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chuàng) 奕斐 奕斐有話說

大家好，我是沈奕斐。

前些日子，我看到了一檔節(jié)目，里面有一位女飛行員叫宋寅，她長得很美，又非常颯爽，同時她也非常熱愛自己的飛行員事業(yè)。

我覺得從她整個的精神氣態(tài)來講，真的是最美的飛行員。但這個節(jié)目有個男評論員讓我特別不舒服。

他不斷地在說“飛行員這么危險，這種事情就讓我們男的來，我們男的來保護女的”。

說了半天大概意思就是宋寅不應該做這個工作

而宋寅的回答非常有理有據(jù)，她說：“我們作為女性也好，男性也好，我們經(jīng)過飛行員的考核，我們是同樣的標準，所以我們都是達標的?！?/p>

其實她提出了一個重要的問題：作為女性，我進入到一個常常是男性的領域里去，我合不合適？

我做了一期談“陽剛之氣”的內容，結果發(fā)出去的當晚，我的評論和私信都炸了。

其中有一條是：我們男性要有陽剛之氣，因為保家衛(wèi)國都是靠我們的。

你看宋寅就給了我們一個很好的范例，告訴我們女性也可以保家衛(wèi)國。

但是今天我不想只局限在這里，我想更深度的聊聊上一次的評論帶給我的一些反思，以及性別差異的問題。

首先我想先回應一些在評論和私信里罵我的人：

之前很多罵我的人，我會在今天這篇文章的后半段懟回來。

如果你不敢看我的，那說明你膽子比較小，按照你們的定義，凡是膽子小，就是沒有陽剛之氣，沒有陽剛之氣就不是男人。

所以如果你沒有看見最后我對你的反擊，那你就記得你不是男人，不要在這里跟我爭論了。

因為我們后臺的數(shù)據(jù)發(fā)現(xiàn)，絕大部分罵的人，常常是看個開頭一兩分鐘，隨便劃拉一下就開始罵了。

坦率地講，我覺得我無論是寫文章和視頻都不是給你看的。

因為我們成年人的專注力通?？梢猿掷m(xù)十五分鐘，所以你會發(fā)現(xiàn)我做的大量的視頻和文章都在十五分鐘左右。

只有幼兒園的孩子才在三分鐘以下，你如果連三分鐘都堅持不了，說明你就是幼兒園的水平。

但是真的，幼兒園的孩子是看不懂的。

所以咱們在兩個對話體系里，請你以后就放過我，別點進來給自己找不痛快了。

實際上，看了很多人對《陽剛之氣》的批評，我是覺得很奇怪。

我絕對沒有說陽剛之氣是不好的，也沒有說有擔當是不好的，也沒有說身體強壯是不好的。

恰恰相反我在一開始就說了，這個政策的內容本身沒有問題，這些體育活動我都是非常支持的。

我們真正反思的是背后的這種性別觀念：我們要陽剛之氣，不要和陽剛之氣對立的女性化，好像女性擁有的這些特質是不好的。

我們真正反思的恰恰是這一點。

比如有些評論就說了：

實際上我可能有很多的特質，我有擔當，很負責任，做事很認真。

但同時我會修飾自己，稍微整潔一點；我可能沒有八塊腹肌，可能身體瘦弱一點，這有什么關系嗎？

其實我們對男性女性可以不同的想象，但不是說你個別的點像個女人，你就不是個真男人了，這些都是非常奇怪的。

也有些評論特別有價值，比如很多人和我討論的男女有別的問題：

他提出來說，男女有別其實是很重要的一個社會的規(guī)范，沈老師是不是你把“男女有別”都給破掉了，會不會造成什么影響。

也有大量的評論和私信在跟我討論這一點，我自己也覺得這是非常重要的。

什么是“男女有別”？

我們在《陽剛之氣》中講了男性氣質和女性氣質是怎么一回事，來自哪里。

當我們在今天這個社會講男女有別的時候，首先還是要問男女有沒有差別？

男女是真的有差別，比如身體的差別。

你會發(fā)現(xiàn)我們男女的荷爾蒙體系是不一樣的，我們的染色體體系是不一樣的，我們的生殖系統(tǒng)是不一樣的。

我們女性能懷孕，還有生理期，我們的的確確是有不同的差異的。

但我也要強調，這些差異其實就跟別的差異一樣，比如我們有年齡大的年齡小的，都是很正常的差異。

而由于這種差異所導致的弱勢地位，我們要更多地去關注它，去幫助它。

還有一種所謂的差異是統(tǒng)計概率的差異。

我們在統(tǒng)計里看到，在平均數(shù)上，男性的體力或者跑步速度普遍要比女性是要更高一些的。

但是跑的最快的男性和最慢的男性之間的差異要遠大于男女兩性之間的差異的比值。

在今天的社會，你甚至會發(fā)現(xiàn)性別內部的差異會比性別外部的差異更大一些。

當我們去強調哪些應該變成男性氣質或是男性特征的時候，他在這個邏輯上就開始講不通了。

所以我們就回到宋寅的故事。是不是在平均值上男性可能體力更強？是的，我們有統(tǒng)計數(shù)據(jù)。

可是你看宋寅在女性里是在很前面的，她的冷靜，她的力量感，她的策略性可能勝過了絕大部分的男性。

（至少勝過了評論他的男評論員，他能在這種力量感，邏輯性上比宋寅更強嗎，我看未必）

所以走在前面的女性完全有條件去滿足這些職業(yè)的要求。

當我們把兩性完全分成兩個部分，告訴他說，這些活就是男性的，這些活是女性的。

你會發(fā)現(xiàn)，它第一個就造成了歧視，他會說你女性本來就在這里弱，但是實際上有比較強的女性。

第二個更重要的是，它剝奪了一部分群體的發(fā)展機會，就剝奪了像宋寅這樣身體條件素質很好也完全符合職業(yè)要求的發(fā)展機會。

這樣的歧視，我們稱之叫隱性歧視或者是反向歧視。

他表面上說“我來保護你”，實際上他在說“你們女性是弱的”。

所以我為什么反對使用“男性女性化”這個詞，因為女性化在背后常常代表的含義就是說：你看你不行，你比較弱，你要讓我來。

這個恰恰是我們在性別平等里常常要強調和討論的。

當然，在彈幕，評論，私信里，還有一些的顯性歧視。

有人說“這是男人的話題，女人少摻和，小鮮肉就是迎合女人好色而興起的”。

你看我跟他有什么差別，我僅僅是因為女性。所以我就沒有說話的機會了嗎？

我僅僅因為女性我就不能去討論這個話題了嗎？我們男女有別，真的在這一塊里面有別嗎？

還有人說“講男性陽剛都能扯到女性，這是打算到處找人打拳嗎？”

什么時候一個女性就不再有資格討論男性的話題了？什么時候我們女性一談男性女性的話題就變成打拳了？你憑什么剝奪我這樣的機會？

還有人說“先搞懂什么是男性女性化，你再做視頻，女性男性化才是最大的問題？”

你會發(fā)現(xiàn)這些人直接攻擊的，就是作為一個女性的身份，我對于發(fā)言的機會。

而我們在男女有別里沒有看到，男女在發(fā)言機會里有什么差異。

所以這里就有第三塊差異：很多的所謂的差異甚至連依據(jù)都沒有。

我們都沒有任何依據(jù)說，女性就更陰柔，更軟弱，更感性。

很多人跟我講說，我講的陽剛之氣是有責任擔當，但是誰告訴你我們女性不負責任。

這些差別在統(tǒng)計學里都沒有，這個就被我們稱之叫刻板印象。

就是說在統(tǒng)計學里都得不到依據(jù)，也沒有生理的差異，完全是一些人想象出來的差異，而這對女性是很不公平的。

彈幕里還有很多人一談到陽剛之氣就覺得這個男性要保家衛(wèi)國，我一反對這個東西就變成沒人保家衛(wèi)國了。

我覺得宋寅還有很多其他女兵都告訴我們不是這樣的，女性是也能保家衛(wèi)國的。

為什么幫男性說話，卻被男性罵？

上一個視頻出來的時候，我完全沒有料到有那么多的批評。

因為我覺得我其實是在為弱勢的男性說話，我們在研究中確實發(fā)現(xiàn)了，不是所有的男性都有我們想象中那種陽剛之氣。

有的時候他的確因為生理的原因，因為性格的原因，他其實就沒你看上去這樣的強壯。

但是這個并不是他的錯，而且他可能在別的方面有巨大的貢獻的，也沒什么不好的。

也不要動不動就跟我講影視圈的小鮮肉，小鮮肉的腹肌很可能比那些上來就罵我的人要強得多了。

甚至某種意義上講，還可能比踢足球的腹肌還強大一點點。

你怎么能通過他只是修飾自己，得出他必然是陰柔的，他必然就帶壞青少年的這些邏輯呢？

我覺得都要打一個大大的問號？

但是評論出來以后有大量罵我的人的時候，我就覺得有一個很困惑。

為什么我明明在為他說話，他還要來罵我？

尤其是在罵我的人里面，我發(fā)現(xiàn)他特別針對我自己的身份，就是我的女性身份。

我在這里也想給大家推薦一本書，叫《故土的陌生人》，講美國保守派的憤怒的情緒。

在好幾年前，特朗普還沒有上臺時，作者自己是民主黨派，他就有一個困惑。

為什么明明民主黨派在福利政策上對窮人的幫助更大，而共和黨對于窮人的幫助更小。

但是所有支持共和黨的往往都是比較窮的，更需要福利的地方？

為什么會發(fā)生這樣的事情？

然后他就去做了各種各樣的研究，甚至專門搬到紅州去居住了一段時間，最后寫了這本書。

它背后的deep story非常有意思：

為什么這些人很憤怒，是因為福利機制放在這里，本來白人男性白人女性，是首先能拿到這個福利的。

結果你民主黨派強調性別平等，女性就插隊插到我前面；強調族裔的平等，少數(shù)族裔就放到了我的前面；強調種族平等，黑人又跑到我前面。

而這些都是插隊的人。

所以他并不是說去討論，福利政策到底好不好，而是我特別討厭那些插隊的人插進去。

“本來都是我的，現(xiàn)在你插隊了，所以我特別痛恨那些插隊的人。”

如果你特朗普說我要把這些插隊的人全部趕走，我要建一堵墻不讓墨西哥人進來，我就會支持你。

其實這本書它講的是美國的文化，我們知道美國現(xiàn)在問題是特別多的，但是我看了這本書，我突然理解了那些罵我的人。

因為在過去他們僅僅憑他們男性的身份，他就已經(jīng)高高在上了。他就可以告訴我“你頭發(fā)長見識短，懂什么”，就可以不讓我說話。

他僅僅憑著他作為男性，體力稍微比我強一點（甚至他體力還不見得比我強），他就有男性的優(yōu)越感，他排在很前面。

可是今天這樣的男性，他也降成社會的弱者，你要知道弱者首先歧視的是弱者，而不是首先去挑戰(zhàn)強者。

那些罵我的人在日常生活中他是不敢挑戰(zhàn)強者的，一定是他覺得“你比我弱”，所以來罵了。

所以這個時候你會發(fā)現(xiàn)，他其實最重要的一點是說我的資源被剝奪感很強烈，我覺得你們這些人都要跑到我頭上去了，我很憤怒。

所以我在看那本書的時候，我就突然理解了這些人為什么是這樣子的。

當這些人在私信里叫我去直接去死了，然后說打一頓你就服了，我就在想為什么他會有這樣的一個想象。

你們都說陽剛之氣不是暴力，可是他自己在強調他男性身份的時候，就告訴我說我打你一頓就服了。

你看他還在用自己過去的，強大的男性想象在想象自己。

就像在宋寅那個個案里面，你會發(fā)現(xiàn)那個男評論員他自己整個的形象是完全不符合飛行員的。

他說我們男人來保護你的時候，他不是說的是我來保護你宋寅。

他把自己和那些強大的男性放在了一起，你看那些最強大的男人代表了我，雖然我很弱，但是我們男人依然比女性強。

我覺得罵我的那些人也一模一樣，你看雖然我在現(xiàn)實生活中比你弱，你是教授又怎么樣。

但我把自己跟那些最強大的男性連在一起了，所以我就有了資格叫你去死，我就有了資格去說“我來打你一頓你就服了”。

我把自己跟這些最強大的男性去連接在一起，來解決我在現(xiàn)實生活中的自卑，解決我在現(xiàn)實生活中的弱勢地位

在現(xiàn)實生活中我經(jīng)常被別人欺負以后，我要解決我的憤怒，這些憤怒我向哪里發(fā)泄，我向女性來發(fā)泄。

最后我想說的話

每一次一個視頻只要涉及到性別問題，就會有人說“沈老師又在搞性別對立”。

但我一定要強調，我并不是指所有的男性，我在這里只針對罵我的男性。

因為絕大部分的男性，包括我收到私信評論，很多都是在跟我討論問題，比如說“男女有別”。

我同意這個話題其實特別復雜，我們學術圈本身就有爭議，我特別愿意跟這些朋友去討論。

我覺得他們沒有那種想法說因為你是女的就怎么樣子，他沒有說叫我去死。

所以我在這里只針對那部分憤怒的男性，恰恰做這個視頻，我其實不是說要批評他們，也不是說我想要怎么樣。

而是我覺得可能我們現(xiàn)實生活，我們在講“男性女性化擔憂”的時候，其實他們很可能就是這樣的一種文化的犧牲品。

當他唯一優(yōu)秀的品質都可能保不住的時候，他才產(chǎn)生了恐慌，所以我們社會恰恰是需要關注這個群體的。

《陽剛之氣》出來以后，很多人舉報，包括評論里也有說要舉報的。

其實我一直覺得這個邏輯是很奇怪的，你舉報我，就算把我打下去了。

對我來講，無非就是回到過去幾十年里我比較幸福的生活，繼續(xù)看看書、寫寫東西、做研究，這樣的生活也是我很喜歡的。

可是你把我舉報下去，我讓出的舞臺你能夠擁有嗎？你能來替代我嗎？我讓出的這些資源你能獲得嗎？

你罵了我以后，等到你自己處在弱勢地位的時候，誰來為你說話？

難道你不是希望有更強大的人來為你說話嗎？

你為什么就不能接受一個女性也能保護男性？

你為什么就不能接受一個女性也是可以為你們男性去爭取權益的？

我們社會性別從來不是只爭取一個群體的利益，我們恰恰希望在未來社會可以越來越多元化。

無論你是什么樣的人，你即使能力沒那么強，你都可以享有平等生活的權利，你能擁有你的尊嚴，你能得到他人的尊重。

即使你不那么成功，難道你不需要有這樣的人來呼吁嗎？這個人的性別有那么重要嗎？

女性為你呼吁，你就覺得受到了歧視，大不了我把這個舞臺讓出來，你真的覺得你接得住嗎？

如果你真的覺得我的視頻有問題，你想來接，這個很簡單，你都不需要現(xiàn)在來打我。

你也可以去寫文章，做視頻，闡述你的觀點，讓更多的人覺得你講得有道理，這樣子我們的社會才能良性的互動。

無論是性別議題也好，其他任何的議題也好，其實我們沒有絕對標準的答案，每一個問題它其實都非常復雜。

我們這個社會就是在這種不同的爭議里面去前進的。

當我們想要把跟我們不一樣的聲音全部打掉的時候，你會發(fā)現(xiàn)我們的世界會變得越來越小，我們的選擇會變得越來越小，我們的生活會變得越來越蒼白。

其實我們每一個人都很難避免哪一天會成為少數(shù)派，當你成為少數(shù)派的時候，可能已經(jīng)沒有人在為你說話了。

我不是說你不可以罵我，你可以繼續(xù)罵我，我也從不刪評論，也不刪私信，你隨便來罵。

但是坦率地講，也不見得真的看得到，我自己更喜歡看表揚我的，或者跟我有真實討論的，有時候我就會讓助手把這些東西要打印出來。

但世界的美好是需要我們提出建設性的意見的。

我是希望在任何一個平臺，我們能有更理性的討論，而不是簡單的舉報，不是簡單的讓你去死，或者簡單的把你打一頓。

這些過去的粗暴的方式，它不是男性的優(yōu)秀文化，這叫封建殘余。

只是單純的叫某個人閉嘴，單純的叫某個群體消失，它從來不解決問題。

而今天父權的文化它不僅傷害女性，也傷害男性。

我們整體上在為性別和諧在努力的時候，其實我們需要傾聽不同的聲音，把那些復雜的問題背后理理清楚。

我在準備這期內容的時候，很多朋友都說我特別理智，脾氣很好，如果換成TA就已經(jīng)“爆掉”了。

其實我也會有“爆掉”的時候，但我就像平時反復和大家強調的一樣：一定要先解決情緒，再解決問題。

因為你會發(fā)現(xiàn)情緒不穩(wěn)定的時候，做的決策往往是沖動的、容易后悔的。所以情緒來的時候給予自己一定的時間去處理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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