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諾曼底登陸紀事:70年前那“最長的一天”
70年前,也就是1944年6月6日凌晨4點不到,駐守在法國諾曼底地區圣洛附近的德國352步兵師炮兵團第一營營長維爾納?普盧斯卡特少校正在位于圣奧諾里訥-德佩爾泰鎮一個可以俯視整個海灘的WN-59號觀察所暗堡里,用那里的炮隊鏡如同往日一樣,朝左側那黑黝黝的科坦丹半島緩緩地進行著觀察。在鏡頭里還是那一如既往籠罩著霧氣的低岸,還是那一如既往被銀色的月光照耀得微微發亮的土地,還是那一如既往飛濺著白色浪花,洶涌起伏著的大海。仿佛還將迎來一個寧靜的日子。
但是,當他順著海平線向右慢慢掃視,將鏡頭對準海灣的正中央之時,普洛斯克特少校停住了炮隊鏡,全身繃緊,瞪大了雙眼。
透過逐漸消散的暮靄,海平線上宛如變戲法般的,布滿了大大小小、各式各樣的船只,這些艦船看似成千上萬,仿佛是從地下冒出來的幽靈。“他們來了……”普盧斯卡特嘟噥著,心中受到了一種從未感到過的巨大震撼,這位歷經百戰磨練的軍人也忽然感到了崩潰,他的心靈深處甚至出現了這樣的直覺:“德國完了!”
1944年6月6日,諾曼底登陸。 CFP 圖這是目前有據可查最初發現盟軍大艦隊的德國軍人,他面前的這片海灣被盟軍稱為“俄馬哈海灘”,他所在的觀察所位于這個海灘的東端。那支讓他震撼的船隊擁有2艘戰列艦、3艘巡洋艦、12艘驅逐艦與105其他船只,這些船只上運載的部隊主要是美國的第1以及第29步兵師,共34250名步兵。然而,這個“俄馬哈海灘”還只是盟軍五個登陸灘頭中的一個,僅僅是整個作戰行動的一部分,他所面對的乃是人類有史以來規模最大的登陸作戰。
這一場景只是70年前那“最長一天”中的序幕。
在這個被稱為D-day的日子里,以美國與英國為主,匯同加拿大、自由法國、波蘭、澳大利亞、比利時、新西蘭、荷蘭、挪威、捷克自由軍以及希臘各國,開始對法國進行大規模的登陸行動。在6月6日當天,就投入了6艘戰列艦、2艘淺水重炮艦、23艘巡洋艦、135艘驅逐艦與護航艦、506艘包括掃雷艦艇在內的軍用艦艇。而兩棲作戰艦艇與運兵船只,大小合計共達4126艘之多,而且這其中還不包括英國國內的預備艦艇、在西部航道進行巡邏的艦艇、各種商船以及將作為“桑葚”人工港而自沉的船艦。在第一天總共登陸了156115名官兵,其中從海上登陸的有57500名美軍、75215名英國和加拿大軍人,而15500名美軍和7900名英軍則從天而降。
盟軍在確保了灘頭陣地之后,又在諾曼底地區進行了岡城、圣洛以及法萊士等一系列激戰,終于擊潰了德國防守部隊,并于8月25日解放了巴黎。諾曼底戰役因此也作為第二次世界大戰中最為著名的戰役之一而青史留名。
加里波利的陰影
然而,在諾曼底登陸成功的背后,離不開29年前那一次著名的,但結果卻是慘敗的登陸作戰——加里波利戰役。
事實上,提出加里波利戰役的設想倒是一種典型的英國式作戰思路,因為英國并不是一個傳統的陸上大國,不過由于英國控制著大海,因此可以在適當的地區隨心所欲投入力量而不必擔心自己的國土受到威脅。所以從歷史上看,英國并不會派出規模龐大的陸軍與陸上強國進行對稱性作戰,而是派出小規模的分遣隊打擊對手柔軟的腹部,使這支有限的力量作為大陸盟友無限戰爭的有機組成部分來發揮戰略作用。這種作戰方式有時候被稱為英國式對大陸事務的有限干預戰爭,也有人稱其為邊緣性戰爭。這也可以被看作是英國制海權的派生物,曾經擔任過外交大臣的格雷爵士更是形象地將英國陸軍形容為“有待海軍發射的一發炮彈”,這個比喻甚至讓英國近代海軍之父費舍爾勛爵也津津樂道。
然而遺憾的是,由于費舍爾離開了英國海軍第一海務大臣的職務,陸軍部單獨制定了一個派遠征軍到法國以支援法軍左翼的計劃,這使得英國陸軍原本應該具有的柔弱性頓然全失,而且費舍爾離去后的海軍也贊同陸軍部的計劃,對于應該強化的兩棲作戰艦艇的開發也未投入力量,對于武器技術急遽發展下的兩棲作戰理論研究也荒廢了。在丘吉爾擔任海軍大臣,重新請費舍爾官復原職后,費舍爾曾投入巨大力量研究戰爭爆發后在波羅的海進行登陸,并為此開發了大量的特殊兩棲作戰艦艇,但是這一切都來不及改變局面了。
當第一次世界大戰形成了膠著狀態后,海軍大臣丘吉爾為了打開頹勢,試圖重新揮舞邊緣性戰爭這一英國的傳家寶刀,積極倡導突破達達尼爾海峽直逼當時土耳其帝國首都君士坦丁堡,迫使土耳其退出戰爭而打通前往黑海支援俄國的海上交通線,以完全贏得戰爭。
然而不幸的是,由于武器的發展,使防御一方得以更加有效地發揮戰斗力,而且更為不幸的是,由于陸軍的主力已經深深陷入西線塹壕戰的泥潭而難以及時抽調部隊來執行突破達達尼爾海峽的行動計劃,整個戰役中陸海軍完全陷入了各自為戰的荒唐局面。戰役的前半部分,戰列艦在缺乏陸軍的情況下強行突破海峽,然而此時半島上很少的水兵便能自由自在地炸毀炮臺,卻找不出半支像樣的部隊從陸地上攻占讓海軍掃雷艦艇頭痛的炮臺;后半段則完全是陸軍在半島的崇山峻嶺中再度陷入新的攻堅戰謎局,海軍卻在海上一籌莫展。
在實施登陸的過程中,盡管已經有諢號為“黑甲蟲”的登陸艇雛形,有經過專門改裝的“克萊德河”號運兵船,但從總體而言登陸艦艇可以說幾乎還處于白紙狀態。因此,將部隊、裝備和補給物資卸下后,到可以投入使用,必須耗費極為漫長的時間。在這些寶貴的時間里,守軍可以不斷加強增援,使得整個攻勢陷入僵局。
1916年1月7日,半島南岸W海灘的情形,1月9日,當最后一名澳新軍團士兵離開海灘后,這次一戰中最大的登陸戰也就正式宣告徹底失敗。加里波利戰役在執行過程中暴露出來各種失當:作戰計劃不周、準備不足、陸海軍完全脫節、對土耳其軍隊的戰斗能力嚴重低估,兩棲登陸艦艇與設備不完善,而且戰役的突然性也沒有達成等等。最終英法聯軍的傷亡多達14.6萬人,使得這個原本正確的戰略理念遭到了慘痛的失敗。
鍛造現代兩棲作戰之劍
第一次世界大戰結束以后,加里波利戰役的慘痛教訓一方面使得英軍心有余悸,另一方面也讓一些具有遠見卓識的人們呼吁建立一種跨軍種的委員會和訓練與發展中心,以便對兩棲作戰進行全面研究。同時,還研制適當的特種器材,探討海軍艦艇在對岸支援中的作用,以及航空力量如何發揮最佳效用等問題。雖然耗時甚長,但這種跨軍種的訓練與發展中心最終得以成立。這個中心不負眾望,完成了包括適于運送坦克上陸、攜帶登陸艇跨洋航行等多種兩棲艦船的大量設計工作,還完成了指揮艦、浮碼頭、水陸兩用坦克和海灘障礙物等等的設計方案。
除了英國以外,隔著太平洋的日本與美國海軍分別將對方看作潛在敵手,由于太平洋戰場更是離不開兩棲作戰,因此,這兩個國家大力投入兩棲作戰的研究。其中值得一提的是,美國從1920年代開始,將兩棲作戰的理論進行徹底的研究,并在短短的幾年形成了一種完整的理念。對兩棲作戰的指揮關系、艦炮支援、航空支援、海陸移動、灘頭陣地的確保,以及航運、補給、通訊等各種重要因素有機地加以組織,在1934年編成了《兩棲作戰的教范》。同時,對海軍陸戰隊進行了卓有成效的改編和重新訓練,使得這支原本僅僅是起著殖民地警備用的力量,真正成為美國兩棲作戰的核心。
當第二次世界大戰爆發以后,通過美英之間的互相協調,雙方對于兩棲作戰的研究成果也得到了廣泛的交流。尤其值得一提的,是英國發明的各種步兵登陸艦、坦克登陸艦、船塢登陸艦等,在造船能力更為強大的美國真正得到了大批量的建造。而這些五花八門的登陸艦艇,自然成為第二次世界大戰中盟軍進行海上運輸與兩棲攻擊的重要力量。
通向諾曼底的道路
第二次世界大戰進入1943年以后,盟軍就開始籌劃反攻歐洲大陸的作戰行動。當時聯合計劃參謀部在英國陸軍中將弗雷德里克?摩根爵士主持下,負責調查從挪威到葡萄牙一帶可進行登陸的海灘,最終他們最為看好英吉利海峽,因為此地水路距離最短,盟軍的突擊艦艇可迅速往返。他們還分析了與整個登陸行動相關的各種問題,諸如登陸艦艇的運輸能力、航空力量的戰術制空能力等等。
但是,要將這些準備工作化為實際的作戰行動還有相當遙遠的距離。首先,由于這次在法國的登陸是以結束戰爭為最終目的進行計劃的,因此這次行動計劃的制定可能是有史以來最為復雜的。其次,這次行動的主力是英美兩國,因此,作戰協同中,除了通常的海陸空軍協同以外,兩國軍隊的協同更為重要和敏感。由于美軍軍力更強,于是聯軍的最高統帥選擇了美軍將領,而其麾下的三軍最高指揮官都由英國人擔任,從中便可看出濃厚的政治因素。而且,最高指揮官最終選擇了富有協調能力的艾森豪威爾將軍。指揮系統的妥善構建是成功的開端。
與加里波利戰役形成鮮明對比的是,此時盟軍最高司令部對整個登陸行動進行了極為詳盡的探討。以最為基本的登陸地點與登陸時間的選定為例,盟軍就進行了反復的斟酌。首先要確定的是地點,當時主要候選地是加萊和諾曼底地區,前者的最大魅力在于海峽寬度最小,對登陸船只的周轉具有決定性意義,同時,其海岸的條件也適合登陸,附近還有荷蘭和比利時的重要港口,況且此地距離德國的工業中心魯爾地區最為接近;諾曼底海灘條件也比較優越,法國的重要港口勒阿弗爾就在附近。從總體上看,加萊的優勢要明顯得多,但是登陸優勢越明顯,防御方也一定會重點防守。所以,盟軍最終將登陸地點選在了諾曼底,同時又架空一個以名將巴頓將軍為司令官的集團軍群,部署于加萊附近,起到迷惑敵手的作用。
而在時間上,首先必須對能見度、氣候和裝備的配置等情況進行充分的預測和核算。為了獲得更多的登陸艦艇設備,在計劃的制定過程中還將行動推遲過一個月!對于具體的登陸時刻,參謀部最為關注的是潮汐的狀況。比如,剛登陸之時越是高潮越有利,登陸艇越不會有擱淺之虞。而為了對德軍布下的障礙物進行爆破,登陸時又要求潮水低到能暴露出水下障礙物的高度。最后,參謀人員選擇了低潮后一小時實施最初的登陸。這樣,先頭部隊可以清除障礙,而后隨著漲潮,后續各波所要渡過的海灘將越來越短。同時,月齡也是重要因素,參謀人員希望登陸的前一夜有月光,以便空降兵在日出前到達指定的目標。他們還希望海軍艦艇部隊和登陸輸送隊能在暗夜中橫渡英吉利海峽,達到盡可能隱蔽自己、又能夠發揮支援火力的作用。這樣,滿足所有這些條件的一個月內僅三天而已,于是盟軍最高統帥艾森豪威爾選定了6月5日,而五個登陸灘頭由于潮汐狀況不同,具體登陸時間則分別選在6時30分至7時55分。
除此以外,在諾曼底登陸作戰中值得一提的還有所謂“桑葚”行動。雖然盟軍選擇的登陸地點附近有重要港口,但是奪取港口一來比較費時,二來港口設施會被德軍在放棄前破壞。為了應對這種不測,盟軍還投入了一支奇特的船隊。
這支船隊中,有代號為“醋栗”的老式商船,有分別代號為“鳳凰”與“低音大號”的,由拖船拖曳的巨大的混凝土沉箱和一種頂部浮出水面的大型十字形浮動鋼制構件,還有其他輔助船只。這支船隊構成了設置人工港的組件,其基本構造是,船隊到達指定地點后,先讓一列“醋栗”老船沉在海岸附近,然后再沉入“鳳凰”混凝土沉箱以延長“醋栗”的長度,在其外部則以系留方式沉下一排“低音大號”來作為浮動防波堤。港內,則準備一系列浮碼頭直接用于卸載人員和貨物。在實際的登陸行動中,這些人工港的使用,使車輛卸載達到了38分鐘78輛的速度,物資卸載速度也從登陸開始時的每天600噸猛增到1500噸。盡管其中一個在不久后的一場巨大風暴中毀損,但是另一個一直用了十個月,僅這個人工港就有250萬人、50萬臺車輛和400萬噸物資成功得到卸載。
反思:諾曼底之戰的不足
對于諾曼底作戰的成功,其原因絕非本文這樣的篇幅所能夠說清道明,因此,只能以若干事例來簡而述之。由于加里波利的慘痛教訓,人們在第一次世界大戰后,就兩棲作戰理念與裝備進行了大量研究,結果在第二次世界大戰就得到了收獲,諾曼底可謂是其代表。
當然,諾曼底之戰中依然存在嚴重的不足之處,比如對政治因素過多的考慮造成了戰機的貽誤,盟軍未能在德軍喘息之前渡過萊茵河,攻入德國境內。這樣不僅能更早地結束整個戰爭,還會在更重要的意義上對戰后的格局加以影響。
諾曼底作戰在戰役上無疑是一場光輝的勝利,但從戰略層面看,其勝利光環卻要暗淡得多,畢竟德國此后還拖了幾乎整整一年才投降,并未如同預期那般,登陸作戰的成功直接促使戰爭的結束。
因此,諾曼底戰役同樣會有相當的問題值得我們后人反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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