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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科生要不要背國家失敗的鍋？

2021-04-19 08:05

來源：澎湃新聞·澎湃號·湃客

原創子宇爸爸體面主義

央行背景的一篇論文，因為一句話引發大討論。

“ 東南亞國家陷入中等收入陷阱原因之一是文科生太多。”

文科生和理科生之爭——嚴格意義上叫做【文科生是不是代表失敗】，其實是中國網絡的一個顯學。

類似于獅子和老虎到底哪個厲害，哥斯拉能否打贏金剛，奧特曼和孫悟空的戰斗力誰高等喜聞樂見的話題。

那么，國家失敗，這個鍋要不要文科生背？

說來話長。

網絡上，有一種反問，叫做先問是不是，再問為什么？

由于文科生太多導致東南亞國家陷入中等收入陷阱……這句話單獨拎出來，可以說充滿了

類似于：

中國女足打進東京奧運會的勝利無疑將給武磊帶來利好，因此本屆歐洲杯我看好博卡青年奪冠……

首先，東南亞，是一個極其復雜的概念。

先看兩張圖，一張是按照GDP總量來劃分的，印尼一騎絕塵；

一張是按照人居GDP劃分，新加坡獨孤求敗。

所以老哥您說創造101的女生不好看，到底說哪位啊？

這些國家好壞的差異原因更復雜。

看文化背景。

越南是傳統的儒家文化圈國家，曾經長期使用漢字。

菲律賓是一個天主教國家（東帝汶也是），英語是官方語言。

新加坡是一個華人國家，以英語為官方工作語言。

印尼、馬蘭西亞、文萊等都是伊斯蘭教國家，同時受印度、英國（荷蘭）和華人文化影響很深。

柬埔寨、老撾、泰國和緬甸都是佛教國家。

看歷史遺產和政治特點。

越南，獨立后經歷了漫長的內戰。1970年代越戰結束，1980年代陷入柬埔寨內戰及與中國發生邊境沖突，1990年代開始，進行和平發展與改革開放。

緬甸，剛剛獨立時是整個英屬印度乃至東南亞地區經濟基礎最好的國家（比新加坡好），后來經歷了漫長的國內動蕩和軍政府統治時期。

柬埔寨，經歷了紅色高棉統治的悲慘歷史。

菲律賓和印尼雖然沒有內戰，但也經歷了多次政治動蕩，先后因為政變下臺的領導人如蘇加諾、蘇哈托（印尼）、馬爾克斯、埃斯特拉達（菲律賓）等。

只有馬來西亞、新加坡和泰國等，還算總體平穩。

……

所以，東南亞沒有走出中等收入陷阱和文科生的關系，到底從何說起呢？

這個問題的不嚴謹，超出了一般文科生和理科生能理解的范疇。

我大概能夠理解，作者實際想說的大約是：

如泰國、菲律賓、馬來西亞等，沒有學習東亞國家那樣，重點發展工業和高科技，只能淪為給發達國家做做代工的狀態，所以才沒有跨越中等收入陷阱。

這個結論，也不能說一點道理沒有。

但這到底是不是文科生的鍋呢？

一個國家經濟行不行，似乎至少要和北京的出租車師傅進行一次從蘇州街到三里屯的遠征，才能說清楚。

我們以最成功的新加坡為例，嘗試簡單聊聊。

新加坡的經濟有三大支柱：工業、金融、外貿，這是常識。

工業當然需要大量技術人員。

外貿和新加坡良好的地理環境有關，但也和公平合理的稅收有很大關系。

東南亞國家的稅率，菲律賓最高，新加坡最低

否則你雁過拔毛，地理位置再好有什么用？

最重要的是，新加坡雖然在政治上是一個威權國家，但貫徹幾個重要原則：

法治、國際化、經濟的高度市場化。

道理很簡單，愿意去新加坡做生意，進行投資和開公司，因為那里稅收抵，更因為講法律，國際化，一切經濟問題都按照國際標準來操作。

所以，新加坡除了科技人才外，還需要大量的金融、法律以及專業商貿人才。同時，要保證嚴格遵守各種國際慣例和法律法規，并維持高效、廉潔的政府。

只有這樣，才能成為一個金融中心、外貿轉口中心。

否則，為什么冷戰時代是新加坡而不是莫斯科成為金融中心呢？明明后者才擁有更強的重工業？

從新加坡的領導人來看，

李光耀是劍橋法律專業畢業；

被稱為新加坡經濟國父的吳慶瑞，是藝術和經濟學畢業；

吳慶瑞，被稱為新加坡經濟的總建筑師，本科是新加坡萊佛士學院的人文藝術專業，后取得倫敦政治經濟學院經濟學博士學位。

李光耀的繼任者吳作棟也是經濟專業；

現任總理李顯龍，是復合教育的代表。從小擅長樂器，本科是數學和計算機，后來入伍從軍，博士是行政管理專業。

事實上，如果一個地方經濟以金融、貿易等為主，那么政府管理者當中，自然經濟、法律等背景會居多。

文科生害人這個觀點，大概無法適用于新加坡的情況。

真的，就不要扯新加坡這么遠，就問今天在中國，選擇一個城市就業、投資、創業……

到底是看理科生文科生哪個多？

還是看當地政府是否高效？政策是否優惠、社會管理水平高不高？講不講法律？辦事是講規則還是走關系？

至于泰國、菲律賓、馬來西亞等國，沒有新加坡發達。

有很多綜合原因，政局的動蕩、政府的差距（腐敗、低效）。

乃至文化因素，事實上，世界上真正實現先進工業化的國家幾乎只有歐美和東亞國家。

否則，如果只要多培養理工科學生就可以讓國家富強的話，國家富強也太簡單了。

以中國人非常看不起的印度為例，是一個精英階層非常重視學理工科的國家。

從生活大爆炸的Raj，到三傻，印度年輕精英男性給人的印象就是理工男

我在國外很少見印度人學習人文專業學科。反而過去是日本人多，這些年中國人也開始越來越多，也反映了中國經濟發展以后，觀念的多元化。

但顯然，印度離一個成功的國家，還有相當的距離。

印度經濟的問題在于其很長時間里，一直采取計劃經濟體制（印度獨立以后的經濟體制更像蘇聯），同時印度本身的文化背景、歷史遺產等，都成為國家發展的沉重負擔。

ps：這里沒有認為印度不行是因為不重視文科。

真的，國家富強如減肥，是一個復合因素，不是只喝普洱茶就能瘦。

這篇論文，是金融機構常見的報告，并不代表官方意見。而據我了解，論文的四位作者，好像都是經濟學背景專業。

他們到底算文科還是理科呢？

在國內，教育部把學科分成四大類，即文科、財經政法、理工科、農業醫藥。

但我們之所以有籠統的文科生、理科生概念，源于高考前分了一個文科班理科班，也源于進了大學要不要學數學。

這些是鄙視鏈的重要來源，去學文科的學生，往往被認為很笨，或者說除了死記硬背一無是處。

所以我相信作者（們）肯定大學都學了高數，因此也有了“我不是文科，鄙視文傻”的底氣。

按照國際主流，國人概念里傳統的文科，又分屬兩大體系。

一個是社會科學（social science）范疇，同屬這個范疇的，還有法學、經濟學、社會學、國際政治、人類學乃至教育學、傳播學等。

另一種，所謂arts、classic、humanity 等，即歷史、文學、宗教學、藝術學等，可以歸納為人文學科。

比如我，就拿過一個social science的學位，還拿過一個arts的學位。我從來沒想過自己會學arts，甚至畢業論文都是關于戰爭主題。但沒辦法，我那個學科就屬于arts，學位證上就是arts，我一個那么不arts的人，硬著頭皮也得接一下arts。

所以，用文科生理科生概念和西方人去溝通，他們會覺得不能理解。你要么是social science，要么是arts；

如果和日本人去溝通，他們大概能明白（因為中國的教育學日本很多），但在日本social science就屬于文科。

我很理解，很多經濟學、金融學的學生特別不喜歡自己被認為是文科生，也可能因此特別鄙視文科生，但并不妨礙他們要把和自己一個范疇的政治、法律等專業納為文科生……

還是那個問題，獅子斗老虎，相愛相殺，樂此不疲嘛。

另外，如果按照粗淺的文理生兩分法，無論央行，乃至我國的主要機關、部委、國企事業單位的管理層，乃至更往上看，再往上看，到底有多少文科生，多少理科生，實在是一個不宜深入思考的問題。

想聊點現實的話題。

如果一個年輕朋友問我，到底該學文科還是理工科呢？

人類這些年的發展中，科技的力量對生產力的促進，確實到了驚人的地步。優秀的理工科人才，對社會的貢獻非常巨大。

別的不說，就以新冠為例，人類這次在疫苗方面的成果十分驚人。

匈牙利/美國生物學家卡瑞蔻，一位屠夫的女兒，她發明了mRNA技術，成就了目前的Modena新冠疫苗

從西方社會的現實出發，看大學畢業生的收入、工作情況，人文學科確實處于非常不利的狀態，理工科雖然也有問題，但總的來說，遠好于人文學科。

甚至各個大學的規模設置、經費投入等，人文學科無法和理工科相比。

簡單來說，即使在發達國家，人文學科也處于明顯的頹勢。

但是終究要考慮到一個現實問題，你是不是適合學習理工科？你學了理工科是不是一定能找到好工作，成為溫拿？

技術工人、工程師、科學家等的，都是不同的概念。

你確認你將來做的工作到底是技工？工程師還是科學巨匠？又或實驗室的打工人？

他們和所謂成功人士，更不劃等號。

甚至對很多產業來說，他們需要的不是工程師，甚至不是技工，而是農民工。

當今全球來看，能產生高收入的行業，一個是互聯網、一個是金融。也就是說，只有進入這兩個行業，并混的不錯，才有可能成為一個所謂的winner。

而這個過程，也因為996、35歲優化等問題，變得坎坷曲折起來。

還有一類人，那就是網紅或社會名流，但和學科已經沒什么關系了。

更現實的問題是，很多理工科專業乃至就業崗位，一旦處于不景氣狀態，畢業生的情況也是相當苦逼。

比如，國內就有著名的【生化環材】四大巨坑之說。

那么同樣是坑，理工科與文科的坑區別在哪里呢？

心理建設不同。

一個文科生，當選擇了文科以后，大概率會做好面對就業困難的準備。

文傻文傻，說多（PUA）了以后，很多文科生默認自己人生是hard模式……就我自橫刀向天笑了……

但一直自認為是精英，覺得天降大任，也是不少理工科畢業生痛苦的原因。

失落感，文科生有，理工科學生一樣會有。甚至因為理科生一直認為自己的智力更高，所以可能會更強烈。

還是那個問題，當你覺得自己要成為一位科學巨匠的時候，你做好成為一位技工的心理準備嗎？

所以，回到學文科還是理科？

我的建議是，應該基于你自己的興趣、志向、家庭條件和對社會的綜合認識。

如果抱著認為學了什么專業就能出人頭地的心態，那么還是要調整一下心態，以防現實和理想差距太大，遭受打擊。

如果再簡單一點呢？學文科和學理工科哪個錢景更好？

那么很簡單，應該把所有工資待遇高的行業列出來，看看畢業生來自什么專業，這些專業最好的學校有哪些？然后看看自己能考進什么，這才是答案。

除此之外，培養適應社會發展的相應技能，如表達、審美、團隊合作能力等。

其實我知道，很多文科生，在面對這些年的頹勢時，可能都有希望后代成為醫生、工程師之類的心愿。

但我還是認為，可以建議，但不要替他人決定人生。

真的，如果以幸福作為標準的話，至少從我自己來看，周圍文科背景與理科背景的人當中，均有幸福和不幸者。理由千奇百怪，大學里讀了什么專業，只有很小的影響。

人生的目的、幸福等，是永恒的問題。電影《死亡詩社》里有一段名言，可以共勉一下：

醫學、法律、商業、工程，這些都是高尚的追求，且是謀生的必要。但詩歌、美麗、浪漫和愛，這些才是我們活著的意義。

我一直覺得，人類社會的進步需要兩大精神品質作為支柱。

第一種是尊重事實，尊重邏輯，這就是俗稱的理性。

第二種是對人的理解與同情，俗稱善。

希望我們永遠，不要遠離這兩種精神品質。

最后，說一件真事。

我的一位朋友，最近遇到了一件事。他所在的小區遲遲無法安裝5G設備，當中有一批強烈的反對者，據說已經采取非常暴力的行為來抗拒。

而其中有一位就是當地高校的教授家庭。

我隨口問了一句，這位教授是什么專業？

對方發來這位教授在大學的介紹鏈接——物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