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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冠沒有打垮緬甸經(jīng)濟，但軍政府可以？

2021-02-02 14:43

來源：澎湃新聞·澎湃號·湃客

原創(chuàng) 巴九靈吳曉波頻道

緬甸朋友聊天時，經(jīng)常提到“不要回到過去”。

文 / 巴九靈（微信公眾號：吳曉波頻道）

2012年1月，財新記者走訪了民主初初解凍下的緬甸，在這篇名為《緬甸2012：解凍掠影》的特稿結尾，她這樣寫道：“緬甸開始解凍，但豐收的季節(jié)還很遙遠。”

時隔九年，這塊被寄予厚望的冰尚未充分消融，卻又遭遇極速凍結。

2021年2月1日清晨，因不滿2020年11月大選結果，緬甸軍方扣押了包括緬甸國務資政，即緬甸政府的實際掌門人昂山素季在內(nèi)的一批緬甸執(zhí)政黨全國民主聯(lián)盟（下稱全民盟）的高官，宣布重新接管政權。

昂山素季

掐指一算，距離上一次軍政府徹底結束獨裁掌權、緬甸開始實行“改革開放”，才過去了不到11年。

全世界都為之惋惜的國家

提起緬甸，了解它的人都難免扼腕嘆息。

而詮釋這份嘆息最廣為人知的故事，來自新加坡總理李光耀。

1965年8月，新加坡宣布脫離馬來西亞聯(lián)邦正式獨立，曾于1963年造訪仰光的時任新加坡總理李光耀公開發(fā)愿，要花20年的時間追趕上緬甸。

以緬甸作為奮斗目標，在當時看來很是合理。

自1886年被英國吞并成為殖民地到1948年正式宣布獨立，緬甸一面承受著殘酷的殖民統(tǒng)治，一面因被迫接軌全球化，迎來了一波耀眼的經(jīng)濟騰飛。

緬甸最后一位英國總督休伯特·蘭斯和緬甸首任總統(tǒng)蘇瑞泰（前排右一），一起檢閱儀仗隊，慶祝緬甸獨立

1865年，緬甸大米出口僅為40萬噸，而到了1941年，已經(jīng)增至800萬噸，成為當時全球最大的大米出口國；

1914年，緬甸的鐵路網(wǎng)已基本建成，總里程達2500公里，是當時泰國鐵路的兩倍多；水路運輸業(yè)發(fā)達，擁有大小船只622艘，年客運量達900萬人次，貨運量為125萬噸；

而當時的首府仰光不僅超越紐約，成為1920年代世界上最大的移民港口，同時因坐擁寬敞的公園和湖泊，被稱為“東方的花園城市”，其公共服務和基礎設施可與當時的倫敦媲美。

緬甸由此成了世界公認的“亞洲之珠”。

1936年，緬甸GDP已達121.97億美元（當時人口1570.8萬），人均年收入776美元，到1965年，緬甸的人均GDP接近1000美元，與之相比，剛剛獨立的新加坡不過只是一個小漁村罷了。

*當然，這段時期緬甸的發(fā)展紅利大多被宗主國英國奪走，緬甸本身并沒有真正享受到，二戰(zhàn)后更是幾乎毀于一旦。

近20年后，1984年，新加坡人均GDP達到5219美元，已遠遠跑贏緬甸，提前完成趕超目標。又三年后的1987年，緬甸被聯(lián)合國認定為全世界最不發(fā)達的國家之一。

2019年，世界銀行錄得緬甸人均GDP為1407.8（現(xiàn)價美元），而新加坡為65233.2（現(xiàn)價美元），兩者相差46倍。

而與其說是新加坡追得太快，倒不如說是緬甸掉得太快。

1948年，緬甸宣布脫離英聯(lián)邦正式獨立。經(jīng)濟上改行計劃經(jīng)濟，一時間，稻米出口下降了三分之二，礦物出口下降了96％以上。而1962年軍政府政變上臺后，將所有企業(yè)、土地施行國有化，并趕走了幾乎所有的外資企業(yè)。

這頓極端操作帶來的后果，是緬甸經(jīng)濟的急速墜落和貨幣嚴重通貨膨脹。

1964年和1987年，為了應對通脹，緬甸軍政府分別出臺了廢止大額緬幣的政策，而每一次都是對老百姓財富的無情掠奪。

一位曾經(jīng)定居緬甸的華人在日記上記錄了1964年廢大鈔時的慘狀：

5月17日，夜七時，緬甸政府廢除百元與五十元大鈔票的合法使用，并規(guī)定只能兌換500元，違反者處十年徒刑與死刑。一時街頭轟動，持有該兩種鈔票多數(shù)者，個個都面面俱灰，垂頭喪氣，一夜之間宣告破產(chǎn)。

5月20日，換鈔之各種苦狀與慘狀，聽得令人難安，本埠十八條上段一老公公與一老婆婆，為了換鈔，辛苦與人排長龍，累身餓肚過之，竟一命嗚呼，而有錢買不到棺材，真乃人間慘事。

1987年，軍政府再次宣布廢止25元、35元與75元紙鈔時，又有人如此記錄：

那天是星期六，緬甸廣播電臺于早上11點宣布廢用這些紙鈔，因為是星期六，許多人都出外找朋友或購物，正準備出門的人聽到廣播傳來消息，都感到不知所措，幾個小時內(nèi)，國內(nèi)所有活動都停止，街道沒有人跡，好像某種可怕的命運降臨。

經(jīng)濟崩潰、人民破產(chǎn)的這場噩夢直到2011年才得見曙光。

解凍的緬甸

2010年11月，被軍政府軟禁了十幾年的昂山素季獲釋。

昂山素季的父親是被譽為“緬甸國父”的昂山將軍，他是促成緬甸獨立的核心人物。在昂山素季2歲時（1947年），昂山將軍遭遇政治暗殺，十三年后，昂山素季跟隨母親前往印度，后長期在英國生活定居。

1988年，昂山素季回到緬甸參與并領導緬甸的民主運動，被奉為緬甸的“民主女神”，而這也為她帶來了長達十幾年被軍政府打壓和軟禁的生活。

1991年，軟禁中的昂山素季獲得諾貝爾和平獎。

1991年，昂山素季的兩個兒子代領諾貝爾和平獎

2011年，緬甸宣布結束軍政府獨裁，昂山素季獲釋，就在財新記者走訪緬甸見證歷史的2012年，她當選為緬甸議會議員。三年后，由她領導的全民盟贏得90%的選票成為執(zhí)政黨，而她也由此成為了緬甸實質(zhì)上的國家領導人。

昂山素季重獲自由和隨后的上臺執(zhí)政，猶如信號彈，讓全世界看到了近似中國式改革開放的可能性。這個曾經(jīng)被惋惜填滿的國家，迎來了最熾熱的世界目光，許多國家將其視作除了朝鮮以外，“亞洲最后一塊待開發(fā)的熱土”。

麥肯錫研究所興奮地在一份2013年的報告中指出：“緬甸的前途一片光明，如果投資更多高科技產(chǎn)業(yè)，到2030年，緬甸的經(jīng)濟有望翻兩番。”

近十年，緬甸確實也沒有讓世界失望。

2011年，緬甸施行全面經(jīng)濟改革，頒布了首部《經(jīng)濟特區(qū)法》《土瓦經(jīng)濟特區(qū)法》，開始建設土瓦等一批經(jīng)濟特區(qū)。

2016年，美國宣布解除長期以來對緬甸實施的貿(mào)易禁運。

2017年，新《緬甸投資法》生效。

2018年，新《公司法》生效。

每一項對外開放的舉措，都吸引了更多外商直接投資進入緬甸。

世界銀行《2020年營商環(huán)境報告》中，緬甸被列為營商改善成績最突出的20個國家之一。據(jù)緬方統(tǒng)計，截至2020年4月底，共有51個國家和地區(qū)在緬甸12個領域投資1999個項目，總投資額851.67億美元。

其實2020年，即便遭遇新冠疫情影響，緬甸經(jīng)濟的整體表現(xiàn)依然可圈可點。國際貨幣基金組織在2020年10月的《世界經(jīng)濟展望》中指出，預計緬甸將成為東盟經(jīng)濟增長速度最快的國家，GDP預計增長2.0％。

不想“回到過去”

2018年東盟商業(yè)與投資峰會上，昂山素季提及往事，感慨道：“當年李光耀希望新加坡能在20年內(nèi)追上當時緬甸的發(fā)展，結果不到20年就實現(xiàn)了，而目前的發(fā)展仍讓緬甸望塵莫及，希望緬甸也能用不到20年的時間，迎頭趕上新加坡。”

2018年，聯(lián)合國發(fā)展政策委員會預測，孟加拉國、老撾和緬甸有望在2021年“摘帽”最不發(fā)達國家的稱號。

* 自2018/2019財年起，緬甸將財年由原來的4月至次年3月，調(diào)整為10月至次年9月，為適應此變化，緬甸將2018年4月至9月作為2018年過渡財年。資料來源：《2019年緬甸年鑒》、IMF統(tǒng)計數(shù)據(jù)

而這一系列的樂觀預期，又隨著2021年2月1日的這場政變被打上重重的問號。

雖然2015年昂山素季大選勝利后，許多民眾都希望看到緬甸能夠擁有“翻天覆地”的變化，但一日2-3次的停電、貨幣貶值等問題始終沒能得到妥善解決，當然，這些失望并不會讓人們期盼軍政府的重新回歸。

2020年11月大選前，《環(huán)球時報》在緬甸采訪了一些民眾，他們對全民盟的勝選有著充足的信心，而提到最多的，就是“不要回到過去”，因為“那段日子不堪回首”。

昔日馬路坑坑洼洼的仰光城，如今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越來越多的柏油馬路，昔日需要掏出3000美元才能買到一張SIM卡的緬甸，如今已經(jīng)是幾乎人手一部手機。

好日子才剛剛開始不是嗎？

2015年昂山素季大選勝利后，吳老師以《緬甸：即將破除的詛咒》為題做了一檔的視頻節(jié)目，節(jié)目最后，他比喻道：

緬甸就像畹町（位于云南省瑞麗市，與緬甸一河之隔）地上的黑石頭，里面可能仍然是一塊石頭，更可能是一塊價值萬金的玉。

只是我們不禁要問，關于這塊玉的詛咒，究竟何時才能解除？

參考資料

1.《緬甸2012：解凍掠影》財新

2.《仰光手記：昂山素季主政下，緬甸的變與不變》財新

3.《對外投資合作國別（地區(qū)）指南：緬甸（2020年版）》商務部國際貿(mào)易經(jīng)濟合作研究院

4.《新加坡的經(jīng)濟奇跡》香港城市大學

5.《英國殖民統(tǒng)治對緬甸經(jīng)濟的影響》劉吉仙

6.《民盟執(zhí)政期間緬甸引進外資政策的新變化與新趨勢》中國東盟研究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