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月12日，日本首相菅義偉在自民黨干部會議上表示，計劃將大阪府，京都府和兵庫縣列入發布“緊急狀態”宣言的地區名單，13日又計劃在這份名單上加上愛知、岐阜、福岡和櫪木四縣。此前，菅義偉已于1月7日宣布首都圈的“一都三縣”（東京都、神奈川縣、埼玉縣和千葉縣）再次進入“緊急狀態”。

菅義偉

菅內閣成立迄今可謂是躬耕百余日卻勞而無功。對于未能徹底管控疫情的日本而言，在短時間內復蘇經濟與防控疫情本是兩難之選，菅內閣繼承安倍內閣推動旨在鼓勵國民外出消費的“Go To Travel”政策，本意雖是重振凋敝的地方經濟，但卻因鼓勵全國范圍內的人員流動，間接導致新冠疫情的再度擴散。

隨著“緊急狀態”的發布與實施范圍的擴大化趨勢，日本2021年1月至3月的GDP增長率極有可能由正轉負再次探底。根據共同社1月9、10兩日實施的全國最新民調顯示，菅內閣支持率已從上臺初的70％高點跌至41.3％。相反，不支持已經達到42.8％，79.2％的受訪民眾指責新冠防控的“緊急狀態”來得太遲。

經濟失速與抗疫不力使得“缺乏領袖魅力”、“發言輕率、不看場合”、“決策獨斷強硬”這些對菅義偉的評價取代了原先的“平民首相”、“令和大叔”。“首相自身處于不受病毒侵害的特殊地位，只顧國家經濟不顧人民死活”的批判言論現已見諸報端，特別是菅內閣在拒絕批準6名學者進入日本學術會議以公權介入學術、安倍晉三賞櫻會丑聞再度發酵卻強行詭辯、無視防疫政策與二階俊博等七名黨政高官和知名人士在高檔牛排店聚餐三件事情上的處理不當，接連惹怒民眾，以至于“菅義偉下臺”的詞條登上熱搜。

以往在政權末期才會出現的輿論，如此之早的將菅內閣推行風口浪尖，著實打破了原本對菅內閣的預期。菅內閣還有多久的“壽命”？本文嘗試從菅內閣在自民黨內部、內閣官邸、國政層面的現狀來回答這個問題。

黨內少根基，缺乏獨具特色的執政姿態

可以預期，在本次“緊急狀態”暫定實施一個月后，為避免人群過度集中加重傳染風險，作為執政黨的自民黨已經失去了趁在野黨準備不足，提前解散眾議院舉行大選的大義名分。而另一個提前大選的有利時間，即在7月舉行東京都議會選舉時，于同日舉行眾議院選舉的雙選舉策略，由于得不到執政同盟公明黨背后宗教團體創價學會的支持，遭到公明黨干事長石井啟一的公開反對。因此，按照既定時間表，東京奧運會預定9月5日閉幕，菅內閣任期將在今年9月底結束，眾議院選舉留至10月21日本屆議員到期之際舉行概率極大。

本屆眾議院選舉的核心議題將集中于疫情防控對策與復興經濟對策展開辯論。自新冠疫情在日本暴發以來，安倍內閣與菅內閣在嘗試平衡防疫與復蘇經濟兩者間的猶豫不決，已經導致日本發生三波大規模疫情蔓延，作為執政黨難辭其咎。反觀在野黨一側，2020年9月15日，立憲民主黨與國民民主黨實現合并，重組后的立憲民主黨一舉晉升為第一大在野黨，黨首枝野幸男表示“真正的戰爭才剛開始”，將集結所有力量，全力以赴實現黨勢伸張。

本屆眾議院選舉，菅內閣的政權運營必然遭受以立憲民主黨為首在野諸黨的問責與抨擊。通過回顧菅內閣迄今的政權運營可知，在自民黨內部，菅義偉的當選黨首得益于黨內五大派閥支持，其自身的支持團體只有區區26名國會議員的無派閥議員學習會。自民黨總務會長山口泰明與選舉對策委員會委員長佐藤勉雖然身居黨內要職且與菅義偉同期當選議員，但并不是真正意義上的盟友，自民黨干事長二階俊博作為協調黨內五大派閥利益分配的元老，實際上發揮著組建黨內主流派支持首相的作用，側面也說明菅義偉缺乏政治盟友的黨內基礎絕非堅如磐石，政權俯仰皆需揣摩黨內元老的思量尤其是二階俊博的利益。

去年12月14日，菅義偉在宣布全國暫停“Go To Travel”旅游補貼項目之后，出于對身兼日本全國旅游業協會會長二階俊博的歉意，當晚在眾多記者眾目睽睽下，前往位于東京銀座的高級牛排店以低姿態參加二階俊博主辦的忘年會，菅與二階的尊卑關系一目了然。如何處理與黨內派閥領袖與元老關系，摒棄時刻考慮各方利益的短視行為，致力于防控疫情與長期政權課題，在這些方面，可以說菅內閣至今未能展現獨具特色的執政姿態。

專斷作風欠妥，安倍或有意“歸來”

在內閣官邸層面，菅義偉曾作為內閣官房長官輔佐前首相安倍，運用內閣官邸強大的人事權限協調與調動各省廳機構，在匯總各省廳意見后基于全局性思考迅速決斷，給外界以雷厲風行之感。現今身為一國首相，一味延續內閣官房時代的專斷強權風格則有欠妥當。

以內閣官邸、國會、自民黨三方協議機制為例，菅內閣時期該協議機制自2020年12月5日國會閉幕后至今尚未開啟。每周兩次的內閣會議也僅召開10分鐘左右匆匆結束，缺乏閣僚就各項政策的充分討論。萬馬齊喑下凸顯了菅義偉獨斷的作風。行而有效的官邸政治需要強大的精英班底支撐，更取決于黨內主流派的全力支持，不然獨斷的作風非但難以解決問題反而會給外界以獨裁的消極印象，甚至會因錯誤的政策失信于民，致使公信力失墜，進而沖擊內閣安危。但是菅內閣缺乏像安倍內閣一樣的班底支持，也難以維系黨內保守力量在安倍時代一如既往的支持，曾擔任共同社評論部委員長的柿崎明二缺乏操盤政治的實際經驗，作為首相輔佐官的存在感遠不及安倍時代的今井尚哉。

另一方面，前任首相安倍晉三近來的動向呈現出與菅義偉的距離感。首先，本應退居幕后的安倍一改辭職時的抱恙姿態，就任“思考新冠疫情經濟政策議員聯盟”會長重新活躍于政壇，無疑削弱了菅義偉作為安倍繼任者的正當性。其次，安倍的心腹甘利明正籌備以自己擔任會長的自民黨稅制調查會為主軸，集結經產省的人脈組建“經濟安全保障政策檢討會議”作為新的指揮部，顯露出密謀復活菅義偉上臺后已被廢除的“未來投資會議”動向。再次，原安倍的首相輔佐官兼秘書官，現任內閣官房顧問的今井尚哉與今井的心腹、現任日本經濟產業政策局長新原浩朗分別預定在今年夏天辭任，據傳將再次回歸安倍麾下。原內閣官房人才向安倍聚攏與安倍有意再次參選自民黨總裁的消息近日來不脛而走，均對出身內閣官房長官、深諳官邸政治，以安倍政策繼任者作為執政資本的菅義偉帶來負面影響。

施政至今，亮點缺缺

在國政層面，截至2021年1月12日，日本單日新增新冠確診病例4876例，重癥患者881人，現有感染病患64669人。自2020年11月中旬以來，隨著新冠確診病例激增，日本陷入繼2020年春、夏之后的第三波疫情危機。據日本放送協會（NHK）13日消息，日本政府計劃在實施“緊急狀態”的名單里再追加愛知、岐阜、福岡和櫪木四縣。如此，日本國內將有11個都府縣將被列入“緊急狀態”名單。

第三波疫情今后似有席卷整個日本列島的嚴重境況。對于菅內閣而言防控疫情是國政的第一要務，肩負保護日本國民生命與財產安危重任的一國首相，卻在去年12月疫情蔓延之際強顏歡笑做客二次元人氣網絡平臺niconico直播，將其姓氏（菅，すが，suga）倒過來用 Gasu（ガースー）作為自己的昵稱，嘗試以親民形象討好國民，不但效果欠佳，甚至有刻意諂媚之嫌。

而去年9月菅內閣履新伊始高調提出的行政數字化改革、經濟結構改革與2050年實現碳中和等長期課題，如今正在隨著菅內閣喪失對政局的掌控而無法切實執行，沒有實際成果。

在整體抗疫不力、經濟失速的情況下，作為菅內閣在國政上的局部突破策略，唯一的亮點是執政黨陣營的自民黨與公明黨在幾經沖突與協調后，最終達成兩黨協議——為減輕國家財政難以承受的醫療費負擔，預計自2022年開始對今后超過75歲的老年人，年收入超過200萬日元（約13萬人民幣）的醫療費用個人負擔標準由現有的10％提升至20％。符合這一標準的老年人占人口比例的23％，預計每年可節省財政負擔880億日元。這次上調可以看做是日本公共醫療制度改革的關鍵一步，也是重建財政的重要一步，但距離系統解決日本超老齡化社會的種種困境仍任重道遠。

對于自民黨而言，在選舉頹勢難以避免的前提下，竭力阻止第一大在野黨——立憲民主黨在本屆眾議院選舉中大幅躍進，可以說是應然之舉。是繼續由菅義偉擔任黨首迎戰在野黨的挑戰，還是適時更換黨首力圖人心一新，這兩個選項的二擇其一，直接關乎菅內閣還能延續多久。在2021年眾議院大選之前，菅義偉若想在今后延續農民之子、平民首相的傳奇，則必須在余下的8個月任期內在政黨、官邸、國政多方面作出改變，挽回頹勢才能避免“短命內閣”的悲劇。否則在東京奧運會后，留給他的將是任期屆滿讓位新黨首，迎接大選的劇本，屆時自民黨將會進入新一輪的黨爭。

（作者系天津師范大學 歷史文化學院講師）