進行一些微調更新。
大約一個世紀前,蘇州河是上海城市化近代化的見證者,船只往來,機器轟鳴,商賈在這里叱咤風云。這一切在歲月沉浮與城市變遷中歸于平靜,蘇州河逐漸成為了不被關注的城市背面。如今,一系列沿河而建的紀念館與行業博物館將這段被遺忘的過去重新提起,它們或許不像那些現代展館一樣持續地為市民和游客制造著“新鮮感”,卻以自己的方式“守望”著城市的過去、現在和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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