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著名的紐約華爾街，游客舉目便能看到一座高3.4米、長4.8米的銅牛塑像。這座銅牛象征“力量與勇氣”，是華爾街財富的標志，寓意著只要銅牛在，就能永保“牛”市的美好愿望。這是繼自由女神像之后，紐約最著名的網紅景點，參觀人數超過帝國大廈。

本文作者和意大利雕塑家阿爾圖羅·迪莫迪卡與外灘牛雕塑合影。

同樣，在上海著名的景觀中心外灘，江邊步道上川流來往的中外游客也常被一座神態生動、充滿活力的“外灘銅牛”雕塑所吸引，人們或拍照留念，或駐足欣賞，更多的人會忍不住伸手撫摸一下牛頭牛角，祝福自己今后“牛氣沖天”、一往無前。這座銅雕外灘牛，正是華爾街銅牛作者、著名意大利雕塑家阿爾圖羅·迪莫迪卡（Arturo Di Modica）專為上海國際金融中心建設和現代化國際大都市形象設計創作完成的。

2021年2月19日，這位為上海帶來祝福的雕塑巨匠在他80歲時因病逝世，他的故鄉——意大利維多利亞全市沉浸在悲痛之中。葬禮上，意大利文化、藝術和政界人士絡繹不絕，前來與這位創作“上帝禮物”的一代大師作最后告別，維多利亞市官員鄭重宣讀了我為迪莫迪卡寫的悼詞，也讓我深切緬懷我們的交往及其對上海的友誼。

本文作者和意大利雕塑家阿爾圖羅·迪莫迪卡。

十二年前的2009年，也是一個中國牛年。舉世矚目的中國上海世博會即將到來，外灘中山東路福州路地塊被上海市政府命名為“外灘金融廣場”，作為曾經萬商云集的“遠東華爾街”，上海外灘具有悠久的金融發展歷史和深厚的金融文化底蘊。城市景觀設計專家和不少市民紛紛提議，要參考全球各大國際金融中心的模式，為上海建設金融中心設立一個標志物。幾經討論后，大家一致建議豎立一座可以與華爾街金融牛媲美的“牛”，以此為上海建成國際金融中心賦予最美好的寓意。此后不久，我便接到上海有關方面負責人的電話，希望我能找到華爾街銅牛作者、意大利雕塑家阿爾圖羅·迪莫迪卡先生，力邀其為上海設計創作“外灘金融牛”。

面對家鄉的重托，我全力以赴，多方奔走。從西西里島的三顧茅廬，到北美大陸的苦苦尋覓，歷經周折最終在紐約見到了這位舉世聞名的藝術家。然而見面之初，迪莫迪卡就給我當頭一盆冷水——他告訴我，當時其正為意大利設計制作高達40米的巨型雕塑“伊帕里河之馬”（cavalli dell'ippari），作品完成后會放置在其故鄉維多利亞市的伊帕里河岸上，因此——盡管以往曾聽說過中國和上海，但直到2010年3月之前，他都不會有時間來華實地考察。面對曲折，我沒有放棄，“百聞不如一見”，我用這句中國諺語告訴迪莫迪卡，“中國經濟正在迅猛發展、上海外灘改造工程將于2010年世博會前完成，如能將銅牛安放在外灘金融廣場，為世博奏響序曲、為世界見證上海，機遇難得……”幾次交流后，藝術家的心門終于被來自上海的期待和摯誠邀約而扣開，迪莫迪卡最后表示“愿意為上海人民創作一頭屬于自己的外灘牛”。

2009年3月21日牛年新春，我陪同迪莫迪卡先生第一次踏上了中國的行程。一到上海，他就被這顆具有魔幻般魅力的東方明珠所震撼，隨著考察的深入，他更是對傳統與現代并存的東方國度產生了濃厚的興趣。在創作“外灘牛”的過程中，迪莫迪卡有時會像個充滿好奇的孩子，不斷問我“當代中國人喜歡哪種顏色”“中國文化中的含蓄究竟是什么意思”，有時又表現出追求極致般的“瘋狂”，徹底顛覆、幾易其稿。溝通中，我不斷向他解釋中國紅的歷史由來，介紹華人百年的苦難輝煌，以及我們的道路選擇與百折不撓。直到有一天，迪莫迪卡興奮地找到我，說自己似乎頓悟了東西方文化差異。他得意洋洋地介紹稱，“華爾街牛”俯首向左，但“外灘牛”偏要甩頭向右，盡管“牛兄牛弟”選擇不同，但都象征力量與勇氣，他還說“華爾街牛”尾部平緩彎曲，但“外灘牛”則曲尾上揚，寓意中國雖然歷經曲折，但最終還是必然上揚。當時，我幾乎怔在那里，現在回想起來，也許這就是藝術家的天才之處和奇思妙想吧！

終于，在迪莫迪卡帶領美國懷俄明州四十多人團隊的共同努力下，“外灘牛”于上海世博會開幕之際運抵申城，作為禮物送給了中國人民。這頭“外灘牛”自重達2.5噸、長5.2米、高3.2米，其線條深邃、肌肉結實，周身呈現出紅銅色，牛眼圓睜，頭部轉向右邊，牛尾則卷曲上揚，呈螺旋狀蜿蜒指向天空，四肢強健有力，氣勢十足。2010年5月15日，在落成揭幕儀式上，迪莫迪卡面對數百位中外嘉賓和媒體深情地表示：“我懷著對中國人民以及上海人民的深情厚誼，精心創作了這尊‘外灘金融牛’，希望通過我的這個作品表達我的良好祝愿，為中國和上海帶來好運。”至此，從與阿爾圖羅·迪莫迪卡大師在紐約的會面，到他家鄉維多利亞市的拜訪，接著到上海的考察，然后緊鑼密鼓的創作、運輸和最終的奠基儀式，我與迪莫迪卡之間建立了深厚的友誼。他的工作不僅只是為上海金融中心建設創作了一部作品，最重要的是，這部作品是他給中國人民的禮物。阿爾圖羅先生的話，我至今銘記在心，是他帶領我領略了意大利藝術家的創作力，也使我感受到了西西里人的熱情淳樸和對中國人民的友誼。他的作品體現了只有藝術家才能達到的那種強度、深度和本質，他是一位真正的藝術家。

迪莫迪卡先生辭世后，意大利維多利亞市政府發布訃告，悼念這位杰出的藝術家。訃告說，維多利亞市失去了一位杰出的居民，一位有著遠見且聰慧的藝術家，他以卓越的能力和積極的態度幫助維多利亞市提高了國際知名度。他憑借著溫和而又細膩的靈魂，在當代藝術和文化界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記。維多利亞市將永遠銘記他，并努力將他的作品讓世界上更多的人了解。

維多利亞市特別委員會和市政管理局邀請所有市民們參加悼念儀式及葬禮，并在市政大樓及所有的公共機構的國旗降半旗；所有的商店及營業場所都暫停活動以示哀悼。更有不少市民們自發地提議將維多利亞市中心的“意大利廣場”，更名為“阿爾圖羅·迪莫迪卡廣場”，以表達人們對他的致敬。

我相信，十二年來，“外灘牛”佇立浦江，見證了上海的創新發展，也見證了我與迪莫迪卡先生的合作友誼。有幸認識阿爾圖羅·迪莫迪卡先生，我為他接受了我提出的希望他為上海創作著名作品的要求而感到無比榮幸，如今牽牛人已逝，但鵲橋永在！他將永遠被人們銘記。希望他的優秀作品、開創精神與美好的品質能夠讓更多的人了解，他的故事也將永遠流傳下去，給予更多的人靈感與希望。

親愛的迪莫迪卡先生，令人欽佩的西西里人，世界的出色藝術家，我們永遠愛你！

（作者系意大利意中交流協會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