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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西林場:在北京,好一點兒的林子應該是什么樣?
原創 張棽 山水自然保護中心 收錄于話題#城市生物多樣性恢復7個
3月底的門頭溝,陰面的雪仍然在可以開車的防火道上積著,告訴我們這是一個相對濕潤多雪的冬天。正午的溫度倒是很高,在溝中踏冰雪穿行的我已經只剩下一件短袖。下午道路上的雪融化成一條小溪,預示著春天發芽時候植物們的欣喜。
穿著短袖的作者和他的同事們 攝影/逸萍
相信大家已經多少熟悉了京西的鳥獸(文末有相關推文鏈接~歡迎大家閱讀)。不過在春天真正降臨京西之前,我想再跟大家先念叨一下京西的林子,說一說這片林子和生活在它們之中的動物們。
01 再念叨一遍京西的林子
京西是一片以人工林為主的林場。而且由于時代的限制:種植目的、技術、成本,絕大多數京西的人工林都是油松、華北落葉松或者二者不同比例的混合。除了低海拔山區加入的側柏林地,這樣的針葉人工林地在北京山區相當具有代表性。總體上,京西林場的人工林誕生于上世紀七八十年代,最初是為了煤礦巷道所用,隨技術進步不再利用樹木后,目前林地基本都是生態公益林。
油松-華北落葉松混交的人工針葉林 攝影/張棽
除了人工林之外,京西林場分不同海拔還擁有山楊-蒙古櫟混交和樺樹-蒙古櫟混交的天然闊葉落葉林地,但總面積占比相對較低。在少數村落舊址,還能看到小部分像刺槐、核桃、山楂之類人工經濟林,但也沒有了經濟用途。
山楊-蒙古櫟混交的天然闊葉林 攝影/張棽
以上林地大多數都分布于陰坡或者溝內,有少數油松林造在了稍微平緩的陽坡。但總體而言,陽坡由于水熱條件的限制,目前植被還是以灌木為主。
02 秘境之眼替我們觀察
到目前,我們在京西也跑了有一年多的時間,經歷了兩個冬天,也即將迎來第二個春天。有了一整年的監測,我們對京西的鳥獸也有了些初步的認識。總體來說,位于太行山余脈的京西林場多少還保有著本地山地生態系統的典型獸類群落。雖然受制于林地條件,但和臨近的百花山國家級自然保護區以及久負盛名的小龍門林場相比,這里的獸類情況也不遑多讓。
雖然沒有了豹、赤狐、豺和狼這些現在看起來有些遙不可及的食肉動物,但是其他中小型獸類還算興盛。豹貓出現在我們布設的每一臺相機面前,無論是人工針葉林還是天然闊葉林都有它們的行蹤。另一方面,野豬、狍子和蒙古兔看起來也不怎么挑地方,當然在水源地附近野豬的蹤跡總會多一點點。斑羚就很不一樣了,它們喜愛的峭壁基本上是我們紅外布設的禁區,所以只有在峭壁之下的水源地——一些天然的溪流或水坑附近的相機位點才有可能見到它們的身影,而且非常獨特的是,它們只出現在闊葉林中。同樣對闊葉林情有獨鐘的還有花面貍,實話說在前幾年,我一直以為它們是專屬于南方的物種。實際上,北京幾近花面貍分布的北限;而多以果實為食的它們,在北京山區的冰天雪地中也不會冬眠,實在讓人好奇它們冬天在何處覓食果腹。當然還有豬獾、狗獾這對親戚,每到11月左右都要冬眠,差不多3月才能再看到它們的身影。總體來說還是狗獾更多見些,而豬獾好像也更偏好于闊葉林下,出現的范圍相對較少。
天然林下面的斑羚、豬獾、花面貍
我們的紅外相機還監測到不少小老鼠——主要是北社鼠,其他調查中還發現了倉鼠和姬鼠——加上四種松鼠(提問,京西林場有哪四種松鼠?),加上神出鬼沒的小麝鼩一起,也算是牢牢穩住了食物網的底層。
隱紋花松鼠 攝影/張棽
03 這里的黎明靜悄悄
我們特地在京西林場選擇了兩個小班(小班是林業生產中最小的管理單元),坡向和海拔都一致,分別是人工針葉林(油松、落葉松混交)和天然次生林(蒙古櫟、山楊混交),在這里面做持續性的鳥類調查。
為此,除了常規的調查之外,我們還在兩片林子里專門布設了兩臺固定式的錄音機,在鳥類最活躍的晨昏時刻每天進行錄音,來考察兩邊的區別。
如果簡單地把一年分為四個鳥季,春秋兩次遷徙,夏天繁殖(雖然留鳥的繁殖季可能從3、4月就開始了,夏候鳥會晚一些從5月開始),冬季越冬,那么在京西,人工林和天然林之間差異最大的當屬繁殖季節了。上面兩段錄音就是從繁殖季中選取了同一個清晨的錄音。二者的差別也不用我多說,應該是很直觀了。從數據來看,2020年5月和6月的每次調查中,天然林的鳥種數量都比人工林多5-10種,并且天然林樣線確實記錄到了所有在針葉林能夠見到的鳥類。
曹家鋪鳥類調查 制圖/張棽
舉例而言,從能夠確認有繁殖的物種來說,黃眉姬鹟、綠背姬鹟和寶興歌鶇都只在天然林里出現了它們的身影。另一方面,通過調查也可以看出,冬天的油松和落葉松的果實確實更受到黃雀燕雀之類小雀雀的喜愛,是冬季重要的食物來源。
04 過去的世界什么樣
千年的建城史,幾百年的建都史,加上門頭溝幾百年的煤礦開采逐漸地蠶食了北京周邊的天然林地,建國初期全市林木覆蓋率不到2%,1981年北京森林覆蓋率也只有不到13%。而目前森林覆蓋率已經接近45%。
但不要忘了豹在“20世紀60年代和70年代,在山區各縣也很常見”;到了“近二十多年,由于農業活動開展、荒山綠化等人為影響,已使狼近乎絕跡”;“赤狐在北京地區原分布很廣,除山區外,豐臺、海淀、大興等地也都有分布,但目前在平原區、縣已很難見到……”(北京獸類志,2001)。就說現在,雖然百花山還有少量貉的記錄,但距離十余公里的京西林場迄今還沒有拍到貉。
在森林覆蓋率不到目前1/3的上世紀80年代,現在新聞中都難得一見的物種在北京仍然多少還有一席之地。近幾十年來,雖然作為重要生態指標的森林覆蓋率直線上升,但我們仍然沒有成功地遏制獸類減少的趨勢。
獸類、環境和人類的關系十分復雜,到底是什么造成了上述變化我們也尚不得而知,我想在這里不精確地引用一個概念:extinction debt 滅絕債務,來作為提示。這個概念大意指的是由于過去已經發生的環境變化(如棲息地的喪失或者連通度的下降)所造成的物種消失(滅絕)之間可能會有相當長時間的差距;也許我們就生活在了大中型獸類在華北平原由于以往長期人類活動影響而消失的這個時期之內。
05 未來的期待在何方
在講到未來之前我還是想提一下過去。在環境領域還有一個概念,叫shifting baseline syndrome,基線移動綜合征。這是指每一代人都會傾向于把自己有意識以來所注意到的環境情況作為認知基線,而有意無意地忽略了在這之前的實際情況。若不是有以往的記錄可以參考,我們真的無法想象,北京山區看起來依然熱鬧的一片林子,或者說現在看起來被郁郁蔥蔥綠化林地覆蓋的華北平原,相比我出生的那個禿山的時代已經少了這么多生機。
所以,我們的工作需要把目光放得長遠一些,同時要有歷史的眼光和面向未來的態度。實話說,涉及木本植物演替的事情,現在做下去,到退休時候能看出些結果就不錯。就算是在京西那片林窗中被稱作“全村的希望”的小櫟樹,不再等個三年五年也很難超過我的身高。
通過有針對性的間伐,為“全村的希望”小櫟樹騰出陽光和生長空間
攝影/譚羚迪
人工造林在生態恢復中的重要性不言而喻。根據目前林業上的共識和現狀,異齡、復層、混交、近自然也都成為相當重要的指導方向,相比于歷史遺留的針葉純林而言對于生物多樣性的恢復和提升效果肯定會好很多。這些歷史遺留問題也還有著相當的改造余地,林業研究人員對于撫育間伐尤其是中高強度間伐對于生物多樣性的提升早有相關研究。但就算是對于生態公益林而言,相比森林覆蓋率、蓄積量等傳統林業指標,生物多樣性指標也還是沒有被納入指標體系中加以考核,而這個可能才是有著指導性意義的核心問題。
村落遺跡附近的人工闊葉林中也是一片生機勃勃的景象
攝影/張棽
雖然這次示范項目間伐的林窗相比整個林場范圍的人工林只是九牛一毛,但我還是希望,通過我們和合作伙伴共同的努力,能夠引導我們似乎已經接近成型的人工針葉純林再次煥發生機,從喬木的組成上、灌木草本的結構上和對它們的管理模式上,以及能夠支持的各類動物群落,都逐漸向作為生境標桿的天然林慢慢轉變。
生機林窗 攝影/余榮培
原標題:《京西林場:在北京,好一點兒的林子應該是什么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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