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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方舟:如果需要動力才能堅持寫作,那我入錯行了
7歲開始寫作,高三被清華大學破格錄取,甫一畢業就任《新周刊》最年輕的副主編,作家蔣方舟的名字,對于文化界和大眾并不陌生。
蔣方舟
在她的新書《和唯一知道星星為什么會發光的人一起散步》中收錄了四個故事,它們發生在遙遠的宇宙和不明的時代,一顆名為“南十字星”的星球貫穿全書,它是星際漫游客,收藏宇宙間的各種奇觀。
為何要起這樣一個書名?蔣方舟說,這起源于《費曼物理學講義》中的一個故事:上世紀二十年代的科學家愛丁頓,在白天做實驗的時候,發現原來星星會發光是因為星星內部的核聚變反應。然后他當天約女朋友一起散步,他女朋友仰望天空,嘆道:今天的星星真美啊。
愛丁頓說:你現在在和唯一知道星星為什么會發光的人一起散步。而他的女友只是笑笑,并不在意。
她告訴澎湃新聞記者,自己在這個故事里讀到了坦然:“這個星系是很坦然的,因為在大多數時候,星星不管有沒有人看,都帶著無法回報的熱情在閃耀。女朋友是很坦然的,因為她雖然不知道男朋友在想什么,但是她非常享受和男朋友在星空下散步的這個晚上。科學家對孤獨也是很坦然的,因為雖然只有他一個人知道星星為什么會發光,沒有人能夠理解他,但是他所感覺到的狂喜是沒有東西能夠取代的。”
這正是蔣方舟在寫作這本書的真實心情,她并不確定是否能得到讀者的理解和回應,但她覺得還是依然要寫下來。“像是一個孤獨的召喚一樣,它也許能夠得到回應,也許得不到回應,但是無論如何我還是要發出一次在星空下散步的邀約。”
近日,就這本新書的出版,澎湃新聞記者與蔣方舟進行了一次書信對談。
【對話】
澎湃新聞:2020年你讀過哪些印象最深的書?它們影響了你的這次小說創作嗎?
蔣方舟:2020年初重新讀了托爾斯泰,非常感動,覺得他完全是以一種真正的上帝視角在寫人類。在小說中,他所講的事情其實很簡單:不要臣服于激情的誘惑。
但托爾斯泰是個太棒的小說家,以至于當我們看到安娜·卡列寧娜被渥倫斯基打動也好,娜塔莎想和阿納托里私奔也好,那些臣服于激情時候的意亂情迷,成為了小說中最精彩的段落,那些心弦的撥動是如此美妙,以至于我們自動忽略了他緊跟在其后的道德訓誡。
看《托爾斯泰》最大的感觸就是學習小說家中的小說家是如何寫作的。
還重新看了荷馬史詩《伊利亞特》和《奧德賽》,同樣非常喜歡,喜歡英雄在面對不可抗逆的命運時候的堅毅。在這部小說集的最后一篇,我以自己的方式重新寫了《荷馬史詩》的故事。
澎湃新聞:關于這本新書的緣起,你寫到是面對疫情一度非常無力和痛苦,后來以閱讀和寫作作為一種救贖。可以詳細地聊聊當時的心理狀態嗎?是怎么想到寫這四個故事的?
蔣方舟:我覺得和大家一樣會比較心煩意亂,而且也因為不能出門而低落,后來就是通過閱讀和寫作讓自己的世界再次開闊。小說中第一個故事和第三個故事是之前寫的,是和建筑空間的合作;最長的第二篇和第四篇故事是我想嘗試一種新的小說類型。
澎湃新聞:疫情給你的創作和生活帶來怎樣的思考?
蔣方舟:內心更能安靜下來了。
澎湃新聞:為什么把新書定位為“推想小說”?
蔣方舟:因為小說中寫的事情并不現實,而發生在一個架空的世界中,像是我們所在的社會的平行世界。“推想小說”和科幻小說的一個很大區別,就是推想小說中沒有那么多科技的成分,更多的是回應兩個問題:“如果世界上發生了某件事,會怎么樣?“比如說羅伯特·哈里斯的《祖國》,它假設當時在二戰中德國贏了,那么這個世界會變成什么樣?
另一個問題是:”如果發生的情況一直延續,世界、人類和你我會變成什么樣?”比如《使女的故事》,講的就是當大部分女人都變成生孩子的機器,人性會發生怎樣的變化?
而我在幾篇小說中也設置了不同的推想:如果全球性瘟疫一直持續,世界會變成什么樣?如果時間只是一種幻覺,那么人是否可以穿越回過去?如果一部分人可以實現永生,那么不同階層之間的矛盾會如何演變和激化?
澎湃新聞:新書第一個故事《在海邊放了一顆巨大的蛋》里,人們跟著普羅米修斯在大石頭里創造了一個新世界又遺棄了它,只有普羅米修斯堅持去繼續“折騰”,我從中讀到了自己常有的平庸與局限,這是想表達什么樣的內涵?
蔣方舟:這并不是一個“萬眾一心實現偉大藍圖”的故事,但必須承認沒有人全知全能,也沒有人無知無能,人的局限性是必須承認的客觀存在,不必因此去苛責個體。而每個偉大的夢想,總由每個個體不那么偉大的夢想組成的。
澎湃新聞:在和本書同名的那篇小說中,女天文學家和傅歇,以及她和丈夫的愛情故事,浸透著一種悲劇感。你曾經多次在電視節目中表達對愛情的觀點,現在你如何看待愛情這件事情?
蔣方舟:對愛情我是一個現實的樂觀主義者吧。一方面我認為時機和匹配程度都完美的愛恨稀有,幾乎可遇不可求;另一方面我覺得雖然如此,但為另一個人毫無保留而炙熱地活著,不計較成敗,不顧慮得失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澎湃新聞:作為年少成名的寫作者,如今你是怎么看待寫作這件事的?讓你一直堅持寫作的動力是什么?如果下輩子不再是作家,你最想嘗試的職業是什么?
蔣方舟:如果我需要動力才能堅持的話,那說明我入錯行了,我覺得寫作過程本身帶給我的愉悅和滿足感就夠了。寫作沒什么有意思的事情,斯蒂芬·金說得挺好“關起門創作,打開門改稿”,寫作的時候是很封閉的,但是寫完初稿之后拿給朋友看,然后搜集反饋和修改的過程還是挺愉快的,可以看到不同人的觀點。
比如我寫第四個故事,那個故事有點類似于偵探小說,不同的人講故事,但是每個故事其實都有所隱瞞,最后才真相大白,我就讓不同的人去猜小說人物故事的真相到底是什么,我自己還挺有成就感的。
我不需要下輩子,寫作是個時間自由的行業,我現在對什么行業感興趣都依然可以去嘗試。
我最近幾年對動漫和舞臺劇產生了興趣,有機會的話想嘗試一下跨界的創作。接下來會出本雜文集,然后2021年進入了新的長篇小說的創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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